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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章 月色浓如愁 ...

  •   “渊,眼下……这……你觉得,有没有这个必要?”甘兰语意含糊地问道,沉霖从未见过甘兰流露出那样的眼光,是一种内心压抑着某种情感才会散发出的目光,欲止难止。

      渊瞪了甘兰一眼,很快又敛下眼中的锋芒,低声说:“我们走罢。”

      似是窥探到了两人的秘密,她感到忐忑不安。甘兰那样说,究竟是何意思?渊又是为了什么掩藏会武这一事实呢?似是雨后湿土中的马蹄印,一串串太多太多,数也数不清的疑问,始终无一个头绪。

      气氛蓦然变得冷淡,三人皆是不语。一路上,甘兰时不时地以眼角余光瞥向她,闪烁不定,让她感到浑身不自在——这两个人到底想要做甚?

      至于渊,她早已明显感到他执缰的双手僵硬,不似来时那般悠哉随意。即便是大敌当前,他也不曾如此紧张,现在又是因了何故?

      即便是心中千万个疑问,她也未再问。这两人的不对劲,让她不再觉得自己在他们手中是安全的。她可从来不相信他们救她是毫无目的的,只是不知这个目的是否会妨碍到她的利益。眼下她似乎是无意中探知了他们的秘密,更无法保证她的安全了。

      如此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直至疾驰于林中的骏马倏地转了方向。渊低声说道:“我们不去花都了,方才那两人不回去,对方定是知道我们的行踪了,再往北行会暴露目标的,我们改去……”他思索了片刻,又到:“去西北边的西祀城罢。”

      甘兰稍作思虑,说道:“不如直接向东,经岭、嶂二城至云暮城?何必再费时绕向西祀城?”

      渊摇头道:“之所以一开始要经花都再去云暮城,便是考虑到岭、嶂二城荒废多时,路途坎坷,山峦甚多,不宜行路。先去西祀城再去云暮城,不经高山崎路,虽远了许多,到底好走。”

      甘兰却不同意:“眼下我们已暴露目标,岭、嶂二城的地势甚合藏匿,迷惑对方视线。若是行路不顺,我们可以放慢些行程。渊,莫要顾及太多了。”最后一句话,甘兰的语气甚是坚定,似是命令一般。她不曾见甘兰以如此口吻对渊说话。

      渊沉吟片刻,还是说道:“我还是觉得如此不妥……”他闪烁不定的目光,似乎昭示了他有些心虚。

      此时,她倏地开口道:“无论去西祀城还是岭、嶂二城,最终目的地皆是云暮城。那为何必经云暮城呢?不能换个方向走,寻一条路途平坦而又能北上的路吗?”

      “不……不能。”渊很快否定了她的提议。这令她更为好奇,云暮城究竟有什么,吸引着他们一定要去?

      双方僵持不下,最终,甘兰轻叹一声道:“那就随你罢。”有些不甘也有些无奈,似是负气一般,甘兰疾驰而去,将他们远远地抛在身后。

      她不是不明白其中原因,渊无非是顾及她体弱,不宜走颠簸之路,才执意舍近求远的。甘兰会气恼也是有理有据的,只是她不知渊为何如此执着。比起她,甘兰应该更重要才是。或许她不是不知道其中原因,只是不愿去想而已。

      渊也加快了速度,向甘兰追去,眉头深锁。这令她哭笑不得,既是在意,又为何如此固执呢?

      可是她不知道,她亦然。明明在意,却又固执着不承认,不面对。

      该走远了罢?林宸封回眸望去,于心中暗想道。已是半日了,若是他们要北上的话,应该再过一日便能到花都了。如此也好,但愿不出差错,不然现在连君氿泉带领的部队也已会师,再追去,他们就毫无胜算了。

      与此同时,君溟墨望向天空,天色已暗,再望向北去的方向,那两名什长仍未归。墨眸轻敛,他低声说道:“公子,我想我们走错了反向。”

      君溟墨的话让林宸封不觉一震,他不知是哪露出了马脚,故作镇定地问道:“何以见得?”

      听到他们的对话,君氿泉也停了下来,转身向他们的反向。

      君溟墨不温不火道:“今日我们改北上为西去时,我曾派两名什长继续北上,为的便是以防万一。眼下半日已尽,还不见两人归来,想来是被渊发现了……”冷笑一声,君溟墨自言自语道:“明明提醒过了对方善毒的,还是这么笨……哼,不过这种无名小卒又岂会是渊的对手?”

      林宸封未料想到君溟墨对自己的戒备心如此之重,竟还留有另一手。尽管君溟墨和君氿泉尊称他一声公子,而实际上并不受他约束。哪怕是父皇,也是对这两人以礼相待。眼下君溟墨识破了他的谎言,他又怎能不调头北上呢?

      咬了咬牙,林宸封悠然道:“那我们就北上罢!”尽量不让自己愤然无奈的心情表露出来。

      君溟墨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掠过他,径直策马北去。而君氿泉幽幽然望了他几眼,冷然道:“公子,氿泉曾提醒过您,不要太重个人感情的……”语毕,并不多赘言,向着君溟墨追去。

      林宸封恶狠狠地低声道:“我真想知道你们到底是听命于谁的……”这不过是他的自言自语,谁也未听到,湮没于子夜深处。

      健壮的棕马于哔啪作响的火堆旁默默地嚼食着他迟来的晚餐,偎依一旁的是一匹稍瘦小一些的棕马,火焰映照之下,分外宁静。

      “她呢?”渊左手执着树枝,搅动着火堆中的木柴,见甘兰走了过来,便抬头问道。

      “睡了。”甘兰有些疲惫地坐于火堆旁,双手抱膝,轻声答道。

      简短的问答后,是冗长的沉默,火光照于两人皆无表情的脸上,欢悦地跳动着。惟有火炭不时爆一声,划破寂静的夜空。

      如此沉默,直到渊开口才打破:“对不住,我知道这样很鲁莽,可是……”

      “可是你还是无法不这么做,无法置她于不顾,是吗?”甘兰微笑着打断渊的话,笑着,却那么寒冷,似是毫无温度。

      渊低头挑弄着柴火,并不作答。火光中,他轻描淡写的脸上略有一丝愧疚,而答案也早就昭然若揭。

      甘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道:“若是放不下,又为何轻许诺言?你可知我气你,并非气你舍我取她,也非气你置家仇不顾。而是,在我一次次说了没关系之后,你仍是坚持这只是暂时的,不会长久的。你知道的,我一向信任你,在如此信任中,我一次次看着你违背诺言……”她的声音原是平滑的,渐渐颤抖起来,最后断断续续,止于一声哽咽。

      “我……我只是……她很像烟儿……”渊长叹一声道。

      甘兰笑了,带着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渊,说道:“烟儿?她死的时候只有四岁,你想说当时只有六岁的你已经对这个妹妹产生了莫大的感情,而如今看到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便觉得像你四岁时已逝世的妹妹吗?”

      “不,我觉得后来我还见过她。”渊坚定地说道。

      甘兰不可置信地问道:“什么时候?哪里?”

      “大约是很小的时候了罢……十岁左右。那个时候,教主第一次带我回地下山庄,在那里,我看见了一个女孩,像娘,像烟儿,也像她……”渊有些不肯切地说道。

      甘兰摇摇头,说道:“那是不可能的,那场大火便是成人也无法阻挡,她只有四岁,怎么可能?莫要想太多了……”

      渊的眼神如今宵月色般黯淡了下来,喃喃道:“也许罢,至少死也比呆在暗月里好……”

      “什么?”甘兰听不清他的话,问道。

      渊舒了口气,笑了笑道:“没什么,早些休息罢,明日还要赶路呢,”顿了顿,他又说道:“其实无论是去北上花都,还是东去岭、嶂二城,我们皆只是在赌。赌对方的判断,是觉得我们改行岭、嶂二城,还是欲盖弥彰继续北上,并无太大区别。”语毕,渊向小茅屋步去,白色身影与月色混为一体,淡雅却略显清幽。

      甘兰敛下眼睑,自言自语道:“或许于你和她并无太大区别,而我却不同……”

      背对着月光,甘兰的身影显得消瘦而静谧,望着渊消失的背影,她淡淡地说道:“当初教主命你无论如何也要让她爱上你。而如今,究竟是怎样的本末倒置呢?”她的话,散落于子夜的浓云淡月中,细细碎碎,无人拾起。

      清风过处,尽是淡白月光,散发着轻郁哀愁。可这哀愁的,又岂止是月呢?

      “溟墨,夜深路难行。我们还休停一宿,明日再赶路罢。”林宸封佯装一脸倦意,对君溟墨说道。

      君溟墨头也不回,冷然道:“公子,我们也落后了近半日的行程,若是不连夜赶去,只怕是再也追不上了。毕竟我们并不知对方有何意图,将向何处。”快马加鞭,毫无停下的意思。

      林宸封不得不继续前进。夜愈深,他也愈担心,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正离她愈来愈近,此刻她应正安眠,多想一睹她酣梦中的恬淡容颜,望着她含笑的嘴角,或也能共享梦趣。

      只是眼下尚不到时候,他不能见她。她若凉水,他似风,风过春水皱,他又岂忍碎了这一捧清凉,不余些许涟漪。

      月色浓如愁,穿林而过的冷风掠过他深紫色的斗篷,风寒满衣袂。夜色凉如水,点点露华嵌入他紧蹙的眉宇间,他轻抚,落了一地萧瑟。马蹄声错,转瞬已不见他苍凉的背影,消失于残月之下。

      一声略微粗暴的推门声将沉霖吵醒,她缓缓睁开眼,睡眼朦胧地望着神色慌张的甘兰。睡意顿时消散净尽,她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了?他们追来了吗?”

      甘兰喘着气,话说得有些不流利:“快……快点收拾收拾。方才我去河边打水,隐约听得一阵急促马蹄声,想必是他们追来了。”边说着,甘兰边抓起桌上的行当,拉起她便疾步往门外去。

      三人匆匆上了马,一路狂奔中,她依稀可闻身后若千军万马将至般的轰隆声。风呼疾,马蹄声错,她抚上自己的胸口,一阵阵强而有力的搏击自掌间穿来。乱世华年,此刻她却平静地轻声问:怕吗?

      怕吗?以前她什么都不怕,没有亲情,没有友情,连仅有的爱情也于幻想的华年中猝然破灭,毫无留恋的人生,何所惧?

      现在她怕什么?她才恍然。人得到太多就会舍不得放下。从前她便知情是最不可要的,真如何?假如何?不过是白白断送了她的那份洒脱和果断罢了。

      她望着身后他渐渐清晰的面容,蓦然间有种从未有过的坦荡和释然。起初若甚美好,结局不堪,便索性割断,只余幻影回忆。于是她微微笑了,似五月暮忽而飘落的青叶,轻忽茫远。他只觉得如何也抓不住,似乎她便如此飘去了。

      不经意间,他竟扬起马鞭,追赶了过去。他是不愿在这般情况下与她相见的,然而,他若是再不过去,或许结果会更糟。

      君溟墨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奔了过去,料想不到他前后的反应差距如此之大。而随后更惊讶的是,他竟停了下来,横于路中央,后面的部队也不得不停下。

      这一耽搁,与前方三人的距离便远了些。君溟墨看着林宸封,那眼神非怒非责,只是冷而陌生,径直地绕过他,再追去。

      后方部队有些不置可否,一停一追,该听谁的呢?

      君氿泉想命令队伍继续前进。然而,在他出声之前,林宸封已大声喊道:“停下来!”那语气不容置疑。

      部队中出现了些议论声,他们从不知这个眉宇间凌厉渐盛的男子是何身份,只知太守对他和另外两名奇怪的男子唯命是从。

      末了,林宸封嘴角浮现了一抹笑容,亦正亦邪,只让人看得心悸。他低沉的嗓音回荡于密林之中:“以第十三皇子的身份。”

      部众一片哗然,那是他第一次,于公众面前表露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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