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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脱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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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急之下,贺明轩也失去了保持礼仪的耐心,他一把揪住林警官的上衣,大声说道:“绝不能让毛松逃走!盘查交通!”
被逃犯在眼皮子底下逃走,林警官一肚子怒气正无处发泄,他甩开贺明轩瞪眼道:“废话!还用你教?!”
贺明轩的大脑飞快地转动着。
偌大的城市,想要逃出一个人太容易了。毛松这一走,恐怕再也不会回来。
不会回来,不会回来了,贺明轩一边想着一边冲口而出:“丧葬公司!殡仪馆!”
丧葬公司?殡仪馆?几个警察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光看着贺明轩。这个律师疯了吧?还嫌今天不够晦气么?
“查殡仪馆!”贺明轩对着林警官又说了一次,“冯玉珍没有任何亲人,她死的时候毛松还在监狱里!”
林警官第一个领会,马上行动起来。
按照本市惯例,无人认领的尸体,会由政府出资,交给殡仪馆冷藏一段时间,如最终无人认领就在规定的时间后火化,骨灰由殡仪馆保存。
殡仪馆很快传来消息,几个月前,有人付费把冯玉珍的骨灰取走下葬了,地点就在城南的万安公墓。
毛松既然在七年之后还执意为阿珍和未出世的孩子报仇,那他一定会在临走之前见妻儿最后一面的。
还没入库的警车再次发动,贺明轩心急火燎,竟然不请自入大咧咧坐上了警车。
林警官也不顾得赶他下去,只挥一挥手,两辆警车飞一般地往南驶去。
夜晚的郊区格外寂静,在距离万安公墓很远的地方,林警官就下令熄灭了警灯和警铃。
公墓的入口处有两株高大的柏树,柏树下一间小屋的窗口透出黄色的光线。
警察们小声敲门,墓地管理员——一个50多岁的瘦小阿伯惊讶地看着他们。
林警官亮出了警官证:“今晚有人来墓地吗?”
男子摇了摇头:“大晚上的,谁会来这种地方吓自己?”
贺明轩不管他们的对话,径直闯进进了墓园,
林警官皱了皱眉头,悄悄跟了上去。
墓地并不大,一排排墓碑在昏暗的月光下显得格外萧杀。
转了两个弯,一块墓碑前跪着一个阴惨惨的人影,按照方位计算,那应该就是阿珍的墓碑。
他果然在这里!
林警官掏出配枪,跑了几步,抢在贺明轩之前走到那人身后。
“毛松!你被捕了!”
几支枪同时指住了黑影,可黑影连动都没动一下。
“毛松!”林警官警惕地说,“你现在站起来,手放在头顶上,慢慢站起来!”
黑影并没有照做,相反地,他突然抽搐着倒伏在了地上。
小杨警官上前几步,低头一看,惊道:“他胸前插着一把匕首!”
贺明轩急道:“快叫救护车!”
辛辛苦苦找到了毛松,可千万不要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死无对证。
林警官蹲下去检查了一下,沉声说道:“不用了,匕首直插心脏,他已经死了。”
验尸官和鉴证官很快赶来了现场。
借着高功率的手电筒,贺明轩断定,死的人正是八年前见过很多次的毛松。
贺明轩脸色越来越严肃。
这个毛松受命宋立杰害死了徐家夫妇,没想到天理循环,自己的妻儿却被宋立杰所害,最终拼得个鱼死网破,这真让人不由得唏嘘。
可是,毛松的死,意味着最后线索的断裂,思佑的官司还是会有麻烦。
自杀是确定无疑的,匕首上的指纹和双手的姿势证明了这一点。不过,看他瘦成那个样子,吸毒早吸过头了,不自杀恐怕也活不了几天。
一个戴口罩的鉴证官给尸体的姿势照相,然后放下相机,在死者的口袋里翻找起来。
“咦?”他掏出一个青灰色的帆布笔袋,打开拉链,里面赫然是一只用过的注射针管,针头处有暗旧的血迹。
贺明轩早被林警官赶到三米之外,可他还是一眼看到了这边的情形。
那针管,难道是?贺明轩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鉴证官又从笔袋里掏出一张字条,看了一眼后递给了林警官。
林警官拿着字条走向贺明轩:“毛松的遗书。他承认跟踪并趁机杀死了宋立杰,那支针管就是凶器。”
果然是这样,太好了,贺明轩长长地舒了口气,差不多一个月来,这是第一次真正地放松下来,他不禁咧嘴呵呵傻笑。
贺明轩几乎是手舞足蹈着问:“现在可以释放我的当事人了吧?”
他真是太高兴了,简直不能控制自己。因为年龄和职业的缘故,贺明轩几乎不记得自己上次手舞足蹈是什么时候了。
林警官被他的动作吓得倒退一步,板着脸道:“也没那么快,还要等验过针头处的DNA。再说,贺律师,您是位名律师,不会连这点也不知道吧?徐思佑虽然没杀人,可他毕竟是抱着杀人的动机迷晕了死者,并且造成了严重后果。”
“林警官,”贺明轩马上恢复了律师的冷静,微笑着反驳道,“我的当事人的确曾意图杀人。可就算是三位亲人都被宋立杰所害,他还是能及时理智地中止犯罪,这简直就是守法公民的典范!按照当时的情景,迷晕死者只是自卫罢了,至于引发的后果,那完全是不能预料的意外。”
林警官还要开口,想了想却耸肩走开了,他又不是检察官,跟律师辩论个什么劲?况且还是在黑灯瞎火的墓地里!
忙乱了一整个晚上,东方终于露出了鱼肚白,不知名的鸟儿在树上咕咕叫着。
贺明轩闭上眼,满意地打了个呵欠。
这下,他的男孩算是彻底彻底脱险了。
贺明轩争取到了最好的结果,检察官最终决定不起诉。
不但如此,真实的案情并没有被公布,徐思佑迷晕宋立杰一节被完全隐去了——这样就避免了他被□□报复的危险。
对于这些,贺明轩还是很感谢林警官的帮助,虽然那个人邋里邋遢又爱摆臭脸,但其实心地挺不错。
宋立杰被杀一案终于告一段落,而徐思佐的死亡则最终被判为病故。
这天的天气格外晴朗,金色的阳光驱散了严寒,碧绿的植物给墓园带来勃勃生机,温暖和绿色让人几乎有春天的错觉。
这是一场小小的葬礼,但气氛却丝毫不压抑。
有限的几位亲友分别献上鲜花,默念祝福之后,各自离去。
白色和黄色的花朵簇成一团,把石青色的墓碑围在中间。墓碑上的照片里,徐思佐正天真地微笑着,碎碎的流海盖住眉毛,下面是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
徐思佑身穿黑色暗格大衣,手里捧着一束杂色花束。他尖尖的下巴埋在毛茸茸的深灰色围巾里,脸上露出了跟照片上一模一样的笑容。
“哥哥,你终于可以安息了,”徐思佑蹲下去,把花束放在照片的正下方,“害我们全家的恶人都死了,我第一次相信恶有恶报,冥冥中真的自有天意。”
“对不起,哥哥,我为所有说过伤害你的话道歉。”徐思佑拂去照片上的一点灰尘,像跟哥哥说悄悄话一样低声呢喃道,“其实也不用道歉,我们是镜像双胞胎,你什么都了解,哪怕嘴上说得再难听,你都知道我有多爱你。”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徐思佑站起身来,背对着来人道:“你也来了?”
“当然要来。”
贺明轩新剪了头发,短短的头发让他看起看越发精明干练。纯黑的西装和他胸前纯白鲜花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虽然我一次也没见过真正的阿佐,可还是要来给他送行。”
贺明轩站在徐思佑身边:“我好像看到那个Tony也来过了。”
徐思佑点点头:“我哥哥没几个朋友,那束□□就是Tony送的。”
“到底没有通知外婆吗?”
“外婆七十多岁了,我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徐思佑说道,“反正外婆眼睛看不清楚,我扮作哥哥回去她也认不出来。”
贺明轩明显地楞了一下,徐思佑这才意识到,他无意间说到了两人至今都没敢谈论的话题。
就算有再充足的理由,徐思佑都是用一种虚假的身份接近贺明轩。就算他们都有意把原来的关系继续下去,可还是不能马上克服心中的障碍。
这种关系还真是混乱:他们做过很多次爱,可赤裸相对的时候,徐思佑用的却是哥哥阿佐的身份。
徐思佑尴尬地把头扭到一边。
贺明轩看看他的侧脸,又看看徐思佐的照片:“你们真的太像了,难怪连外婆都区分不开。”
徐思佑微微笑了,回忆般说道:“这种假扮对方的把戏,我们三岁就开始玩了。”
贺明轩犹豫着问出一直想问的话题:“阿佐的性格真的是那个样子?我从来没见过成年人有那样毫不做作的天真。”
徐思佑怔了一下,低头轻声说道:“他就是那个样子的,他是真的天真,身处再肮脏的环境都改变不了。”
贺明轩摇摇头叹道:“我还以为是你为了让别人能区分,故意做出的样子。难怪别人说,纯洁和天真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品格,无关其他。要是能认识他就好了,可怜又难得的孩子,可惜了。”
“这束花是我特意选的。”贺明轩把那束白色百合郑重放在墓碑前,大大的花朵白得耀眼,“阿佐就像这花一样不染纤尘,像他那样的人,天堂才是最好的归宿吧。”
贺明轩只顾得大发感慨,完全没有留意到,身旁的徐思佑头埋得越来越低,几乎要贴到胸口上了。
他还是喜欢哥哥,不喜欢我。是的,跟贺主任相爱的,一直是阿佐,不是我。
徐思佑满脑子都只剩下这个念头,说不出的难过之下,他觉得自己简直要晕倒。
可再难过也只能怪自己,谁会去喜欢一个虚伪世故,一再欺骗的人呢?
徐思佑觉得完全无法面对贺主任和这段感情。
他又有点厌弃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