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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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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试的人事小姐只是例行公事的让白桦用英文自我介绍,一边低头看其他人的资料。不过白桦只用了四分钟就过了她这关——不为别的,她的口音与语速比对方高了一截。中国人和中国人讲英文本来就是说有多怪、就有多怪。
只是这家公司的部门经理时间有限,在谈了一个、感觉不错之后就直接决定录取,连给白桦一个见面的机会都不曾。但她已经习惯了,对着满脸尴尬与歉意的人事小姐微笑过后离开了这家公司,继续求职的漫漫路。
她只恼火花费了三十分钟在一份显然没有任何意义的笔试卷子上……还有履历材料的复印费。
大四学生的唯一重任就是找工作,除了考研究生。只是她们几个都不需要。
戴悦说要结婚,到处问买房子的问题,可白桦和陈卿都没见过。许是因为她们没有高学历、没有高成就、没有高地位,所以男方拽得都以“学业忙、工作忙”推掉邀约。
陈卿不是没有微词,可也不至于咒他们这一对婚姻不幸福。既然戴悦已经和他上过床,并且在双方父母的默许下开始半同居的生活,那她们这两个无足轻重的“友人”也没有置喙之地。
“那个家伙有什么好骄傲的?!我也是保送的研究生,我家也是知识分子家庭。哼!看照片长得也不怎么样,又不高……真不知道戴悦看上他哪一点!”陈卿愤愤不平。
白桦拍她的肩,“你又不是不晓得,戴悦重视我们的程度及不上我们重视她的程度。”
“哼!”敲了半天的程序语言,也没有多少行,而且有问题、还得重新来过!戴悦的未婚夫和这该死的毕业设计一样令人火大!
白桦不敢说见过对方。他本人比照片上好看,虽然说话语速快了些,但是颇风趣,也算是有礼貌教养。转开话题,“我正在找工作。你呢?”
陈卿头一歪,“我?难!没有经验,学校里又没教有用的东西。连实习都不大找得到。我一些同学都去应聘销售和保险去了。”
白桦对她的专业不是很通晓,可印象中似乎没这么糟……“你们专业也不欢迎应届生啊!”
“彼此彼此。”
陈卿本想说,有一家公司乐意接受她去兼职工作:不交保险、每周三天以上的工作时间,和大量文档写作、翻译任务。薪水实在不高,所以她不讲,省得很没面子。
而白桦不知道一家公司是不是录取她。因为即使笔试不怎么样,面试时的感觉相当好。对方尤其中意她的肯干和不计较收入——当然所有的公司都喜欢用这样的员工。
“戴悦找到工作了吗?”白桦问道。
“熟人介绍进一家跨国公司。”
“……哦,不错。H市竞争更激烈。”
然后是沉默。
最后,白桦告辞。
陈卿有设计要做,她有论文要写。大家都有事。
多年友人,若没了共同的话题,心慌得很。
友谊会因为时间的推移和环境的变化而褪色吗?
会吧!
“找到工作了?”夏尚容问。
突然之间,白桦非常讨厌他的步步紧逼:什么也不会多说、多做,既不会太殷勤、也更不会过于冷淡,但就是一直出现在你周围,碍眼又无法责怪。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不管是基于礼貌,还是基于过往数年的交情,她都没法跟他发火。
“应该是。不过现在的社会,不可能像过去那样一辈子呆在一个单位到退休。你将来的工作倒是比较稳定。”一个地方的市立医院,数来数去就那么几家。而如果想换跑道,可要比她这样的专业痛苦得多。
“不知道。我还得念一年。”
“你们医学院不是人人都在考研究生吗?”学医的不深造,那还有什么专业值得进一步教育的?
“我想先选个自己感兴趣的专科方向再念硕士。”
“哦,有道理。”这个也对。好歹连她都知道上医院的时候有无数个科室。“恩,你知道戴悦六月底就要结婚了吗?”一点都不浪费时间,她快怀疑那女人已经怀孕了。
“知道。不过没收到请柬。”他算是个地头蛇,高中大学同学一大堆,耳朵灵得很。
没有不悦或是惊讶的语气。白桦很久以前就觉得他和戴悦仅仅是一般的同学关系,特别是后者正式交了男朋友、而他根本没有什么其他反应的时候。
“我和陈卿也不去,因为那天我们开毕业典礼。”所以,陈卿大概还是没有机会见到戴悦的老公。“我还问她干吗这么急,多过几年单身日子不好啊!”
“她有了。”
“啊?她有了什么?”问得还挺大声。
“她怀孕了。”夏尚容平板的复述一遍。
白桦过了会才从惊愕中恢复,脸蛋顿时红透。她真的很不习惯与男生讲比较隐私的话题。“……怪不得!”她很小声的嘀咕着,“可还是很没面子……怎么这么不小心……”
夏尚容听到,看了看她,到口的“解释”终于还是没讲。她不是荤腥不忌的人,事实上她非常严谨,不论对自己还是对别人。还是不要多言的比较好。让女生难堪的话,她会记恨很久很久……
工作单位有两个人辞职、紧急要人手,当仁不让的叫白桦这个“实习生”去。她应聘的是行政,因为学院里有这个专业,虽然她也不清楚到底做什么工作,但对方给的薪资在同学中间还属不错,所以她就去了。
一报到,头件事就是打电话、发传单、拉业务,让她对所谓的“高科技”彻底丧失信心。
还好没有签合同……
白桦咬着茶叶梗,有一下没一下的居然也吃下半杯子的叶瓣。
“你实习感觉怎么样?”张华问女儿
她只说实习,就是怕毕业后不在那里工作就丢脸丢到家了。“很不好。那家公司……怎么说呢,内销业务不大,又不知道怎样去开拓市场。然后我也就莫名其妙的成了销售。”
“销售不大好做呢。是不是都要靠关系?”张华不是一点社会经验也无。
白桦笑出来,“关系也要时间、精力去培养的。哪个好的销售不是从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懂的做起?不过老总说了,如果我不适应的话还是让我做原来讲定的工作。”
“哦。老总对你不错哪!”
“是个女老板,年纪比较大,所以做事情讲究细枝末节,不过对员工还不错就是。”日久见人心,她不清楚对方的人品,也只能从表面上去判断。
张华放心了。她最怕的就是年轻的女儿碰上色老板。“老板待你不好就换一个吧。毕竟私人老板比外国人的公司抠门。”
“可他们只招有经验的人。”
“……倒是。到时候再换也行。”
白桦不会说,她的理想就是辅助有潜力的民营老板将企业做大、做强。可是,她只觉这种想法比希望她家人丁兴旺更不可能……
“妈!我宁愿回家,采茶叶、炒茶叶,还有种好吃的桔子。”
张华眼光闪动,“那你念大学做什么?!”读个书,连力气也变小了,不是浪费时间浪费钱吗?!真是的,拿了文凭说文凭没用……活生生气死人嘛!
过了会,她叹气。“村里在研究平整工业区的事情。大多数的人都想在新城区拿拆迁房子,还有市区户口。”
白桦怔住。“毁了茶树果树?”
“不。集中保留好的部分,住宅空地还有池塘都填平。这样也有上百亩的地可以招商。听说征了承包地的人还可以每个月领退休金。”张华有些惴惴,又有些期待。如果不是女儿念了大学、开始工作,她真的会忧心得睡不着觉。
“那,什么时候动啊?”白桦也傻眼。她决没想到这里对工业和投资的渴望也如此深沉浓烈。似乎不论是当村干部的还是普通农人,都疯狂陷入一场名为“发展”的美梦中。
“不知道。不过听说市里面不同意,他们想搞生态农业观光。”总之,这乱局是乱定了!“现在大家都在拼命造房子、增加面积,就想多拿拆迁房。”
“我们还是不要造吧。哪有农村房子多少面积、市区就给多少面积的好事……万一加盖的顶楼造得不好,会出事的。”白桦也明白母亲或多或少有些遗憾没有儿子。不过即使有儿子,二十岁上下的也未必能派上用场。
“是呀!”张华松了口气,女儿不是贪心的人,从来就不是。“我就是怕造不好。隔壁村有人加盖三层、结果成了危房,只能外面租房子住。”
“偷鸡不着失把米。”白桦点头。私心里,她也希望市区有住处,因为毕业就是离开学校的庇护,那么住的地方会成为一大问题。她可说不出买房子、挣钱养母亲外婆这样的大话,当然母亲也不会相信。“妈,还是等正式结果出来再说吧!我觉得至少要拖两年。”计划、目标、远景,哪个不会吹?!问题是,吹了办不到那才更糟。
“是吗?”张华不是询问,仅仅是寻求心理安慰。
“我们这里又不是乱七八糟的地方,政府想干什么,也得老百姓同意才行。谁都怕闹出事情。”
“恩……是。是呀……”张华无意识的附和。
而白桦开始头疼,一个月以后搬离宿舍要住哪里去?
住公司租的房子,但会增加一些“小事情”。
白桦完全同意老总的条件,也非常明白她的意思:休息时间随叫随到,和员工生活管理。甚至包括保证让公司里一帮特爱睡懒觉的外地技术人员上午十点以前到办公室。于是——
“小白,能不能帮我们准备早餐?附近没有卖怎么办?”矮胖的小子,见到未婚女同事就要调侃几句,不管是嘴上吃豆腐还是乱起绰号,都是他的最爱。
——你太胖了,就当减肥!
“白、小姐,我一个礼拜洗一次头,应该可以了吧?以前我都不洗的……”这位真是空前绝后,他附近的座位都空了,因为大家拒绝与空气污染源“亲密接触”。
——头发一股味道,呕……交不到女朋友的!
“Betty,宿舍里能装空调吗?”每个月都会大大方方向公司要一包卷筒纸擦屁股的男性员工,连老总都哭笑不得。
——上个月电话费有五百多块,老总气得要扣你工资!还空调……
“……”
“白桦,最近事情是不是很多、很烦?”老总一脸苦笑地来“慰问”员工。
白桦无法跟付自己工资、表情又很无奈的老板诉苦。因为公司等于给了自己额外的津贴,那么她就得办事。“还好,有些太过分的要求我直接挡回去了。像他们要公司负责早饭、装空调、打长途电话什么的。”稍稍作些改动,可以让她在报告的时候有更多的余地。反正又不是瞎编,谅老总也不会去一一查证。
“对!你做得很对!”老总乐得眉开眼笑,庆幸没看错人。这小姑娘老实归老实,也很讲原则。“以后碰到这样的事情,直接推到我头上。”
“好!”
“啊,对了,美国那边发来一份什么章程,你就随便翻翻吧,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白桦二话不说地点头,心里痛骂。随便翻?!那也要能读得通好不好!
见鬼!又要加班了……
用东西的时候,是越多越好;搬家的时候,是越少越好。
白桦可没本事像戴悦那样,两部车子运了什物和人,从学校移去双方父母付头期款的外地新家。一切还得靠自己。
几个十三点兮兮的室友装模作样地感叹有男朋友的好处:管他癞蛤蟆脸武大郎身材,只要比女友力气大就行,“用”完再丢也不迟。
不过陈卿和白桦用实际行动证明了男女平等不是嘴巴上说说而已。她们两个一人四个包,肩背手提带脚踢的把东西扔上雇来的三轮车。
连车夫都点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当然他是不会免费搭手帮忙的。
“我请你吃冷饮。”白桦见陈卿满头大汗、微喘着气却半点不叫苦,很是过意不去。
“还请我吃晚饭!”
“好!我做给你吃好不好?想吃什么?”又累又渴又热,三十六度的温度下搬家,真是件可怕的工程!
陈卿满足地用舌头“吃”雪糕,咖啡色的冰品消失的速度不比用牙齿咬来得慢,显然是训练有素。“你干吗不找夏尚容帮忙?”
“他?书生一个,又不会家务,能帮什么?”
“你怎么知道他没力气,不会家务?”
“用脚指头想的。”
继续比赛吃。直到剩下木棒,才意犹未尽地扔进路旁垃圾桶。“现在去哪里?”
“菜场。”
“……我一直觉得他对你有意思?”
“谁?”
“夏尚容。”
“哈!”
“怎么!他对你特别好,连我忘了你生日的时候,他都会送礼物过来。”
“我们不过是老同学。何况我也送他生日礼物,价钱肯定不会比他送我的少!”
最最重要的是,她是他父母眼中的“乡下人”,农村出身的女生怎么与知识分子医生世家匹配?哪怕她的方言已经练得完全听不出郊县的口音,仍然改不了“高贵人种”所认知的农民身份。
那种被全然漠视的眼神,领教过一次就够了!
“笨蛋!”笨到极点了,让人想骂也骂不下去。“计较价钱干吗!”
“不干什么,我现在只想好好工作。”
“你那个叫好工作?”
两个好友又习惯性的针锋相对。
“刚毕业,什么经验也没有,先解决了吃饭和工作履历的问题,然后再来考虑前途。”
“那你就考虑呀!继续念学位,还是下一份工作跳到哪里。”
“那家公司还不错,我想呆个两年、攒点钱再说。”
“我不喜欢这种小公司。”
“不小了,三四十个人,一年几百万的营业额。”
“反正你听不进去。”
“你不也一样?”
离开黄昏的菜市场,手里拎着大大小小、各色颜色的回收塑料袋,从背影看是两个相熟的家庭主妇结伴准备晚餐。
“唉!做学生真好!一毕业,真的很迷茫。”
“你还可以混几年。”
“没法混了,我下个月也要开始上班。”
“不错,不用再向家里要生活费。”否则会很尴尬:其他的同学最多不付房租和饭钱地赖在父母家,可买衣服和交际之类的就得自己解决;若是选择当个穷学生,会很没面子……
“是呀——我申请了贷款,虽然利息低,可也得自己还。”陈卿低头翻看着手里的几样蔬菜,借此隐去眼中的涩意。
白桦看看她,明白在做这样的决定前,必是考虑再三。
“祝你好运。”
“谢谢!大家都一样。”
请祝我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