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桃花雪》多木木多

9、第 9 章

　　“快起来！玉净，去扶姑爷起来！”站在当中的一个老头子大声说。旁边一个年约四旬，穿着一身玉色袍子的高大男人走出来，亲手扶起了拜下去的卢定安。

　　卢定安这一礼拜得真扎实。杨曼乍舌。
　　那个高大男人应该就是范玉净，范氏的长兄，他们的大舅舅。他扶起卢定安后，对范氏微笑着点点头，笑呵呵的把卢世丰和卢世禄拉到身边，最后才深深的打量起站在范氏后面的杨曼。

　　范氏笑眯眯的把杨曼推过去：“叫舅舅啊。”
　　杨曼立刻拜下去，“大舅舅好。”

　　“好孩子，你娘想了你十几年了。”范玉净叹了一句。这时一个圆润身材，口角含笑的妇人走过来，一边扶着范氏，一手拉着杨曼，说：“这就是咱们家的大姑娘了吧？长得可真像老太太！”说着直接把杨曼拉到前面去，指给站在屋檐下的那对老人看。
　　“娘你瞧，是不是跟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我瞧瞧。”站在杨曼面前的是个头发雪白，面容慈蔼，年约七旬的老太太。她温热的手轻轻把杨曼拉过来，仔细的看了几眼，笑着说：“果然像我。老爷看呢？”
　　老太太旁边是个瘦削的老头子，个头不高，皮肤棕黑，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老爷，倒像是个种田下地的农民。他脸上带着童心未泯的笑，看着杨曼的眼神非常慈祥，只是扫到卢定安那里时，一双三角眼陡然射出精光来。

　　“来，跟姥爷来。”他不理卢定安，拉着杨曼进屋了。范氏跟两个妇人一起扶着老太太，大舅舅范玉净拉着卢世禄，另一个应该是小舅舅范玉准叫着卢世丰，就剩下卢定安没人理。不过到了岳父家里，卢定安一贯是非常乖巧听话的，因为女儿被卢老太太留在老家，范氏伤心难过，所以这十年下来，他每回登范家门都没得过什么好脸色。

　　进屋后看到的是一间大堂屋，正中一张三清图，下方摆着一张八仙坐榻。下面两溜大椅子，坐榻边有几个绣凳。
　　杨曼被范德沛拉着坐在离坐榻最近的地方，范氏坐在老太太手边，那两个妇人，应该范玉净和范玉准的媳妇都站在老太太的后面。范玉净和范玉准拉着卢世丰、卢世禄两兄弟坐在下面的椅子上。
　　卢定安进来后没座。
　　范德沛没发话，他也不能坐下。卢世丰和卢世禄看见了要站起来，杨曼看见紧忙跟着也想站起来，却被范德沛拉住，按在凳子上。范氏冲她笑着眨眨眼，杨曼明白了，这是在逗着玩呢。
　　范德沛清清喉咙，眯着眼睛故作严厉的瞪着站在下面的卢定安。
　　“小婿给岳父岳母磕头了，小婿有礼了。”卢定安唱戏似的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抱着手做了一个大大的揖。
　　杨曼悄悄看大家，见所有人虽然故意摆着一张严肃脸，可眉梢眼角都带着笑。卢世丰和卢世禄怕不是头一回看到了，卢世禄最小，笑容也最大，牙都笑得露出来了，还是卢世丰拉了他一把才赶紧收住。
　　范德沛重重的哼了一声，慢条斯理的说：“起来吧。玉净啊，给姑爷拿个座。”

　　“哎！”范玉净站起来，装模作样的握着拳头过去‘扶’卢定安，旁边人都睁大眼睛看着，卢定安赶紧自己站起来，往旁边退了一大步，躲道：“哎，哎，不用了，谢谢舅爷！小的自己来就行了！我就坐这了。”说完一屁股坐下了。
　　一屋人都笑出声了，范德沛笑骂道：“胡闹！你怎么能坐在世丰、世禄下边？还不挪个位子！”
　　卢定安摇头晃脑的叹气，“唉，小婿在岳父家，当然应该坐在世丰和世禄的下边，小婿苦哇……”
　　老太太笑呵呵的说：“好了，别难为孩子了。五儿也接回来了，正是一家团圆的时候。定安，过来坐在你二舅子下边吧。”

　　卢定安一笑，杨曼突然觉得一种紧张感不知不觉的消失了。原来卢老太太把卢五儿留在老家，一留就是十年，让范氏饱受思女之苦。范家肯定是怨的，但不能怨卢老太太，自然都怨卢定安了。
　　老太太说过后，范家人积了十年的气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发出来了。卢定安也知道，现在他才算‘过关’了。
　　就连坐在那里的范氏的脸上都是一种复杂的如释重负的感觉。她肯定也是有点怨恨卢定安的，但一个是自己的婆婆，一个是自己的丈夫，她不能明着发火，只能借着娘家人给自己出气，还不能真的让两家人吵起来，于是只能这么半真半假的。

　　突然看明白了想明白了，连杨曼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范德沛把她推到老太太那边：“得了，不就是让你爹行了个礼吗？看你紧张的。去，找你姥姥去。”
　　卢定安听了这话，看向杨曼的眼神顿时温柔如水，慈爱极了。

　　接着范氏就让杨曼重新见过屋里的人。
　　姥爷范德沛，年约七旬，但头发却是黑得多白得少，身材精瘦，可背不驼，耳不背，看着比五十岁的人还健康。姥姥屠氏，也是年约七旬，头发已经全白了，可脸上却看不出明显的皱纹，脸庞圆润，白里透红。她看着杨曼的眼神慈祥极了，还让她跟她坐在一起，从刚才就一直抱着她。

　　大舅舅范玉净长得高大，比卢定安高一个头。杨曼目测，卢定安大概在一米七五左右，范玉净有一米八二、八三的样子。二舅舅范玉准比范玉净小个五六岁，但看脸却像小了十岁，是范家男人中看起来最白净的一个，笑起来就像个弥勒佛，脸上天生带着笑纹。
　　两个舅妈中，大舅妈方氏身材圆胖，四旬左右。从见面起脸上就没少了笑，应该是个爱说爱笑的人。二舅妈丁氏年约三旬，好像不太爱说话，可刚才也是一直被逗笑，时不时用袖子掩住嘴，但眼角却早就弯起来了。

　　杨曼觉得奇怪的是，范家人不像高家人是当面给见面礼，她拜了一圈，被人拉着疼爱状摸头摸手摸脸，可没人直接往她身上套镯子塞东西。
　　其实这样才更有亲人的感觉嘛。那种一见面就塞钱塞礼物的，反而透着陌生感。对客人才那么干呢。

　　见完了长辈，老太太屠氏就领着范氏、两个儿媳妇和杨曼去里屋说话了，范德沛就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婿，两个外孙去大书房了。
　　杨曼在里屋见到了她的两个表嫂。在范家她有三个表哥，一个表姐。可惜表姐早就出嫁了，三个表哥两个娶了老婆，一个正准备娶老婆，都不好来见她。不过都托舅妈和表嫂给她带了礼物。

　　杨曼叹气，到这一辈，果然就远了一层了。两个表嫂前后跟着她，给她拿吃的倒茶，陪她说话，让她浑身不自在，最后躲到屠氏身边装乖去了。范氏提前跟她说过，她也知道自己虽然是个便宜小姑子，不算表嫂们的正经小姑，可谁让范家能数得着的小姑就两个呢？范芳朱已经嫁人了，她虽然不姓范，却是范氏盼了十年才接回来的女儿，表嫂们当然要殷勤些。
　　直到她的大表哥范芳松的长子抱出来，气氛才轻松些了。这是她的表外甥，今年两岁。范氏抱过来爱得不得了，又掉了一回泪，说对不起这个孩子，当姑妈的一直没见着，然后就是大手笔的送礼。杨曼也把自己给小孩子做的五毒香包拿出来，据说五毒带在小孩子身上能避邪。

　　这样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她和表嫂们的相处终于自然点了，不那么像客人了。大表嫂王氏是个非常和气的人，非常会照顾人。看杨曼吃菜时把菜里的花椒挑出来后，就在旁边帮她把溜鱼片里的花椒挑出来，然后挟给她。
　　二表嫂席氏有点大大咧咧，给杨曼挟菜，每筷子都挟得特别多，两筷子她面前的小碗就满了，然后继续往上堆。她吃菜也是，一大口一大口的吃，一点都不像杨曼想像中的古代女子。

　　反正这顿饭杨曼吃得是极饱，两个表嫂这样喂她，最后她肚子都吃撑了。坐在上面一直跟范氏说话的屠氏看到了，心疼的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吃不下就不要勉强嘛！剩下也没事的。让人上盆山楂汤，咱们一人喝一碗消消食。”
　　杨曼捧着肚子，小口小口的喝山楂汤，心想头一次到范家来，怎么能剩下？撑死也要把自己碗里的吃完……话说卢五儿的胃可真小啊，她不过就吃了一碗米，一碗菜，再加一碗鱼汤而已啊，就这巴掌大的小碗都能吃撑……

　　大表嫂王氏在旁边掩着嘴小声笑，抚着杨曼的背给她顺气，在她耳边说：“你不说，我就以为你还要吃，下回给我说一声就行了，不用这么客气的。”她几乎把半盘的溜鱼片都给她挟碗里了。
　　二表嫂席氏更痛快，直接把杨曼的碗拿过来，把剩下的小半碗米给拨到自己碗里替她吃了。

　　范氏在上面跟老太太屠氏说话，偶尔看过来一眼就在笑。是真的好笑的笑，不是那种平常慈爱的笑。她是真的觉得杨曼这样很好玩。
　　从范家出来，坐在车上时范氏还在笑，她给杨曼揉胃，边揉边说：“那是你亲姥爷家，真不用这么拘束的。你这孩子……呵呵呵呵……”

　　从范家带回来的礼物装在两个半旧的大木头箱子里，打开一看多数是给杨曼的礼物。回到卢家后，范氏打开箱子把里面的衣料都拿出来，笑着说：“正好，下午我就让人来给你尺寸做衣裳。”
　　下午，卢定安出门了。卢世丰和卢世禄在屋里读书。杨曼在范氏的屋子里，裁缝婆子在给她量尺寸。范氏把家里所有的衣料都找出来了，有她这些年存的，有上午范家送的。就这些她也嫌不够，跟布店的裁缝婆子说还要再买些新的衣料。
　　不只是她要做衣服，卢定安和范氏，卢世丰和卢世禄都要做衣服。卢定安和范氏接下来要出门应酬，新衣服绝对不能少。卢世丰和卢世禄三年没回家，虽然在高家也是不少吃穿，但范氏还是觉得委屈儿子了，也是大手笔的做新衣服新鞋。

　　量完尺寸，裁缝婆子走了，首饰店的人来了，带来了新的首饰图样和一些头钗镯子请范氏挑选。
　　现在杨曼回来了，范氏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她带出去见人。衣服、首饰都不能少。她也需要几件新首饰，还有需要送礼的也准备一点，等等。
　　杨曼本来看卢家不算特别有钱的人家，而且这两天又听说卢定安现在已经不是知府了，身价大减，结果今天下午看范氏买东西，那真是花钱如流水！所有看上的都订下了，图样上喜欢的也都买下来了，让金店照着样子打，就这些还不够，还催促首饰店再去打听些好的、新鲜的首饰样子。
　　“价钱不要紧，只要东西好，我就要。”范氏轻松的说。

　　真是财大气粗！

　　因为新首饰还需要时间打，范氏给杨曼买了一些‘临时’用的，一个三尺长的木匣就装满了。各色玉镯子、金镯子、银镯子、嵌宝石的镯子十几副，粉色宝石珠花的头钗六枝，金钗六枝，做工精巧的花钗六枝，还有一大盒子的纱花，大的小的一共三十六朵。还有其他的如耳坠，耳环等小东西也挑了几十副，漂亮的绣花手帕挑了一摞，范氏说让杨曼平时拿着玩，看一看也能学上一点。
　　范氏只给自己挑了几套压场面的大首饰，其他小的没要。
　　另外也给卢家的男人们挑了几根玉簪、丝带等物。

　　首饰店的人走了，人牙子带着人来了。
　　杨曼已经身心俱疲，范氏还是神采奕奕，她对杨曼道：“你去里屋躺一躺。”杨曼就到里屋范氏的床上躺着，丫头石榴和葡萄帮她脱了鞋，散开头发，让她小睡了一觉，等她睡起来了，外面天都暗下来了。卢定安还没回来，卢世丰和卢世禄已经过来了。
　　她收拾好了出来，范氏正严肃认真的查看卢世丰和卢世禄今天写的大字，一会儿还要考他们背书，等卢定安回来了还要再考一回。
　　卢家对儿子和女儿绝对是两种不同的待遇。
　　范氏看到她，立刻露出笑来，温柔的说：“刚起来没精神，坐到榻上缓一会儿。等你爹回来咱们就吃饭，要是现在有点饿，我让他们给你煮碗芝麻糊。”
　　杨曼在葡萄的侍候下坐到范氏对面的榻上，她看到卢世禄扭头对她眨了眨眼，然后这个小男孩苦着脸在肚子上抚了一把。
　　哦，他饿了。男孩子饿得快。
　　杨曼本来不想吃芝麻糊，现在为了弟弟也要吃！她就说：“娘，我有点饿了，煮多一点，咱们一起吃吧。”
　　范氏早看到卢世禄的小动作，装不知道而已。既然女儿说了，她就点头：“那煮吧，咱们一人一碗，可以多煮点，晚上留着饿的人吃宵夜。”
　　卢世禄美美的笑了，卢世丰从背后动作迅速的拍了下他的后脑勺。

作者有话说

　　这个本周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大家下周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