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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红日(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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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林少庭的只是山上清风而已,阮千千没有睁眼,他颤抖着手探她的鼻息。
缓慢的动作伴随着手指的颤抖,还没能贴上去。
那双眼忽然睁开,四目相对间,阮千千忍不住一笑,“吓到你了吗师兄?我一点事都没有啊,玩笑而已……”
话还没说完,林少庭猛地把她按入怀中,紧紧抱着。
吐出的气将胸口的阻滞带走,“你吓死我了!谁准你这么开玩笑的?以后都不许这样开玩笑。”
阮千千一声痛吟。
虽然很细弱,但林少庭怎么可能漏过去,紧张地把她从自己怀里扒拉出来,上下查看,“哪里伤到了,很痛吗?手背都出血了,你下次再不小心,我就把你丢在外面,懒得带回去了。”
林少庭说的自然是气话,他怎么丢得下她,他最丢不下的就是这个武功很差,脑筋很笨的师妹。
“刚才滑下去的时候好像腿撞到石头了,现在好痛。”
“能站起来吗?”
阮千千试了试,刚迈开步子,脚踝就一阵剧痛,腿上也有湿漉漉的感觉。
割开裤腿时看见脚踝已经肿得跟萝卜似的,白里渗着红,小腿上被磨破出三寸长的口子,布料和血肉分开的时候她忍不住抓了林少庭一把。
林少庭只是略皱眉头,用雪替她简单清理一下,随身带着的药粉撒上去的时候她的手抓得更紧了。
阮千千是很怕痛的,一点痛都要大叫大嚷,现在反而不叫不说了,让林少庭更觉得心疼。
“痛就叫出来。”
听见师兄这么说,她愣了愣,忽而苦笑,“我忘记了。”
林少庭一阵语塞,蹲身下去把宽阔的背展现在她面前,“上来,我背你下山。”
下山的路上阮千千实在觉得太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林少庭发现背上的人不说话了,喊两声她的名字也没有得到回答。
这才叹了口气——
“这一次带走你,再不让你见到他,师兄会保护好你,再也不让你受到伤害。”
背上那一小团重量似乎在山道上变得分外沉,沉入他的心底。
因为腿上有伤行动不便,阮千千和林少庭又在苏山多停留了一个月,醒来从窗口往下看。
林少庭正在田家大婶的包子铺让包上几个包子,不一会儿就出现在她面前,阮千千爱吃黑芝麻的糖包子,一口下去油油甜甜的糊得牙齿都黑黑的。
对着林少庭露出黑黑的牙。
“真好吃,田大婶做的包子怎么吃都不够。”
林少庭吃得很斯文,师兄就是这样的,从来吃东西连一丝渣都不会粘在唇边的,有一种别样的优雅。
“你要喜欢天天都给你买。”
“我又不是孩子了,还用你买包子来哄我吗?我们什么时候上路,我的腿已经能走了,痛也不明显,你和我同骑一匹马没有问题的。”阮千千怕他不相信,在地上走了两转,稍微忍着一点和常人无异。腿上的外伤已经脱疤,只是脚踝扭得严重,差点骨裂,现在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那包子怎么办?要不要带几个走?”
“不用,去下个镇子会有别的东西好吃啊,我们慢慢回到京城,腿伤估计就全好了,免得爹爹看了担心。”阮千千吃完包子抬手就想在衣服上随便抹抹。
手在半空中被截住,林少庭摸出帕子来给她擦干净,“那就依你所说,用过午饭就启程,你还要买什么带回去的,都告诉我,我去镇上买。”
“就买醉杨酥吧,这一路也不知道要走多久,拿封存得好些的,或者找罐子装好。上次上山采的雪水也因为我被打翻,只有带这个回去啦。”说起来她还有一些气恼,下山才想起装雪水的罐子打碎了,想再回去师兄以她伤势拖不得为由不干。
“这一路还要去很多地方,能被带回去的,是一种缘分,丢掉的都不能去奢求。”
心事被看穿,阮千千也不尴尬,反正她的心事总是躲不过师兄的眼睛,好像在他面前是透明人一样。
话说一月过去边关战事已经大有进展,频频有捷报传入宫中,说端木朝华大破西陌军队。
急报上仅仅是一句话,却是多少将士的血染成,皇上龙心大悦,拟定大赦诏书,且传令给端木朝华,若能一举拿下西陌,便趁此机会不要客气。
总之以平定边乱为限,便算有功。
西陌十多座边城沦陷,再来便是长驱直入,边城百姓大批往西内迁。另有一部分流窜到北朔境内,端木朝华对归降的百姓采安民政策,涌入北朔的百姓都得以安置。
最近几日出面安抚百姓的是马晋冲,而端木朝华已经有超过五日未曾公开露面。军情全转到马晋冲手上,只有皇甫倩可以在主帐进进出出。
端木朝华身上的“苏然春”未能完全剥除,最近几日发作得厉害,在战场上吐血晕倒,整个身体都抖动得如同筛子一般。
西陌女皇朝颜御驾亲征,这只是和她对敌的第一次战斗,端木朝华看见朝颜,难以克制想起在西陌发生的种种,尚未交手,在马背上大口吐血直至体力不支跌下。
昏迷的时候,他紧皱的眉,紧攥在手中的护身符,皇甫倩一开始想拿开,结果无论使什么法子都没办法让他松手。
田冲方才在一旁小声道,“那是要送给阮姑娘的……”
皇甫倩像被烫伤手一般,立刻收手,只尽心尽力照顾他,直到这一天端木朝华稍微清醒一点,醒来时帐中无人。
轻微的响动让他模糊的视线清晰起来,护身符掉落在地上,他弯身去捡,不料身子一歪跌到地上。
皇甫倩进来正好看见端木朝华笨拙地跌倒在地,她匆匆把他扶回床上,听着一句“谢谢”,看到他手上紧攥的东西,一时喉咙里好像全都被黄连堵住了,咽不下去。
端木朝华喝完药再多看她一眼都没有,就召来马晋冲和田冲议事,商讨进军的事情,身体的疲惫没有什么,撑一撑就过去了。
他现在想的只是尽快擒住朝颜,离琰那样的人甘心在西陌做国师,和西陌皇室一定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那么朝颜就是他绝对的软肋,端木朝华的计划便是拿住朝颜,逼离琰交出解蛊的方法。
大军压境并未引起离琰的恐慌,西陌和北朔交战已有多年,但前方军报朝颜御驾亲征被北朔军拿下时,离琰挑开眉头。
把手中的纸揉成一团,合上手掌,再摊开的时候那团废纸已经化作齑粉。
“赵谦,给我备马。”
“是。”主子的事情,作为下人一定不要多嘴,为了项上人头的安危着想。
正因为深知国师大人喜怒无常的性子,一直小心翼翼的赵谦成为启天监最长寿的下人,并且稳坐管家位置多年。
当然这是题外话。
正如端木朝华料想的那样,和离琰的会面很快便到来,守卫来报有西陌来使的时候,端木朝华听着守卫描述那人的绝色容颜,脸上不动声色,吩咐带他进来。
却在守卫出门去时险些把砚台打翻。
他一直在等的时机终于到来。
哪怕是赶路,离琰也没有丝毫疏忽自己的着装头发什么的,来北朔军营之前,尚且好好梳洗一番换一身纯丝的宝蓝色长衫,看到端木朝华也不等他吩咐,便自己找椅子坐下。
“国师倒是不客气。”端木朝华的语气不善。
“我向来不习惯与人客气,既然我已经来了,可以把女皇陛下放回去了吧?或者,我们也可以和谈一下,割城也不是不可以,看你要哪一块风水宝地。”离琰明显装傻充愣,倒真像是两军交战时候的来使。
端木朝华忍不住咬牙,“我此番引你来究竟为什么,你莫非不知?”
“我确实不知道呀,安王爷,你可是什么都没说,你不说我又岂会知道。虽然说你身体里的蛊虫是我下的,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真的没有和‘小然然’互通消息,哪怕想念得要命,也只能去你呆过的房间抱着被子睡觉,假装还是把你压在身下……”
“住口。”端木朝华脸色阴沉,打断离琰不靠谱的胡言乱语。
“你不想听啊?”离琰古怪地瞟他一眼,回眸间竟有万种风情,“你不想听我自然就不说了,像现在,你若不想听就要说出来,不然怎么会有人知道呢?”
此时到了用药的时辰,皇甫倩进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二人会面。稍稍诧异了一下,依然走过去把药放到端木朝华手边。
离琰用袖子遮住唇边,低低的笑声传出来。
“你笑什么?”端木朝华端起的药又放下,盯紧离琰。
“我笑你啊,安王爷艳福不浅,军营里带着女人已是出人意料,且还不是当初把你从我手下带走的那个傻丫头,莫非安王爷不要那个小丫头,又看上这一位了?”说着这话,离琰却没有看皇甫倩,漫不经心地看着端木朝华,继续说道,“既然安王爷也没那么多坚持,不如把我也收在身边好了,女人能做的事情,我都可以做。还有我的宝贝蛊虫们可以供你差遣。”
“蛊虫”二字让端木朝华深深厌恶,好像虫子在身上乱爬一般恶心。
“我引你来并不是要听你说这些废话,而是让你解蛊的,‘苏然春’是你自己研究的蛊对吧?只要你肯解开这蛊,我便放朝颜回去。”
“光放朝颜回去尚且不够啊。”离琰轻佻地看着自己新涂成艳丽红色的指甲。
“你还有什么条件?”端木朝华早已做好准备,可能提出的,不就是还城退兵之类,虽然现在形势大好,但若离琰非得要他退兵才肯解蛊,他也是可以二话不说就答应的。
谁知离琰开口,说的却不是这个——
“我早说过的,我要的是什么,王爷不妨好好回想一下。”
端木朝华不耐烦道,“我怎么知道你要什么,本王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虫子。”
“真的想不起啦?好吧,那我好心告诉你。”
离琰眸光婉转好似一袭迷人春景——
“我要的,只有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