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ydia》木偶海

9、第 9 章

　　小三把毯子揭开了，那下面是两个10岁大的女孩子和一个6岁大的男孩子。他们恹恹一息地躺在那里，一下子我只觉得心中的恐惧和背后的悲痛交织在一起，把我打倒。身边的一个妇女像是孩子的母亲，她就那么痛苦地扭着我的手，不知所措。我想她和我一样陷入了恐慌，我失去了我的好朋友，而她失去了她的孩子。
　　“油，油！快去拿油！”我勉强自己支撑着理智。那妇女把她家里仅有的油拿来了，等我把它涂在孩子身上被烧伤的地方，我发现她居然还傻愣愣地站在那里，死死盯着她的孩子，一动不动。
　　“绷带！你想要她死吗！”我气愤极了。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多。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自己衬衫撕下来给那个孩子包扎上的。我只听到那个做母亲的女人悲伤的哀号。营救人员抢救了很久很久，那些丈夫和孩子深陷在矿下的妇女怎么也不走，谁也赶不走她们。璃笛雅一直劝我说，营救一定会成功的。可我知道那不是实话。要把下边的人挖出来，也许一天也许一月也许一年。。。
　　小三裹着一条毯子，跪在那里，我知道他心里难过，自责。可又有谁比我更难过呢？看着太阳，忽然觉得它好遥远。我想象着戚磊躺在矿下，动一会儿也不行。他的血液糊住了他美丽的手指，比他空旷的眼窝里流淌出来的眼泪还要清澈。我想如果当初没有被送去绿岛，是不是，自己也要这样一场死亡呢。

　　营救小组一直不停地营救了12天，采煤停下了。没采煤，也就拿不到工资了，村里人们的钱越来越少。璃笛雅似乎想要安慰我。她是个不会做家务的女孩子，这点，在我们一起过的两个月里我都很了解，有的时候我甚至会怀疑她的家庭出身良好，可我什么都没有问，就像我从来未曾和她提起我的过去。
　　她常常来看我。看到我在看着她。她离我非常远，可是我相信她还是可以看出我的悲伤。几天来，除了咖啡，我什么也没有沾过口。我虚弱得几乎站不住。热病又袭击了我，绝望又压倒了我。可我喜欢躺在戚磊家的屋角前，坐在干草上。屋里的灯，断挂在断裂的屋檐上，幽暗的灯光摇曳不定。有的时候她看到了我的焦躁，忧虑；看到了我困在回忆的伤里，凭吊着过去的过去；看到了我在别的人死亡时疼痛，可是我依然无法抑制地想要把自己从地上拔起来，离开，跑，追随着戚磊，追随着那些死去的无辜而去。我想，可是我逃不开了。。。
　　她向我走了过来。站在我的面前，看我的眼神充满心疼。
　　“STONE，告诉我你的想法，我会帮你——只要你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我都会帮你。”
　　她的声音和风缠在了一起，布满了整个天空。我感到天旋地转。她说她想帮我。我想到了第一次认识戚磊的时候，那次打架，那一天，我们也是同样地绝望，是他带着我跑。
　　带我跑吧，像一个人那样地跑，像一个人那样剧烈地喘气。像我和戚磊在一起。
　　我看到她的纤细的手臂伸向我，轻轻碰触我。“对不起，对不起，STONE。”
　　“这不怪你。”
　　“不，不是这样的。你。。。STONE。。。你不会明白。”
　　我不会明白，谁又能明白谁呢？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的手指。那些细碎的皱纹分割了它的圆润，它们是为我而留的，这几天都是璃笛雅在照顾我。劳动使它以网一样的形式出现，破碎而柔软。那些略微粗糙的手指使我必须推翻我先前对她的想法。她在吃苦，为了我，吃苦。
　　“对不起对不起，STONE。”
　　她的话飘在幽幽的风里，让我有拥抱的冲动。我缓缓说：“告诉你吧，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再打击我了。所以不要难过。我说过我喜欢你无忧无虑的样子。”
　　“会唱歌吗？”我问，我忽然想起了栗子说过戚磊有好听的声音。遗憾的是，我错过了他的演出。他一定像一尾离开海洋的鱼，有好听的声音。
　　“跳舞行吗？”
　　“恩。”
　　我看着她直起身体，她在黑幽幽的泥土上旋转了16圈，跳舞如一只羽毛艳丽的脸孔苍白的天鹅。我不知道今晚的她怎么了。可我仍然感激她，她的眼泪细小的划过皮肤，她瘦瘦的手臂在那里轻轻地摇摆着，很美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