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似梦，梦如烟》盛夏阑珊

46、百般滋味

　　春意渐渐盎然，处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
　　柳絮纷飞，像片片的白雪，肆意在空中轻舞。
　　桃花掩映，杏花轻摇，妩媚多姿，摇曳生情。

　　紫玉见我这几日都有些闷闷不乐，特地做了只纸鸢，蝴蝶的样子，天蓝的颜色，生动形象，栩栩如生。
　　“格格，奴婢做都做了，格格好歹给奴婢个薄面啊！”紫玉眨了眨眼睛看着我道。我轻叹一口气，终是点了点头。
　　我和紫玉一齐将纸鸢迎风放飞，看着它越飞越高，飞过廊檐，飞过院墙，一直飞往无边的天空。我静静看着它有些出神，这纸鸢飞的再高，飞的再远终究还是要回来的，只因为掌握它命运的线我在别人手中，任凭它心再怎样挣扎，换来的只有我可奈何罢了，就如同我的人生，无论怎样不甘，都挣脱不开命运的绳索。

　　“格格——”
　　只听紫玉一声惊呼，我便眼睁睁的看着那只纸鸢断了线，随风飘忽，最后慢慢坠了下去。
　　“这纸鸢应该还在府中，许是落在后院了，奴婢去把它捡回来。”紫玉道。“我也同你一起去吧。”我说着也跟着紫玉一起往后院走去。
　　虽说嫁进这府中已经有四五年的光景了，眼看着它从阿哥府变成了贝勒府，但是它究竟有多大我却并不知晓，每日仅仅守在我这东苑的一方天地之中，其他地方都是极少去的，虽不至于迷路，但陌生是肯定的。
　　这府中的后院原就是府中下人们的住所，还有一些空置的厢房用来堆放些杂物，所以我更是很少来。

　　“奴才小詹子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一个小太监看见我赶忙机灵地过来请安，“福晋今儿个怎么有空到这后院来？”那小太监似乎也颇为吃惊。
　　“放肆！福晋来哪里还需要跟你解释不成！”紫玉翻了个白眼，狐假虎威道。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被紫玉一吓，那小太监脸色一白，赶忙跪下来不住的磕着头。
　　“你在府中平日里都负责做什么？”我看着那小太监问道。
　　“回主子，奴才平日里多在这后院，负责整理府中的杂物。运气好了，偶尔帮苏公公办些差事。”我顿了顿，他口中的苏公公应当是苏培盛没错，没想到帮他跑跑腿倒成了一种荣幸了。

　　我环视四周，这后院虽不大，但却被打理的倒也整洁，处处一尘不染，想来这四阿哥治家严明出了名，手下的人自然是不敢丝毫的怠慢，但是没想到这小小的后院竟然都被管理的井井有条。
　　正想着，眼前突然闪过一团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我着实被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是怎么伺候百福的，回头让爷看到了，非扒了你的皮不可！”一个管事模样的太监朝着小詹子的后腿就是一脚，一下子便把他踢到在地，而小詹子便一个劲儿地磕头认错求饶。

　　“胡管事好大的官威啊，竟连福晋都不在眼里了，真是胆大包天天了！”回头，竟然是苏培盛。
　　那个被称作胡管事的太监微怔一下，愣愣的看了我一眼方才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如土，“噗通”一声跪在我脚下，不停地磕头认错。
　　苏培盛抱起刚才闪过的一团白色的，毛茸茸的物体我才看清原来是一只京巴狗。苏培盛笑的一脸殷勤和谄媚，“福晋这么尊贵的身份怎么来这里的，这里都是下人的住处，免不了污了您的眼。”

　　我刚想说什么，苏培盛怀中那团雪白突然不安分了起来，我下意识地去看，却在那一瞬间愣住！
　　好眼熟......
　　“这......这是哪里弄来的？”我惊异地问道。
　　苏培盛看了看手里的狗，“哦，您说这狗啊，是贝勒爷三十二年的时候带回来的，唤作百福。这狗，贝勒爷可是喜爱的紧啊，打从一抱回来就像宝贝似的供着，每天让人轮流伺候，要是有个什么疏失，免不了一顿板子！”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京巴狗，俨然就是康熙三十二年的时候我送给四阿哥的那只，而且按照苏培盛所说的年头来算也是不差分毫的，可是回想起当时他看见这只狗时厌恶的表情还历历在目，而如今怎么会这样？

　　“主子，奴才先把它抱进去了。”
　　顺着苏走去的方向看过去，眼前一座像小宫殿一般豪华的小屋子竟然是——狗窝？我瞬间呆愣在原地，无法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福晋，九福晋来了，这会子正在正堂等您呢。”一个小丫鬟过来通报。
　　静茹，她怎么来了？
　　我转身欲走之际回头看一眼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胡管事，我指着一旁一脸委屈的小詹子，“从今往后你便跟随我，去东苑当差。”
　　我说完之后，小詹子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睁着眼睛愣了好久才想起来磕头谢恩，“谢主子恩典，谢主子恩典......”我转身离开，只听他在身后不停地磕着头，大惊大喜溢于言表。

　　正堂之中，进门便看见一身红色旗装的静茹，分外喜庆和惊艳。她见我进来急忙起身迎了过来，抬哞之际却与我想象中的新婚燕尔，满面春风的神情大相径庭，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委屈和一双哭红的双眼。

　　“这是怎么了？”我急忙拉她坐下，轻声询问道。
　　“姐姐......”静茹一声轻唤，说着眼泪又要流了下来，“前几天九阿哥纳了妾......”
　　我心中一怔，心中被突然堵塞一样，一口气涌在胸口，“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平常的事，妹妹又何必太过于计较，伤了身子。”我像是在安慰静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话语中多了些许的苦涩。

　　静茹仍旧是红着一双眼睛，“话虽如此，可是我们才刚刚大婚他便这样，在外人眼里分明就是告诉别人我不受宠，我一个嫡福晋往后在府里还有什么地位和威信可言？”静茹说着又抹了一把泪，“他整日都宿在那完颜氏的屋子里，我一天到晚却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看着静茹一张悲戚的脸，听着她声声泪下的泣诉，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竟有一丝窃喜和舒畅，他并不爱她吧......但是仅仅一瞬间，猛然回神之时，我惊异于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狠毒，静茹是自己的好姐妹啊，怎么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期望她过的不幸福呢？我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我心里是怨的，是恨的，只是这怨这恨如今只能咽回肚中，我不能伤害静茹，不能背叛曾经那段共患难的日子，不能背叛我在这个时空唯一的一个朋友。

　　“妹妹不妨去八爷府上走一遭，八爷的话九弟一向是听的。”我看着静茹慢慢地说道。
　　“八爷？可是我与八爷并不熟识？”
　　我想了想，“不如去找八福晋，女人之间很多话好说一些。”
　　静茹沉思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

　　送走了静茹，我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样，瞬间垮掉，怔怔地呆坐着，脑海中全部都是过去的片段：和静茹一起在乾西四所时共度的岁月，还有在御前奉茶时和九阿哥之间的点点滴滴。如今，我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今天这样的事我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但是却是我逃不开的宿命罢。

　　“大白天的一个人坐在这里发什么呆？”清冷的声音瞬间打断了我飘远的思绪，抬哞间，逆光中四阿哥颀长的身形隐匿在一片阴影的光晕中，我静静凝视他冷峻、瘦削的脸庞在光影的映衬下渐渐模糊。
　　“刚才有谁来过？”他看了眼桌上的茶盏，轻声问道。
　　“九福晋。”我只回了他三个字已不想多言。
　　“九福晋？”他蹙着眉重复着那三个字，脸上似有一丝不悦的神情，“她来做什么？”

　　我叹了口气，“我与她本是旧识，不过闲话家常罢了，你若是不喜欢下次不让她来便是了，用不着在我面前端架子，摆脸子！”我不知哪里来的闷气一股脑全都发泄在他的身上了。
　　他微怔一下，大概也没料到一句话竟惹了我一番埋怨。静静地看了许久之后终是轻叹一口气，朝我走了几步，俯下身子用手轻轻将我的脸抬起，直视我的眼眸，让我没有一丝闪躲的机会。我迎着他的眼眸，那眼眸中尽是疑惑与柔情，“这是怎么了，我才说了一句，你便有那么多话等着我，今天是跟谁生了闷气了，还是......谁闲话家常说了某人不想听到的话？”

　　我甩掉他的手，狠狠的瞪着他，一直。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李氏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带着一股子甜腻，“爷今儿个这么早就回来了，怪不得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劲儿的动，原来是想阿玛了！”

　　孩子！肚子里的孩子！

　　我呆愣住，偏头看了看李氏高高耸起的肚子，迅速的搜寻着脑海中的历史，这个孩子应该是个四阿哥的三子弘昀，算算时间，这个孩子应该是那晚四阿哥去西苑的时候有的。
　　见我久久不说话，四阿哥看了李氏一眼，只说了四个字，“你先回去。”李氏看了我一眼，恹恹的转身离开。

　　李氏离开，我也起身便走，但却被四阿哥一把拉住。我回身望住他，“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了。”
　　他的脸渐渐靠近，与我的脸近在咫尺之间，一双眼眸紧紧看住我，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暧昧与诡异的气氛，我身子一紧下意识向往后退，但却被四阿哥一把拉入怀中，他的眼神中闪烁着点点邪魅的笑意。
　　“你......这个表情是在吃味么？”

　　我大睁着眼睛，怔怔的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他嘴角上扬，一丝不易觉察的得意的笑容在嘴角眉梢渐渐化开，手中拥着我的力道也渐渐加大了几分。

　　时间仿佛停止，世界仿佛定格。
　　窗外偶尔鸟儿轻轻飞过，在空中留下一道完美的弧线。

　　我轻轻推开他，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清风吹来吹动了我的衣摆；芳香四溢，弥漫了整个屋室。
　　我回眸，凝视着带着微微期许的四阿哥，红唇轻启，在他耳边留下四个字，“你想多了。”只见他脸色瞬间苍白，整个人如雕塑般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有些得意地轻声笑着，但心里却是百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