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ydia》木偶海

8、第 8 章

　　璃笛雅，这是她的名字，除此之外，我不知道任何关于她的事情。
　　绿岛中央的有个小小的楼房，就是她的家。
　　家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熊熊燃烧的壁炉，和一些储存的食物，我在她的家里，吃着一些她采集回来的果实，我几乎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来到绿岛的。有时候，我常常在想，如果我没有去过瓦斯梅，也许放弃一切平淡和她在这里生活应该也是快乐的享受。
　　这些话，我在心里念了很久，但是没有讲给她听。
　　因为从她看到我的第一眼起，我知道她爱的人是我。她是那么地可爱，那么地纯粹，坦白到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我不忍心太早打破这份得之不易的快乐。绿岛的美丽和她的甜美让我的思绪选择性地逃避瓦斯梅的灾难和戚磊的痛苦。
　　时间慢慢地滑了过去。转眼就过了两个月。绿岛的春天一切都肃静下来，那苍空，那悠久无穷的大自然，微微地在那里点头。提醒着我这里和瓦斯梅的不同，瓦斯梅的春天也在哭泣。最近我开始习惯盯着天空一动不动地看着，好像那里有戚磊的影子。而璃笛雅总是过来陪我。
　　我们坐在高高的屋顶，阳光暖暖地照着，风儿吹起她海藻般的长发，发梢拂过我脸颊的时候，我觉得我好幸福。她靠在我的肩头，告诉我绿岛是个容易让人忘记过去，忘记忧愁的地方。这里远离都市的喧嚣，是孤立的小岛。
　　可是每当我想起荷兰，戚磊，和瓦斯梅遍地的噩耗，就会忍不住落泪。
　　璃笛雅说要建造一个最美丽的花园，让我忘记心中的牵挂。她是绿岛的主人，她可以做到，只要我快乐，用她最美妙的手段建造我们的花园。
　　“从绿岛的周围到中央都是长满高大茂盛的树木的群山，迂回曲折的峡谷覆盖了可爱的绿荫，那是吹满风的绿岛，里面有浓浓的向日葵的味道。河水从发出絮语的芦苇丛中欢快地流过，轻柔的风吹动蓝天中冉冉飘过的白云，红色的棕树是绿色大理石的颜色和花纹，无枝无柯地延伸到最高的地方，一如我轻柔的头发。我们的花园里会有各种各样的鸟儿唱着颂歌。还有很大很大的湖泊。那些湖里的鱼儿，挥动闪闪的鱼鳞，显出白色的，褐色的，银灰的，粉红的，蛋黄的和其他美丽的颜色。”
　　璃笛雅把想法告诉我的时候，我发现没有人可以阻止她给心爱的人所有的幸福。她稚气的模样仿佛可以为我创造世界，她为我安排的世界。
　　“你是为了我对吗？”我问。微笑突然从她的脸上消失，看上去一脸的忧伤。
　　“我可以给你做到你想要的，可是，STONE，我是为了你才这么做，世界上只有你才值得让我这么做。或许我不是你心里牵挂着的人，可是你是我的唯一。”
　　“STONE，请你耐心等待，我会让你重新快乐起来的。”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微笑从璃笛雅的脸上消失了，她是一个从来不曾失去微笑的孩子。
　　她把头埋在我的怀里，静静地说：“STONE，我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单纯，我不是孩子，我长大了。”
　　我抚摩着长长的头发，那种晶莹得让人心痛的颜色，像瀑布一样覆盖着我的身体。当我还以为她是我在绿岛神秘邂逅的孩子的时候，她静静地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把忧伤写在脸上，不再有永远的充满童贞的微笑了。是对我的爱让她沉重吗？短短的两个月这个女子付出的爱真的可以深刻至此吗？
　　“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失去微笑，好吗？我喜欢没有烦恼的样子。”
　　“恩。”她笑了，虽然有点勉强，但在我的眼前和脑海深处印下了她清澈的笑容和在肩头蜿蜒的发丝。
　　我告诉她我必须去荷兰去瓦斯梅，去看看戚磊，至少确定他过得好不好的时候，她说：“STONE，如果可以，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她无数次地表达过她的爱情，我都笑着拒绝了，我的理由是我现在还不想和任何人恋爱。我只想拯救瓦斯梅的宿命，只想让戚磊远离伤害。也许我适合做个英雄，那是我需要的。
　　璃笛雅说：“我可以帮助你的，我有钱，有很多很多的钱。我可以帮助你扫平一切的障碍，使你顺利成为一个英雄，万人敬仰，我惟求你留在我身边，施舍一些爱情给我。”
　　“爱情怎可以是等价交换或者是施舍？”
　　我摇摇头，世界上很多东西都可以施舍，但梦想，友谊，爱情是不可以的。
　　她不应该把这作为要挟的筹码，那会让我想起舅妈——每一次付出都像一场精心安排的算计。天真的璃笛雅不会明白。
　　她走过来，双手环抱住我的脖子，凝视着我说：“我喜欢你，这些日子以来很喜欢很喜欢你。”
　　我把她的手拿下来，微笑地说：“我也喜欢你。”
　　“但不是爱。喜欢总比爱少那么一点点，对吗？你这样说没有什么值得我高兴的。”
　　我往房间走去，璃笛雅在身后说，“STONE！”
　　我停住了脚步，她从背后环抱住我的腰，声音是那么地哀伤。“为什么不能爱上我？为什么我渴求的总是那么多，即使喜欢离爱的距离只是一百万分之一，但我却只要那份唯一。STONE，你真的没有爱情吗？你真的不明白爱人的辛苦吗？”
　　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尽管是背对着她，但是我依旧感受到了她身体的颤抖，我有点感动。
　　“谢谢你，璃笛雅。但我不能爱你。现在不能。”
　　“因为戚磊吗？”她急切地叫起来。“一定是因为他。”
　　“你知道戚磊？”我直视她。
　　“你昏迷的时候常常叫这个名字。”
　　“是吗？”
　　“我很喜欢他。” 可是她误会了。我该怎样告诉她，其实不能爱她，和戚磊无关。两个月的时间让我对戚磊的感情有了沉淀，忽然间明白自己对于戚磊的感情是一份深刻的怜惜和依赖，这样的情愫并不可以用世俗的界限去规划。即使哪一天我拥有了自己的爱情，他仍是我重要到可以拿性命交换的朋友。
　　“你爱他吗？”
　　“他是我很在乎的人，与爱情无关。”我以为简单的陈述会激怒璃笛雅，可她没等我辩驳抛下一句话就化作一阵风，吹出我的视线。
　　“我和你一起去找他。见到了他，你的心就安定了下来，才有爱上我的可能。”
　　她说这话的时候手里已经整理好了去荷兰的行李，踮起脚揉揉我的头发。在我们走出绿岛暖烘烘的空间时，她这个亲昵的举动让我心都碎了。数不清这是第几次，璃笛雅发这样的誓言了。

　　再次踏上瓦斯梅的时候。寒风已经消失，阳光由斜射而变直了些，冰雪也开始融化了。空中甚至还传来了云雀的欢唱，天气也暖和了起来。我看到妇女们又爬上矿山去捡煤了。那些棚屋中的火炉有了欢跳的火焰，我想孩子们应该白天可以下来玩耍了。只要能在矿工忧郁的目光里又可依稀见到希望，我的手也兴奋地抓着璃笛雅的手狂烈奔跑了起来。
　　“一切似乎都好转了！”我拉着她高兴地大声嚷嚷。“璃笛雅你会喜欢上这里的。相信吗？戚磊说过总有一天瓦斯梅地里会有玉米成熟，总有一天结束一天的劳动坐在家门前的时候，阳光会送给人们温暖，孩子们将去野外追逐云雀，到林子里采集水果。你看到了，天是蓝的，短短两个月一切都好了，以后会更好！”
　　会更好的。戚磊你听到了吗？你做到了。大风从背后刮过来，我只觉得自己的心里都在随着瓦斯梅小小的转变而跳跃，舞蹈。璃笛雅甚至可以感觉到我的声音急速地沙哑，隐伏在她眼睛里的同样是幸喜的流光。我们疯似地跑着，直到突然发现升降机房里冲出一群个子矮小的黑影子般的人。这些黑身影跑过田野，跑到四面八方。
　　“出了什么事了？”现在还不到下午三点瓦斯梅的工人不可能提前收工，我心里非常地不安。
　　“出事了！”前面一个大点的孩子叫起来。“以前我见他们这么跑过！井下一定出麻烦了！”
　　他们风似地冲下了山。镇上闻讯赶来的人黑压压地挤在矿山的周围，我仿佛看到了一群惊恐的蚂蚁覆盖了田野。骚动的浪潮带着妇女和孩子们哭着跑着。我找不到婆婆和戚磊的身影。
　　当我们赶到那里时，只听到人们愤怒地在叫喊：“瓦斯！瓦斯！在新矿层里！他们完了，全完了！！”
　　小三这时也极快地穿过田野跑了过来，见到我吃了一惊。他更清瘦了，胸部也更凹陷得厉害了。我几乎是一把抓住他胳膊问：“戚磊和婆婆呢？快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戚磊呢？”
　　“他和婆婆都在那个煤层里！是我——是我害了他们。”他跪在我面前，大力地拿拳头砸着胸口。
　　煤层，煤层，那些水蓝色的灯光！瞬间我真想抽死了他。
　　“多少人？我们可以接近他们吗？”现在救人才最重要的。
　　“十二个工作面。你知道的，每一个上面有五个人。”
　　“带我下去救他们。”
　　“我陪你。”璃笛雅拉住我的手，紧紧的。
　　“不行，我要的是有经验的人。我马上带一批营救人员下去。STONE，你们留在这里。”小三跑过院子，进了升降机。
　　白色拉车在大门口停下。曾经就是它带着无数死难者和受伤者送到西边的小屋去的。妇女们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其他人瞪着眼睛直呆呆地望着前方。孩子哭着，工头们跑来跑去喊着，忙着组织营救人员。而我只能随着时间一点点枯去，看着惊心动魄地演绎着生命的无奈，不屈与壮烈。不敢去想埋在矿下的戚磊，婆婆，别的什么人。他们也许躺在黑色的煤炭下，□□糜烂，野性十足地死去，像古代战死于沙场，兵不血忍的悲哀。这是对他们脆弱生命的嘲笑吗？我们没有重视过，这是人类文明的另一种符号，另一种无限复制的懦弱。
　　突然四周安静了，抬起头，我看到一小拨人从升降机房走出来，慢慢走下台阶。他们抬着用毯子裹住的什么东西。我知道那是什么。沉寂片刻后，空气里流动的只有爆发的哭泣，一波高过一波地把我席卷。
　　“是谁？他们死了吗？他们还有气吗？让我看看吧！我的丈夫还在下边！我的孩子！我的两个孩子都在那个矿层里啊！”
　　小三在白马拉的车旁蹲下，他不敢看我。“这三个是在外面倒煤的运煤工，我们救出了他们，但已经严重烧伤了。”
　　“他们是谁？快告诉我们？我的孩子还在下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