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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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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问青天”——
译文:I drink the wine, and ask the sky.
白桦默然合上书,真不知道这类“毒物”要误多少子弟;也或者,有多少学生学语言仅仅是为了讲明白两个动作:我喝着酒、问天空。
老板不是没有文化的人,但至少他不懂英文;他也不是笨蛋,但进的“伯爵红茶”比袋泡茶好不了多少。幸而书吧的房子是老板自己的,否则庞大的房租压力摊下来,不倒闭才是奇迹。
所以,晚班一个小时给三块钱,真的不是剥削:她还可以用店里的开水泡方便面、用店里的空调驱寒温书。
“这里环境不错,但卖的书够糟。”陈卿听到好友关于翻译的故事,迫不及待地赶来观光,顺便点最便宜的红茶帮忙做做业绩。
“这套书不错。”白桦指着大概是被坑了的一套国内印的英文书——作者死了五十年到两千年不等,完全没有版权之说。进价居然要六折!这东西批发价四折都嫌卖主是奸商。
“哦?你买的话打多少折扣?”
“进价。”回笼资金。
陈卿庄严地研究了半天。“我很想全买。但很确定一本也读不完。”
白桦咯咯笑开,“这书主要是摆了好看的,看一辈子也不夸张。”都是经典、专业、古老的鼻祖著作。
“我不买!”
“等我攒够了钱会买。”
陈卿瞪她。“你工作一个礼拜的所有收入才买得起一本!别开玩笑了好不好!”
“我说的是攒够了钱,又不是说现在!”白桦的笑容淡得瞧不出任何情绪。
“……其实我对社会学和历史学很感兴趣。但念这个没有工作。”
“那就买好了!还可以激励自己努力学好英文。”光生词就够受的。
“……等我拿了奖学金再说……”
灌掉一个中等热水瓶的茶水,自觉赚回六元的本钱了,陈卿才离开。
已是十点多。外头很冷,又有小雨。那种冷入骨髓的湿冷远比北方零下十几度更让人受不了。真不晓得古代的人为何说什么气候宜人的烟雨江南,讲这话的人一定不是在冬天来,或者是当时北方没有暖气?
胡思乱想了一通,转眼快十一点。看来是没有生意上门,关了节约电也好。白桦穿上大棉袄,系上围巾是,才发觉原来过了好些日子居然还没有把别人的围巾还回去。
医学大楼,其实也就是一栋普通的建筑。却因为年代久远,又有尸变等的恐怖传闻,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苏式的建筑冬季较温暖,只是光线不足,狭长的走廊上偏偏没有灯。白桦很吃力地辨认着教室门牌号。摸索上了老久楼梯,好不容易找到夏尚容所在的临床医学二年级所在的教室时已经用掉二十分钟。巧的是正好下课铃声响起。
白桦虽然胆子不小,可是很怕鲜血、骨架之类的东西,所以不肯报考医科,也不敢随便踏进他们的课堂,惟恐见到会令自己失色的道具、教具。
耐心等了会,门开了,一群学生说笑着蜂拥而出,兼有钢勺敲击饭盆的响动。
“抱歉,老师下课拖了几分钟。你等了多久?”夏尚容过来,帮忙拎过她手上的纸袋。
他对陌生女生的默契态度让几个好奇的男生驻足。
医学院有大半外地的学生,但主要来自本省,多少听得懂方言,何况他们对本地的“美女”也亦久仰。
只是自己不大符合水灵白皙的美女形象吧?白桦自嘲。除了不错的皮肤肤质,她会让幕名“参观”的人们失望的。
“吃过了吗?”
“还没开饭呢!”
“出去吃牛肉粉丝煲?出我们学院东门有家面店很不错。”在众多麻辣、油腻的饮食店包围下,居然也能保有清爽的特色,非常不易。
白桦眨眨眼。听起来挺有吸引力——她已经吃腻了匆忙中泡就的方便面,再这样吃下去会吃出胃溃疡的。“好呀!我请你好了!”几块钱还请得起。
粉丝煲很好吃,或者应该说平时不大吃得到,所以很新奇。而且夏尚容坚持付帐。
三块五的花费……付就付呗!白桦对男生所谓的“风度”完全不以为然。花的都是父母的钱,有什么可得意的?她最痛恨的是打肿脸充胖子、在女生面前摆派头的人。不过他至少没有去点菜吃饭,不曾触及她的忌讳。
完了他和她一起“散步”到公交车站。
这似乎有些像约会?白桦不由得开始犹豫,以至于一路上找不到可以讲的话题。
“你好像长高了不少。”她莫名其妙的挑了这个题目,可能是因为现在看他要仰首。走在一块也更有安全感。
夏尚容也没想到。男生的高度一直是个敏感地带,尤其对南方抽长速度不及女生的人而言,一七O真是个令人痛心的数字。只是现在他不必计较了!
“上大学,活动的时间多了不少。”他尽力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掩饰内心的得意,不过因为年纪阅历都不够的关系,效果不佳。
白桦差点笑出声,不大自在的感受一扫而光。个头中等偏下的男同学对自己的身高,有如体重中等偏上的女同学对自己的分量一样,都是绝密。
车子来了。白桦很想说什么,终究只挥挥手作罢。
张华曾经纳闷地问过女儿,每个月就拿那么一点钱,够不够?她实说,在书店里打工,能买些女孩子的东西,和折扣很高的书。
“只要不影响学习,多点社会经验也好的,别毕业了还是书生气。”外婆也很明白年轻人不大好问家里拿钱消费的尴尬,于是发话,一言九鼎。
家里又不是没有养过女儿,但也更重视知识学历,往往是书排在衣服物件乃至吃食之前。大学里的成绩单不需要家长签字,也可以直接发到本地学生的手上。除了难看的重修留级记过,一般学生和家长大多不计较这门课几分,那个学期第几名。
即使有,也属于异数。
戴悦来了信。
以前同学朋友的信,总是按人、依了时间一封封藏在箱子缝边上,既不会被别人翻到,也方便自己取阅——有时闷了、空了,就拿出来重新看一遍,揣测写信人下笔时的心情。
她的艳遇情史一大堆,白桦也知道大多是少女的片面遐想,满足一下青春期的虚荣心,其实双方都毫无真实的“意思”。
不过她前后大概有四封讲同一个姓朱的校友,就难免有些奇怪。
“他们可能在一起。”陈卿讲。
“小姐!在一起是什么概念!同居?结婚?”白桦反对,“最多一年。你看好了,等脑袋冷静下来就OVER。”
“哎呀,高兴的时候在一块,闹翻了就拜拜。何必计较?!”
白桦瞪眼、结舌,无言以对。与“现代人”相比,她落伍了……呃,兴许她属于“近代人”吧!
“喂!我也找到一份兼职,不过很不稳定。”
“做什么的?”
“计算机方面的书面翻译,翻译社说有了任务就找我。我可不敢现场翻译,怕出洋相。”陈卿做了个鬼脸,圆圆的脸蛋做来倒不会显得丑怪。
也不会让人嫉妒。
白桦压根没有丝毫嫉妒的情绪。她知道自己和陈卿各有所长,更清楚陈卿是花费了多少苦功在上头。天底下本就没不劳而获的事情。
“问过酬劳了吗?”
“没!”她非常痛快地回答。
原来!白桦明白了:她是不希望踏入社会就两眼一抹黑。她的家庭标准正经,认为念书的时候就应该念书,工作的时候一门心思做事,准时下班回家就是家务活和电视,脑袋里都是国营企业那一套。若要了解现代市场社会,非得自己去撞墙头不可。“好啊,就当社会实践!至少不用走关系去找‘实践’的地方。”
两人又咯咯笑开。
白桦想的是要不要换个打工。
陈卿想的是戴悦给她的信又少又没内容……
又是深秋初寒时节。学生们趁着景区还没正式收门票,一窝蜂的去看满山满野的红艳枫叶。
周六晚是全开放的晚上,不仅熄灯时间晚、不抓打牌娱乐,还开放电视。
动物世界节目是白桦从小到大的爱好,尤其是草原动物的故事。专业人士们花费数年、十数年,不惧危险与死亡拍摄到的大自然:残忍而美丽。
那天,正好没有其他的连续剧,搞笑片才放完,言情片还没到时间,放电视机的小房间里居然只有她一个!
大家玩儿去了吧?
随后白桦又看到了狮子。
应该讲是血统维系的母狮家族。一个家族中只有一只公狮,其用处就是□□和与外来公狮决斗。捕食、养育孩子都是母狮的工作,也所以家族里只有母亲、阿姨、姑姑,和未成年幼狮。而成年后的公狮被踢出群落独立谋生——要么单个捕猎勉强度日,要么打败其他家族的那只公狮。
被逐出家族的母狮,还流连不去。她会和小狮子玩耍一番,在他们的雌性监护狮没有回来以前;只有在别人吃饱离开后,在异性不相斥的公狮面前享用惨羹剩饭。而如果受伤或是饿过了头,就仅有死亡,她的遗孤也得不到阿姨或姑姑们的抚养。
年老的、或被安逸生活磨去了战斗力的公狮,在野心勃勃的年轻外来公狮的挑战下失利,不得不在母狮们的冷淡中走向无边的草原尽头——多数是死亡。
——轮起说故事的能力,电视里远不如奥妙里草原狼的争斗传奇。因为杂志里煽情的解说文字,凄美苍凉到引人落泪。
但杂志里没有活生生咬死、分食一只偌大斑马的镜头。锐利的狮牙撕起一口生肉、连着大片的毛皮被幼年的狮子咀嚼;红色的骨架给公狮叼走,没有血滴下;被猎物踢了几脚的母狮留在原处温和地与族人分食,或许它知道一旦不能吃、不能跑动就意味着死亡。
这才是真实的生命。杀戮掠夺比自己弱小的生物,维持自身种族的生存,然后死亡、为肉眼看不到的生命体分解成分子。
白桦几乎感觉不到自己有任何怜悯的或是惊愕的情绪。这是她从小看到大的节目。以前习以为常,觉得自然界就是如此;现在想想人类社会自诩的“文明”、“进步”,大概也就是少了撕下真实鲜红皮肉的一幕罢!
日剧时间将近,大批女生涌进小小的房间。很挤。白桦站起,离开,看书去。
大学生涯过去一半。
“成绩过得去、感情没寄托、工作无方向。”陈卿摇头晃脑地打算写“大学日记”,只是通本册子只有百来字,始终未见她写下什么。
白桦也习惯了她嘴巴上说得轻松,私底下念得辛苦的两面作风。这家伙看起来一副傻大姐样儿,但一遇上攸关切身利益的事情,比哪个都精。
懒得理她!
“喂!上次那个要追你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白桦莫名其妙。“你在说我?追?”
“算了,不跟你这根木头讲。”
“什么嘛!你才是木头呢!你不是说看中一个帅哥,干吗不去倒追啊?!”
“我朝三暮四行不行?”陈卿理直气壮道。
其实她们两个性子都差不多,装花痴或者白痴来糊弄所谓的“爱情学分”。
“浪费时间,浪费精力,最关键的是浪费金钱!”陈卿对白桦如是说,但对外的官方讲法就是:
“我的初恋是用来追求美少年的!”
然后笑眯眯地看众人作呕吐状。
可谁也未注意到她眼底的冷漠。
戴悦倒一棍戳穿。“美少年?我呸!好好去交个有前途的男朋友才是真!”
另两个女人同时翻白眼。
“是!你家阿朱先生最优秀!”
“恋爱中的女人最不可理喻!”
戴悦难得不予回击,只呵呵傻笑。
“你快不像我认识的戴悦了,”陈卿痛心疾首、顿足捶胸。
“女大十八变,你懂什么!”白桦明褒暗贬。
“变蠢了,变呆了!”陈卿立即补充。
戴悦眉一挑、眼一立,“我知道,你们在嫉妒我长得漂亮、交的男朋友也帅。这叫吃不到说葡萄酸。”
她们熟悉的戴悦又回来了。即使讲的话稍嫌刻薄,可总比傻哩吧唧的小女人要强些。
“而且!而且!他念完硕士正好我本科毕业,这样我们可以一起去H市工作!”
没救了!这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