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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永至之情(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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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行
是夜,下起了微微细雨。
在露台上伸出手去,凉凉的雨点扑到手心,一阵轻痒,传到心田,又掀起一阵波澜。
传呼机响了,代号是041。是她!
“郭慧,有什么事吗?”
“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我一怔间,立时记起了年初和她的约定:我和朋友们以前晚上曾经冒雨外出玩耍,之后我写了一篇日记《雨夜》以纪念那天的情景。郭慧看了《雨夜》之后,很是羡慕,要求我一定要找个时间和她一起在雨夜中散步。
我笑了:“你身体好吗?”
“少废话!快点来啊,别太久了。”
走在街上,雨丝如一根根温柔的锻带,轻轻地爱抚大地万物。街边路灯的光,在洗净的树叶脸上顽皮地跳跃着。清风过处,雨豆豆欢笑着跃下地面。
深深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一股甜意从鼻尖直凉到心脾深处。眼前飘着飞絮般空灵的雨花,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任风拂弄而去。
行人渐少,街灯独明。衣服已经有七八分湿意了。凉凉的像要蜕去的旧皮,又如大地妈妈撒下的绸绫织就的薄纱,静悄悄的夜,反射着灯火的马路,仿佛已处于一个熟睡的世界,而我们正小心翼翼地去感受早已沉寂的心灵。
天空中的云透出晕一般的红,若有若无地流动着,除了草里偶尔发出的虫鸣,整个天籁都早寐了吧。
郭慧穿了一件短袖的窄围圆领T恤,嫩绿色的,打湿之后,折射出柔柔的辉光。不知是眼睛的错觉,还是光线的作用,人裹在这一层莹莹溶溶的辉光里,有着细绵细长的朦胧,感觉就像梳齿掠过耳廓,让人心动不已。而这感觉,与在心底深处,将仅有的一个青苹果,分一半给身边的好友,两人独自而又共同地分享小别重逢的喜悦那么相似。
郭慧背着一个米黄色的小书包,看见我目不转睛地打量她,脸上一红,害羞地说:“这是我第一次背书包呢。”眼睛闪闪的,就连星星都会自惭形秽,缩在云里不出来了。
齐颈的短发,湿漉漉地铺在肩上,发脚细碎地散着,从后面看去,满渗着清秀的气息。她见我踯躅不前,便转过头来问:“怎么了?”
“……很久不见了,真想好好看看你。”
“别贫嘴……有多久没见了?真是的……”
边说边走,来到立交桥上。那里空无一人。只有花香绰约在空气中,被风拢起,迎面扑鼻而来。巨大的照明灯下,眼中的世界安睡多时了,更显和蔼和神秘。
雨飘在脸上,酥酥痒痒的,打在汉白石桥栏上,飞溅出几滴水花。闪一下,又不见了。握着郭慧的手,只感到一条条涓细的雨线,自手腕而入,钻进掌心,变得暖洋洋的。
夜露打醒了枝头的鸟儿,发出带着倦意的鸣叫;风渐寒了,刮得脸颊略带些生痛;只有树在沙沙地和我们聊天;我们又低下头去,倾听小草的低语。不时开过的四轮汽车也早跑得有气没力了,不发出很大的声息。两轮的摩托车更是打起了呵欠,又伴有一连串的喷嚏,好像在抗议过劳工作的苦恼。
郭慧仰起头,微闭上熠熠的星眸,靠着栏杆,像正在体验这颇难得的雨趣。脸稍微斜侧着,光亮在脖弯留下月牙形的弧影,悄生生的。全部的美丽,仿佛这一刻都集中在她身上。长长的睫毛尖上沾着几粒冷冽的珍珠,一颗忽然滑落在唇边,化为淡淡的泪痕,没入阴影之中。
她脑海深处,想到了什么?
我痴痴地欣赏着这幅“天人合一”的传神画卷,不知不觉,在雨中陶醉了。
时间消逝,我觉得握着的手抖了一下,才从遐想中清醒,于是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雨伞、热牛奶和毛巾。
我给郭慧擦擦干,又递上热牛奶,然后撑起雨伞。
细雨轻扣伞面,像蚕食桑叶,小鸡破壳……听着格外舒畅。路,湿透了,于是片片碎金撒布路面,映花了眼睛。
郭慧细细地啜着牛奶,一面打量着我。我虽没仔细看去,却也知道,她的眼神中有爱护、欣喜、欢愉、友好,还饱孕着深沉而温热的激情。
送她回去的路上,没有多说话,只在专心倾听各种声音。大自然的交响乐,在都市生活中,已颇难欣赏到了。
郭慧到家,我也该走了。
雨,渐大了,周围的一切慢慢模糊。只有掌心相对,我的手在扶郭慧时停留在她的肩上,在告别时她的手抚过我的腰际,她的唇轻而缓地掠过我的面庞与耳垂时留下的感觉,不管在心上、身上,都还是那么清晰。
我很清楚郭慧的意思:“你永远不会离开我。阿小,不是吗?”
那当然。
雨中,家愈发近了。
最后
郭慧回北方去了,而我还要继续我的学业。临行前,她抱着我,在我耳边说:“记得要来找我啊……我们还会在一起的……”柔软的身躯轻轻颤抖着,仿佛极度无助中需要坚强的依靠。我把二十三年来一直随身的银链子送给她。郭慧在我耳垂轻轻留下唇的痕迹,又送给我一支“英雄”钢笔。
火车远去了。我没有流泪。当晚,我的泪水却打湿了枕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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