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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月下花酒(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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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们,我们速战速决!”说话间,封三娘已再次跃上前来,挥剑直刺向君然。
子衣疾速回身挡在君然之前,只紧紧抱住了她,将她拥入怀中严严实实护住。
“看来是等不及秀芳了。”红拂轻叹一声,举起了手臂。房夫人心知所有弓箭手已引箭待发,随时可万箭齐射,将封三娘与十四铁骑瞬间毙命,亦不忍再看,只别转过脸去。
“住手!”一个女子的娇叱声破空而来,众人一齐怔住,只见一个矫健的身影随之腾空而至。
“秀芳公主!”子衣、君然与一众人等立时欢喜起来。
房夫人情不自禁捂着胸脯道:“我的佛祖天神呐!秀芳公主终于赶回来了!”
“属下参见公主殿下!”封三娘与十四铁骑一起躬身参拜。
“我已经不是什么公主了,你们也无须再行如此大礼!”秀芳背对着子衣与君然,冷然对封三娘道。
“殿下!”封三娘哽咽道,“在我们心里,您永远都是我们的殿下!三娘与十八铁骑愿终生追随您,侍奉殿下左右!今夜,三娘愿为殿下,献上卓君然的项上人头!”
王猛唬了一跳:“你休想!”
“你们所谓的侍奉本宫,便是让本宫亲眼见你们血溅当场,引颈待戮,以致无颜再见秀宁姐姐么?” 秀芳平静的玉容下,似乎无有任何波澜。
“这……属下绝无此意!”三娘怔住了,“但我等,甘愿为殿下赴汤蹈火!”
“我等铁骑营姐妹,愿为殿下赴汤蹈火!”十四铁骑一齐跪下,同声道。
“好。既然如此,秀芳也愿与尔等,同生共死!”言罢“锵”地一声抽出宝剑,横在自己颈下。
“殿下!”封三娘与身后的十四铁骑一齐大惊失色,“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秀芳公主!”子衣、君然见状,忙齐齐上前欲阻拦秀芳。
秀芳只继续道:“三娘,想必你自己也清楚,若潇大人与君然小姐果真想要伤你,他们手中的火竹早就可以趁你们打斗之时将你们一一毙命。而红拂和李靖将军在此地,这秦淮河必然是守得密不透风,又岂会任由尔等在这里行刺君然小姐?如今,你们再向前一步,必然身丧当场!
你和铁骑营众姐妹屡次保护本宫,本宫如今却要亲眼见尔等身首异处而不能救,本宫自觉无颜可见秀宁姐姐,唯有一死谢罪!”言罢按剑向自己脖颈压去。
“不要!”众人惊呼声一片,子衣与君然离秀芳最近,早一个箭步抢过去,死死抓住了剑锋。月光下,秀芳的身躯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无声地望了望子衣。
“殿下!求殿下保重!”封三娘哭泣着跪倒在地,“若殿下有任何闪失,三娘纵是万死也难赎其罪!”
“你们果真想我安然无恙么?”秀芳稍缓了缓,略有些沙哑地道。
一名铁骑女卫上前来,拉起此时有些头脑混乱的封三娘,朝身后的其他铁骑使了个眼色,道,“殿下!我等悉听殿下吩咐!”
“好。”秀芳缓缓放下了剑,“你们这便离去吧!到城外龙山道观等我。”
红拂轻叹一声:“吩咐下去,箭阵撤了吧!”
房夫人望着十四铁骑带着封三娘离开的背影,亦叹息道:“嫂嫂果然料中!只可惜了秀芳公主一片深情!”
红拂闻声笑道:“怎么?房辣椒,你还要留在这里听他们讲情话么?”
房夫人赶忙摆手道:“别别别!只看着这些伤心的姑娘们,我都要肝肠寸断了。若再留下,只怕我真的会冲出去,教子衣把这些美人们一并都娶了呢!”
“咬金,我们走吧。”秦琼拍了拍程咬金道。
“叔宝,让俺留一会儿,好让俺听听潇兄弟是如何哄这些美人儿的!”程咬金嘿笑道。
“程胖子!你便是听也学不会的!你哪里听得这些事!”秦琼一把揪起程咬金,向着梅林深处的酒宴走去。
“叔宝,你说潇兄弟咋就不把她们都娶了呢?”程咬金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太浪费了!放着这么多美人儿,俺看着都心肝儿肉疼。”
“发乎情,止乎礼,爱而有度,深埋心底,果然是一群奇女子啊!”秦琼自言自语道。
“啥?叔宝你刚才嘟囔啥?什么奇女子?”程咬金摸了摸自己颌下那一捧稠密的胡须道,“依俺老程说,像潇兄弟这样,对这么多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都拒绝的男子,才是真正的奇男子!”
秦琼径自摇了摇头,慢悠悠道:“无论男子,还是女子,都是我大唐一等一的奇人,奇事!”
程咬金咂了咂嘴,羡慕道:“若是有一个美人儿,肯垂青俺老程,啧啧!”
“你这个好色的程胖子!”秦琼闻言喷笑道,“那些美人儿连昔日的秦王都相不中,还能相中你老程?你难道没听到风声么?房夫人可是要遣散你的十房小妾了!你居然还要在这里幻想再娶一个!”
程咬金哈哈一笑:“那又如何?俺老程好歹也是一条堂堂的汉子,若那些姬妾们不愿意再跟俺老程过下去,俺老程又岂会哭哭啼啼强留她们!”
秦琼击节赞道:“咬金兄弟果然是大唐男儿本色!为此言,我秦琼要敬你一坛!”
“好!”程咬金立时来了兴头,“我们快些回去,莫让他们散了酒宴!”
“秀芳公主,君然且回画舫中等你。”君然轻声道。
见秀芳微微颔首,君然又望了望子衣,子衣亦点头示意,两人瞬间明白对方的心意,君然柔柔一笑,带着方华、张霞先行离去。
王猛偷偷瞄了瞄秀芳公主的神色,见秀芳依旧望着封三娘等人离去的背影,只未看潇大人一眼,便仍有些不放心,只抱拳对子衣道:“大人,属下先到一旁等候!”
待王猛走远,子衣缓缓道:“秀芳公主今夜屡次出手相救,子衣感激不尽!”
秀芳娇躯一颤,回首望了望子衣,终究又别过头去,似要强压下心中升起的某些情感,只哑声道:“秀芳也多谢子衣,未曾用火竹射杀三娘她们。你……你可有受伤么?”
子衣暗里握了握拳,手掌黏黏的,仍在疼痛,应是还在流血。子衣笑了笑,不经意地将手放到了后背,摇头道:“子衣一切安好。只恳请秀芳公主,万勿再做出如此举动!”
秀芳回过头来,望着子衣,幽幽地道:“子衣心里,可还会在意秀芳的生死?”
子衣定定地点了点头:“子衣心里,会像亲人一样,永远牵挂秀芳公主的安危。”
一股酸涩涌了上来,泪水瞬间盈满眼眶,秀芳再也禁受不住,只捂紧了唇,香肩却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惟强忍着自己的抽泣。已经过了这么许久,自己还是无法禁锢,心底那强烈的爱意吗?
子衣忍不住想抚慰眼前的这个女子,她已将手伸向秀芳,却在半空停了下来。她不知自己该如何减轻这姑娘的痛苦,又生怕自己的举动会令这女子更加的痛楚。秀芳呵秀芳,对不起,子衣今生已心属君然,再也装不下任何其他人了。
“秀芳公主,请万勿再做出这样的傻事来!若秀芳公主有任何不测,将是子衣不能承受之重。”子衣叹息着,终究轻轻抚了抚秀芳的香背。
“你……你走吧。”秀芳颤抖着,低回的声音里含着抑制不住的抽泣。
子衣望了望秀芳,咬了咬牙,终是硬着心肠道:“秀芳保重!”言罢,转身离去。
“子衣!”子衣一顿,秀芳已整个人从后背又紧紧抱住了她。
少女烫热的气息从后颈传来,夹杂着泪水和爱意,与那柔软而颤抖的身躯一起紧贴着子衣,埋在她的后背里,无声地倾诉着心底那深入骨髓的痛楚与思念。
可自己该如何抚慰这个女子呢?子衣侧过头去,不忍地道:“秀芳公主。”
“你不许说话!不许回头!”秀芳哭泣着道。
子衣闻声,便不再回头,只静静地站在那里,在月色下,陪着身后的姑娘一起,在风中倾听着那姑娘的气息,任那姑娘在自己的后背里轻轻啜泣。直过了一刻,那姑娘的心灵似乎终于平静了些,身体的颤抖也渐渐减弱了。
那姑娘的手臂终于从子衣的腰间松开,却又轻轻地抚了抚子衣的手,低声呢喃道:“傻瓜!怎么直接用手来夺秀芳的剑锋?”
“秀芳公主,”子衣轻声道,“我无事。”
“子衣无须为秀芳担忧。秀芳深知,三娘是不会看着秀芳在她面前自裁的!也唯有如此,方可令三娘放弃对你和君然小姐的追杀。”
“可子衣又如何能忍心,看着秀芳公主冒此生命危险?公主日后,且莫再……”话音未落,一只玉手已覆上子衣的唇,不让她再说下去。
“子衣莫再说话。子衣来夺秀芳的剑时,秀芳很是欢喜,欢喜得情难自已。可秀芳的心,必须止步于今夜……”说到此时,那姑娘的手已有些颤抖,只稍稍停了停,又恢复了平静。接着,身后传来手帕的撕裂声,子衣一动不动,任那姑娘将手帕撕成布条,一圈一圈细致地缠绕在自己的手掌上,就像在做一件精致的工艺品,不能有半点不妥与瑕疵。
秀芳终于包好了子衣的双手,又紧紧拥了她一下。蓦地,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秀芳从子衣的后背缓缓起身,后退了一步,深深地道:“子衣,珍重!”
子衣亦未回头,只带着一抹会心的微笑,诚挚地回应道:“秀芳公主,珍重!” 言毕,向着酒宴的方向大步离去。
方华见张霞一面走,一面在身上到处摸索着,奇道:“你这是做什么?”
张霞白了方华一眼,道:“卓小姐刚才那么用力地握住公主的剑锋,怕是有伤。”
方华如梦初醒,也赶忙翻找自己的衣物,却见张霞已拿出手帕,欲为卓小姐包扎。
“我无事,无须为我包扎。”君然摇了摇头。
月光下,卓小姐似是紧紧握着手掌,似在用力地压着什么,但白皙的双手仍有点点的暗色斑痕,那明显是血迹。
“卓小姐,您果然受伤了!”方华急道。
“无妨。”君然带着笑意回首望了望梅林深处,“子衣手上的伤,应比我深多了。我已压了一些时候,想必不会再出血了。”呆子,能平安度过今夜,君然已心满意足。
“卓小姐,您……”方华哽咽着扭过头去,“您为大人受的委屈太多了!”
君然却像个孩子似地笑了:“这哪里是什么大事?待明日,我便向她一并讨回来!我们走罢,回画舫去。”
望着卓小姐前行的背影,方华又扭头望了一眼梅林深处,有些气忿地道:“这一路走来,大人他,他究竟知不知道卓小姐所有的付出?直到了如今,还要和别的女子如此不清不白么?!”
张霞戳着方华的额头道:“你小声些!难道公主殿下付出的就少么?”
方华握了握拳头:“总要有人替卓小姐讨个公道罢!她们每个奇女子都付出了很多,可卓小姐付出的,比任何人都多!不仅大人每次的危机祸事,你们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都是卓小姐在冒着危险不顾一切地帮大人全力化解!便是这些桃花劫,卓小姐也要一面挡着,一面顺着,一面忍让着,一面化解着,所受的委屈,数都数不清!若说大人于这些女子们都有恩义,只怕是卓小姐这边,大人欠她的,几辈子都还不清呢!”
张霞叹息了一声,笑着摇了摇头:“傻瓜!用得着你讨公道么?潇大人若是个忘恩负义的,此刻早就左拥右抱佳人环绕了,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境地么?”
“也是。”方华怔了怔,又道,“也不是!若大人真是那样的人,只怕这船上的诸位小姐,除了钱小姐外,有哪一个会饶过他?”
张霞咬了贝齿,气道:“你左一个大人,右一个卓小姐,眼里可有我么?我便饶得过你么?”
方华唬了一跳:“有,当然有!”
“潇公子!”闪烁的火把下,一个身形柔弱的姑娘静静地立在一株梅树旁。
“钱小姐?”子衣讶然道,“你如何一人在这里?可有侍从陪你么?还是快回画舫上罢!”
雨琴轻轻摇了摇首:“潇公子毋须担心。雨琴……是特地在此等候潇公子的。”
“等我?”子衣有些懵怔。
雨琴望了子衣良久,终轻轻道:“潇公子可曾怨恨过雨琴?”
子衣一震,惭愧地躬身作揖,谢罪道:“子衣怎么会怨恨雨琴小姐呢。是子衣欺瞒你在前,又不及早言明真相,以致小姐无端受累。说到底,是子衣该向小姐赔罪。子衣也深悔当日,未及早向小姐言明身份,以致小姐盛怒之下匆忙出嫁。子衣之错,还望小姐宽恕子衣,给子衣赎罪的机会!”
雨琴忙双手扶起子衣,只触及子衣的手时,微微有些颤抖:“潇公子如何对雨琴行此大礼?所有的决定,均是雨琴自己所做,怨不得他人。就算雨琴当日盛怒,洛阳城内仍有数家豪门可嫁,襄阳府旧识,亦可随意挑选。只雨琴自己偏偏选了欧阳府,又岂可怪罪于子衣?今夜,雨琴只想向潇公子致歉,为雨琴曾经的莽撞与刻薄。”
子衣摇了摇头,道:“雨琴小姐亦无须致歉。子衣也曾想过,若有人如此欺瞒于我,我又会如何自处?只怕,子衣的愤怒会比小姐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
雨琴望了望子衣,轻轻道:“潇公子果然一如既往的温厚,仍如雨琴初识的潇公子一般无二。君然小姐,也果然一直都没有看错人!”只又垂了眼帘,怅然道,“雨琴真正悔的,是未能像君然小姐一样守住女儿家的志气:不得良缘,毋宁孤身终老。雨琴嫁入欧阳府后,初时还暗自庆幸,然而好景不过三月,便体会到不得良缘的恶果,此后又连遭祸事,家破人散,连父亲也被牵连下狱……那时,雨琴方知……”话至最后,雨琴已是哽咽。
子衣心下叹息了一声,这些日子以来,雨琴的心事从未对他人说过,旁人也无从安慰于她。在现代社会,像雨琴这样的女孩子,只怕早已远遁他乡,更不会来自己面前表示悔意。而雨琴作为古人,远比21世纪的人要淳朴,更懂得回心改过,勇敢面对自己的过失。
子衣柔声抚慰道:“雨琴小姐,那些事已经过去了。无论如何,钱老爷已平安归来,你也无须再自责了。”
雨琴不经意地拭了拭眼角,只停了停,抬首向子衣道:“潇公子如今,可愿再娶雨琴?”
“啊?!”
看着子衣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样子,雨琴忍不住抿唇轻笑起来:“潇公子真的不愿享齐人之福么?”
子衣终回过神来,苦笑道:“雨琴小姐这是在戏谑子衣么?”
雨琴莞尔一笑:“雨琴难得见潇公子如此窘迫模样,竟也这般可爱。”
子衣终松了口气,回之一笑,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小白牙:“若能被雨琴小姐夸奖,子衣愿被小姐每日戏谑!”
雨琴抿唇低首而笑:“潇公子明日即与君然小姐大婚,竟还这般孩子气。”继而又诚挚地道,“日后,子衣可还愿与雨琴作朋友之交,成世交之谊?”
子衣望着雨琴热切的眼睛,肯定地点了点头:“我们当然会是朋友之交,世交之谊!”
“潇公子不许骗我!”雨琴欢喜起来,眉宇间积了多日的忧郁终于一扫而空,竟认真地伸出一只纤手,期待地望着子衣。
子衣毫不犹豫地走上前,与雨琴击掌为誓:“绝无虚言!”
十四铁骑带着封三娘才一走出梅林,便遇到负责联络呼哨的铁骑,和其她三名原本看押长孙郦与舞坊班主宝娘的铁骑女兵。众人汇合一处,俱皆神色黯然。
“你们也失败了,是么?”扶着封三娘的女卫问道。
那三名铁骑均低下了头:“红拂将军早就在舞坊内埋了暗探,我等一举一动,皆在红拂将军掌握之中。三娘带着你们去截杀卓小姐之时,便有江陵之地的精兵来卸了我们的武备,放走了长孙郦大人。之后不久,红拂将军又下令放了我三人,说是让我们在此等候封大姐。”
封三娘原本就一路伤心自责,此时听闻三名铁骑之言,便再也忍不住,直伏地痛哭起来:“殿下啊殿下!三娘对不住您!”
“三娘!”一众铁骑女卫见她如此伤心,禁不住个个黯然抹泪。
封三娘恨恨捶地道:“两位殿下待我三娘厚恩如山,可如今,我眼见殿下如此受苦,却是什么都帮不了她!我封三娘留在这世上还有何用?!”言罢拔剑便要自刎。
“三娘,不要!”铁骑女卫纷纷阻拦。
“啪”地一声脆响,一把菜刀飞来,直插入众人身边的一株梅树干内。
“什么人?”众铁骑纷纷拔剑相在手,怒喝道。
“封三娘!你可还记得,十五年前,龙山道观外的击掌之约吗?”梅林中闪出二个胖胖的女子身影,乃是昔日红拂账下女兵中的伙夫,现今潇府的两位厨娘。
“十五年前,龙山道观外的击掌之约?”封三娘那握紧剑柄的手顿住了,带着满面的泪水怔怔地回过身来。
“龙山三侠,义结金兰;乱世求活,天涯相怜;十五年后,生者来见!”大胖姐一字一字朗声念道。
“你们…你们是……”封三娘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有些迟疑,又有些不敢相信,“周大姐?侯二姐?”
二胖姐拔下菜刀,行至封三娘身边,含泪道:“封三娘,你可还认得这把菜刀?”
封三娘一颤,双手接过菜刀,抚了抚,在闪烁的火把下,果然看到刀背处那已经有些模糊的‘龙山’字样,热泪瞬间涌了出来:“当年,我才十二岁,家人皆已故去,被迫流落山间,四处乞讨为生。在龙山道观外,遇到身世相同的两位姐姐,我们惺惺相惜,相约义结金兰。结义之时,除了这把生锈的菜刀外,我们一无所有,便以这菜刀为证,在龙山道观外的石墙上刻字盟誓。菜刀上有‘龙山’字号,我们便自封‘龙山三侠’。”
“好,你果然是我们的封三妹!”大胖姐激动地攥住了双拳。
“小妹拜见周大姐,侯二姐!”封三娘正正跪下,向着大胖姐和二胖姐叩头。
二胖姐赶忙上前扶起她:“小妹快起来!”只侧过身去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笑着道,“我们三人如今得以重逢,乃是大喜!上天,真的待我们不薄!”
十五年前,她们三人在龙山之时,曾听龙山道观的道士们说,星相显示太原一带有紫气盘聚,将来会大出天下,更指点封小妹之运当在西方。于是,封小妹便极力劝两位义姐与她一起西行,但当时周大姐意欲向北寻亲,侯二姐奉父母遗命须去东海之滨修习厨艺。于是三人分手之时,便将这把菜刀送了侯二姐保管,更相约各自闯荡天涯,十五年后,若有人生还,必然回这龙山道观相见,相扶相助,共度余生!
侯二姐当年一路向东,在东海之滨找到了父亲朋友的小店,可世道混乱,那小店早已破落无人,她便独自在东海一带流浪,后来偶然遇到虬髯客,见她一个流浪小女孩带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片刻都不离身,便问起刀的来历。侯二姐据实相告,言说这是三人十五年后相认的凭据。虬髯客赞赏这小姑娘有侠义之风,遂给了她些盘缠,指点她向北方去李靖红拂的军中谋活。后来,侯二姐便果真向北,加入了红拂的女子卫队。更没料到,竟在军中与北上寻亲无果,为求活路被迫投军的周大姐重逢!如今,十五年后,又在这江陵与封三妹相见!在这世间,还有什么能比这十五年后故人重逢更令人欢喜的吗?
大胖姐亦含泪点头道:“小妹,当年我们三人击掌为誓,永不相负!如今,你可守诺?”
封三娘握着她两人的手,颤声道:“小妹怎会不记得击掌之约?当年我在龙山流浪,若非大姐和二姐照顾,小妹不是被人打死,就是已冻死饿死病死,哪里有命活下来?但有一息在,小妹都不敢忘二位姐姐的大恩!无论身在何处,都必然会回来相见!”
“那你今夜在这里,是做什么?”大胖姐胸膛起伏不平,“难不成你想以死,来践诺我们的十五年之约吗?!”
“小妹不敢!正是因为到了这十五年之期,我才向平阳公主求假还乡,以应当年三人之约,也正好襄助安阳公主殿下……平阳公主为此特准了我和十八位江陵一带的姐妹一起卸甲归田,不料……”封三娘哽咽着又说不出话来。
“小妹,你可知是谁人让我们来见你的?”大胖姐摇了摇头道。
“可是红拂将军?”封三娘犹疑道。
“是卓小姐!”二胖姐柔声道。
“卓君然?怎么会是她?!”封三娘一震,眼中满是茫然之色,只喃喃道。
君然带着方华、张霞回到河岸旁,画舫上的一众美人儿立时欢喜起来。
蜜姬高声嚷道:“君然小姐平安归来了!”
君然向着众人施了一礼:“今夜有劳诸位姐妹了!君然,感激不尽!”
婉清、蜜姬、红玉三人不禁相视一笑,婉清道:“君然小姐,我们这些人,还须多言么?”
君然一顿,含着热泪颔首道:“确是毋须多言。”
红玉向远处望了望,道:“怎么不见秀芳和雨琴呢?”
君然亦回首望了望月夜下的梅林,定定地道:“她们一定会回来的。”
“若兮已为诸位小姐重新置好了茶点,请诸位小姐移步厅内叙话。”
众人蓦然回首,只见袁若兮笑意盈盈立在厅前,她身后的画舫大厅已被重新布置,多余的装饰物件与家具均被移走,只将众人的茶位呈圆形摆放,在中间腾出一块空地来。而每个茶几上,除了精致的茶点外,还摆上了琴、琵琶、古筝、洞箫等乐器。
红玉拍手道:“莫若我们轮流演奏,各自献艺一曲,音质稍有差池者,自罚一杯,如何?”
一众美人儿轰然称好,便各自选了自己中意的乐器茶位坐下,又忙着调试音色,甄选曲目,好与她人一较高下。
阿黛莎本掬了一捧瓜子,斜倚在莲儿身旁,一面嗑着瓜子一面看众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不禁摇头道:“大唐的这群美人儿,都疯了!”
众人正忙乱中,若兮一眼瞥见君然悄悄拿了湿帕子擦拭的手上,有隐隐的血红,又想起卓小姐登上画舫时,一直双手合拢在袖中,心下便有所猜,赶忙拿了一盒备好的药膏,低声道: “君然小姐,且让若兮为你擦药。”
君然摇首道:“不可。莫扰了诸位小姐的兴致。”
若兮轻声道:“君然小姐勿忧——这药膏是无色的。”
“卓小姐果然还是受伤了!秀芳公主没有及时折返么?”阿黛莎刚巧路过,诧异道。
“不,秀芳公主及时赶到。也多亏了秀芳公主,今夜可以平安无事了呢。”君然唇角含着一抹笑意,“还请阿黛莎公主暂为保密。”
“你为那个人隐忍了这么多,真的不怕那个人最后有负于你么?”阿黛莎好奇地问道。
君然望了望画舫外的梅林,淡淡地笑了:“怕,也不怕。”
“因为欢喜那个人,所以会怕她最终欢喜的是别人。而不怕,是那个人若负了你,便不配你的深情,更不可托付,那么你也无须再依靠于她,是么?”阿黛莎若有所思道。
若兮此时正挡住身后众人的视线,快速地为君然擦药,闻得阿黛莎之言,不禁笑道:“是君然小姐相信潇大人的为人,绝不会有负于君然小姐。”
阿黛莎望了望厅内的一众美人儿,点头道:“而今夜,卓小姐也果然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卓小姐与子衣的姻缘,必将会得到众人衷心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