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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不相往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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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四阿哥的的确确兑现了他“不想再见到我”的誓言,从那天开始他就再没有踏进静怡园半步,每日不是在钮祜禄氏屋中过夜就是在耿氏屋中,在这偌大的府中,我仿佛成了透明人一般。
我静静地收拾着手中的衣物,紫玉进来轻声道,“格格,您这是……”
我将折好的衣服打包好,“收拾东西,我们搬回东苑住。这里本就是他的住所,他既然不想看见我,我再赖在这里也未免太不识趣了些。”
紫玉默不作声地帮我收拾东西,收拾妥当,便让小詹子搬去了东苑。
“格格,这幅画……”紫玉指着墙上的那副四阿哥亲手画的寒梅图,“要不要带走?”
我看着画上傲丽的寒梅,那天临窗赏梅的场景便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浮现出来,那天他的缱绻深
情,一颦一笑如今回想起来都像是一把把尖锐的刀来回割着我的心。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今天的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既然当时下定决心走这一步,就该承受这一切的后果。
我摇了摇头,“就挂在这里吧,本就不是属于我的东西。”
再一次踏进东苑,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门口,“忆晖园”三个字如今看起来竟是那般触目惊心,我静静地看着,回忆却在脑海中不断翻滚,在这里我曾经有过无数的欢笑和泪水,那时候有爱亦有恨,有晖儿,有他,他的纵容和怜爱,而如今,除了满目的荒凉,什么都没了……
紫玉、蓝玉、玲玉还有小詹子收拾了很久才把东苑彻底收拾干净,东西收拾停当已然目已黄昏,我静静地坐在桌边看着窗外的风景,心里却是一片空白。
“格格,都这么晚了,也该用晚膳了,奴婢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可做的。”紫玉说完叹了口气,“往常这个时辰,不要说主子,就连奴才们都已经用过了晚膳,可是如今竟连个来传话的人都没有,王爷未免做的绝了些。”
我自嘲的一笑,“比起我对他做的,他这叫什么绝情,恐怕更绝的还在后面……”我说完内心却已然看到了以后的生活,无奈却不恐惧,“算了,我也不饿,再说早一些适应这样的生活也好。”
这一夜,无眠。
所有的过往都在脑海中不断放映,这一夜我想了很多事,从我们在皇宫的月下相遇到草原,再到我嫁入这座府中,转眼已是近二十年的时间,就像是一场梦一样,是是非非,对对错错,有的已经模糊不清,有的却分外清晰……
第二天一大清早就被外面的声响惊醒,一夜未眠,到了早上才有了睡意,没多久却又被吵醒。
“紫玉,外面在做什么?”我让紫玉伺候我洗漱、更衣。
“奴婢刚才出去看了看,好像是一群小太监在搬东西。”紫玉边帮我梳头边说道。
“搬东西?我们出去看看。”紫玉简单帮我绾了个发髻便陪着我出去看。
门外,果然有一群小太监在忙忙碌碌地从静怡园里往外搬东西,苏培盛站在一旁指挥着,催着他们手脚麻利着点。
“苏公公——”紫玉叫了一声苏培盛,苏培盛看见我急忙过来请安,“呦,福晋这一大早怎么就起来了,早晨风凉,福晋应当多披件衣裳……”
“这是在做什么?”我打断他直接问道。
苏培盛面色有些为难地开口道,“回福晋,王爷吩咐奴才在王爷回府之前把静怡园里所有东西全部换一遍……”
紫玉看了看小太监们搬出来的东西,里面除了一些家具,还有些值钱的古董字画不禁问道,“全换了?”
苏培盛说是。
紫玉又道,“换下的这些东西怎么处置?”
苏培盛顿了顿,“王爷吩咐,全部……全部毁掉,扔掉。”
“什么?”紫玉一脸的惊异,“王爷不是最崇尚节俭,这次怎么如此奢侈,这些东西并无破损啊!”
他,是想抹掉所有关于我的记忆吧……
不但不想见到我,连我用过的东西也不想再见到了。
“苏公公你忙吧。”我转身想回屋,但是目光所及之处,却看见一个小太监手中的东西。
“等一下!”我轻声叫住那个小太监。
“福晋有何吩咐?”那小太监连忙过来请安。
“你手中拿的东西……”
小太监看了看手中早已经一撕成几半的画卷,还有一把已经弦断木毁的古琴道,“今早进去就看见被扔在地上了,大概是王爷不要的东西,奴才正准备一并扔掉。”
那幅寒梅图,曾经他眼中含笑,执笔亲绘,侧目赞我红袖添香;那张古琴,曾经他深情缱绻,皎洁月下,聆听赞我委婉动听。而如今,我看着两件残物,视线却愈发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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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康熙召我进宫。
养心殿,康熙正在喝茶,见我进来,叫我坐到他身边去。打量我了许久才开口道,“颜丫头似乎清减了一些,想必是忙碌府中喜事操劳甚多,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
康熙后面说什么我完全没听进去,只听前面半句却是为之一怔,“喜……事……”
康熙见我似有惊诧,显得比我更诧异,脸上带着半分忖度,“怎么?你不知晓?”康熙看着我的表情许久,“老四前几天进宫请旨,要纳四川巡抚年羹尧之妹为侧福晋,这事你竟不知?”
年羹尧的妹妹,那位历史上著名的雍正的宠妃——年妃。
我心里似乎被谁掏空一块,眼睛有些酸涩,但是在康熙面前还是强装着一脸淡然,“想必近来王爷事忙,一时忘记告诉我也是有的。他也真是的,自己忘记了说,倒是让我在皇阿玛这里得知,让人听了去,白白招惹一阵非议。”
康熙狐疑地看着我,“当真是他忘记了?”
我一笑,“如果不是,就是不敢告诉我,怕我吃醋。”我佯装着一脸笑意,“皇阿玛可要为颜儿做主,颜儿岂是这般爱吃醋的人,那钮祜禄氏还不是我替他讨的?”
康熙笑了笑,“朕知道你一向宽容大度,老四又岂会不知?”
康熙这一句摆明了话中有话,不动声色地让我推翻了自己方才的一番话,言下之意,四阿哥并不知怕你吃醋不告诉你,而是根本没打算告诉你。
“皇阿玛……”我看着康熙,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康熙叹了口气,“颜丫头,这四福晋你也当了近二十年了,虽说当初是朕要你嫁给老四的,但是这么多年相处的岁月却是真实的,你难道还看不透老四的心思?”
我咬了咬唇,“我怕是一步错步步错,有些事错了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虽然不知道老天的安排,但是没有试过怎会知道不行呢?有些事情我想你比朕看的清楚。”康熙似有深意地看着我,“朕也乏了,你回去吧。既来之则安之,回去帮着操办府里的喜事吧。”
我从宫里回到府中,府中已和我出门时大不一样了,红筹彩带到处飘扬,火红的灯笼高高挂起,大红的喜字张贴在府中各处门窗,就连角落里都无例外,太监、丫鬟进进出出,忙忙碌碌,手中大大小小的精美摆设,古董字画。
我静静地站在院子里看着眼前的场景忽然觉得是那样不真实,就像是在看一场电影,我只是个旁观者,看着戏里的人东奔西忙,而自己却像空气一般,无人看见,无人问津。
“格格——”身旁的人轻轻唤了我一声。
我看过去,原来是紫玉。
也是,如今能看我在眼里的除了身边的几个人还能有谁。
“格格,你进宫以后,苏公公就让人开始布置府邸,是王爷又要纳妾?”
我有些木讷的摇了摇头,声音清冷,“不是纳妾,是娶侧福晋。”
紫玉听闻表情缓和,像是听见一件意料之中的事一般,“怪不得,奴婢就说妾氏如何能住进静怡园中去……”
静怡园。
他让年氏直接住进静怡园……
“格格,王爷娶得这位侧福晋是什么来头,竟然还没进门就受到王爷如此厚待?”
“你知道年羹尧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紫玉说这么多,只是觉得心中有什么堵着,不说出来就会死掉。
紫玉点了点头,“是以前总出入王府的那位大人?”
“是,他如今是四川巡抚,而王爷娶得便是他的妹妹。”
“那年大人虽身居要职,但怎么说不也是王爷的家臣,娶一个家臣的妹妹为侧福晋合适么?”紫玉琢磨着道。
我冷冷一笑,在这临近初夏的季节里忽而觉得分外苍凉,“只要他喜欢,就没什么合不合适的。”
三日后,年氏风风光光的嫁进雍亲王府。
八抬大轿,百人仪仗;
敲锣打鼓,鼓瑟和鸣;
丝竹不绝,歌舞升平。
这是我见过最华丽,最盛大的婚礼,忽而想起二十年前自己的那场婚礼,那时并不在意,如今想来,究竟有没有这样的盛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