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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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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白色百合花围在灯碗周围,被烛火映得像半透明的磨砂玻璃。哈利·波特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因为这么多的百合花——他两侧的墙面几乎被花朵和蜡烛占满了——他竟然一点香味都闻不到。仿佛那只是白色的纸花,火光一动不动,似乎也没有任何热度。
棺材盖敞开,德拉科·马尔福安静地躺在那里。双手交握在胸前,眼睛闭着,长睫毛在烛光中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哈利倒吸了一口冷气,鼓起勇气来伸手捏了捏马尔福的鼻尖。
冷的,没有任何属于生命的温度。他横下心来用力捏住马尔福的鼻子,好半天都不见他有呼吸。
死了,从头到脚从须到尾彻彻底底一点没剩死透了。哈利心里一阵恶寒,简直想把马尔福从棺材里抄出来往地上摔,看他究竟能装到什么时候。装病装死是这个斯莱特林混账一贯喜欢用的招数,这次肯定也是这样——
他只是伸手按在了马尔福胸前,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胸膛单薄得仿佛只是一具枯骨,能清楚数出肋骨的数目。
“马尔福。”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好像被砂纸磨过。“别装了,我知道你没死。”
没有任何回应,空气粘滞得让人难以呼吸。恐惧像滴入清水的墨汁一样高扩散开,哈利觉得自己简直是被活埋在这里了,和他死对头的尸体一起。这——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事儿啊!他绕着棺材转了一圈,马尔福那张总是冷笑的脸此时没有任何表情。让他显得年龄更小了,肌肤精致,铂金色的头发被哈利晃乱了,挡了一绺在额上。整个人显得不真实,像个塑料做成的假人玩偶。
“别装了,我不是没见过死人,赛迪克·迪格利——”哈利用力吞咽了一下,胃里好像装满了冰冷的石块。四年级时他把迪格利的尸体从迷宫里拖出来,从那时起死亡的恶臭就一直在鼻尖萦绕不去。他绝望地在棺材前俯下身子,恐惧倒头之后变成了疯狂。他简直恨不得和棺材里的死人调个位置,那样至少他还能看看那个少爷是怎么吓得尿了裤子——
他低下头去亲吻死者的嘴唇,好像这样能把死人叫醒……这是小时候达力丢给他的一本图画书上的童话,但他已经分辨不出什么是童话什么是现实了。溺水者连伸出来的剑刃都要抓。德拉科的嘴唇仍然柔软,但冰冷,没有弹性,好像浸了水的海绵。
哈利·波特一个鲤鱼打挺从草地上跳起来,险些撞到纳威·隆巴顿的脑门儿。罗恩·韦斯莱和塞缪尔·菲尼甘忙凑上来,把羽毛笔放在嘴里用力地吮。“梦见什么了?”
“德拉科·马尔福死了。”他用力抓了几把自己的黑头发,现在他的脑袋看上去好像刚被雷电劈中。“他躺在棺材里,旁边都是蜡烛,百合花。”
罗恩盘腿坐好,扯出一张足足有三英尺长的羊皮纸来奋笔疾书。“唔,死亡。代表被压抑的性幻想——”
“我对那只雪貂没有任何幻想!”
“冷静,冷静点,哥们。”罗恩把羽毛笔往纳威的墨水壶里蘸了蘸。“这个不就是个作业么,扯得越玄乎越好。——妈的,我还指望今年的预言课能往上拉拉分儿呢,我的GPA只有3.02——”
“那你还不如指望魔药给往上带分。”哈利颓然倒在草地上。“知足吧,我只有2.85,加了魁地奇加分都不如你高咧。”
“嚯,你真够有种。连文森特·高尔都有3.13。”塞缪尔·菲尼甘用罗恩的后背当做桌子奋笔疾书,划下一大片鬼画符一样的字母。“我听说今年魔法部推介生要在斯莱特林选?”
“外交司嘛,满满一个办公室全都是拉文克劳和斯莱特林。而且,”罗恩继续吮着羽毛笔,丝毫不顾自己已经变成了乌嘴野猫。“前年是我老哥珀西,去年是拉文克劳的秋·张,今年也该轮到斯莱特林了。”
“那准跑不了咧,不是马尔福就是赞比尼——这得看赞比尼他妈这回又嫁谁家去了——你看她和福吉怎么样?满般配咧。”
“难说,福吉这个干爹可管不起她玛莎拉蒂和爱马仕。”
哈利重重地打了个呵欠,在草地上翻来滚去,刚才那个梦让他感觉很不舒服。眼一睁一闭,又快要到期末了。伏地魔来不来捣乱另论,再开学大家可就都上七年级了,N.E.W.T.s和找工作就好像一堵墙,整个地拍下来。这些邋里邋遢的穷学生也不得不打上领带,擦亮皮鞋,攥着汗津津的简历搭着骑士公共汽车满街转悠。马尔福和潘西·帕金森GPA都高得吓人,在整个学校里也紧追在赫敏之后。“管他呢。”他用手背揉了揉眼睛,似乎是进了灰,热辣辣地流着眼泪。“大不了和老伏再掐一架。”
“或许他们是这么说的 ,我杀死了阿里安娜,并让阿布思和我一起走。他拒绝了。”德拉科·马尔福拉开椅子坐下,心里直打鼓。昨天秋·张看到他的笔录之后脸拉得足足有一英里那么长,他简直以为这姑娘直接要给他一个阿瓦达索命咒送他回老家。这个老家伙完全不像在教授办公室里被留堂的那些混小子,一旦一个话题开头就如脱缰野马怎么扯也扯不会来。
“我听过的版本大体是您和校长和阿不福思因为争执动了手,然后不知道是谁把阿里安娜小姐绊了一下,她从楼梯上滚下去摔断了脖子。”马尔福耸了耸肩。“三姑六婆们的流言往往可信度非常高,比官方版本少很多政治因素的干扰。”
“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更狠的八卦。那就是你的校长的博格妖,是阿里安娜的尸体。”
“阿不福思?”邓布利多拎着两个捆好的帽盒跳上家门口的楼梯,顺便用脚后跟带上了门。“明天早晨我带你和盖勒特去伦敦,在国王十字车站搭火车去霍格沃茨。”
盖勒特·格林德沃发出一声失望的惨叫,邓布利多恶狠狠将一个皮质的正方形盒子摔到了他的胸前。“试试,新的校服袍子,可能有点肥。——阿不福思呢?跑哪儿去了?”
格林德沃懒洋洋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把刚刚从《每日电讯报》上剪下来的那一块《福尔摩斯探案集》连载塞进裤兜里。“阿里安娜很乖,我发誓我一直好好地看着她——你老弟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一早晨都没有动静,但我觉得他很好。盖勒特·格林德沃举手宣誓。”
邓布利多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喂阿里安娜喝了点水,楼上阿不福思房间的门仍然没有开。他皱了皱眉,拿起自己的魔杖。“阿不福思?开门,是我。”
没有任何动静。邓布利多皱了皱眉。“阿不福思?”
格林德沃一手按在他的手背上,捏住了魔杖。“阿拉霍洞开!”
橡木门几乎被咒语崩出来一个弧度,黄铜门闩飞出去好远。这还是格林德沃第一次到阿不福思的房间里来,他几乎立刻险些跳了出去——窗户全部被木板挡上,两头山羊挤在小屋墙角。空气中充斥着强烈的稻草腐烂和羊粪的味道,他觉得一万个清洁咒都够呛能把这小房间漂洗出来。阿不福思从墙角站起来——他敢保证连邓布利多这个时候也不会太坚持把他送到霍格沃茨里去——格林德沃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把红褐色头发的男孩挡在身后。
“阿不福思,我们可以谈谈。”邓布利多挤出来一个微笑,语调中所带的期望比刚刚进门的时候下降了大概三十英里。“猫头鹰已经送了信过来,霍格沃茨欢迎你回到赫奇帕奇——”
“我讨厌那群废物。”阿不福思翻了翻眼睛,他的眼睛是褐色的,虹膜出奇地大,看上去好像一只斗牛犬的眼睛。“而且我也不是你的这个听话小弟,为了能和你上床他连地狱都乐意去。”
邓布利多的脸涨得比阿里安娜的头发还要红,胸膛像拉风箱那样一起一伏。“喂,说话好听点。”格林德沃一手揽着邓布利多的肩,傲慢地扬起下巴。“只有你这种废物才乐于在这种垃圾堆里自己发霉,还像女人那样对别人的私生活乱嚼舌头。”
“阿不福思。”邓布利多竭力做出他最温柔的表情。“你不能——”
“你只是嫌我和阿里安娜是废物,拖累了你不能去和他一起,”阿不福思又翻了翻白眼。“去鬼混。还自以为是聪明人,得意洋洋地指手画脚:阿不福思,去做这个,去做那个。”他捏着嗓子模仿邓布利多的声音。“好像你还真是个圣人似的。”
邓布利多一把挥开格林德沃揽住他的手臂,冲上去一把揪住了弟弟的领子。可他远远没有阿不福思那么结实,阿不福思向外一推,他细瘦得像一杆旧笤帚的哥哥就栽到了墙角,魔杖飞出去好远。
“统统石化!”格林德沃看不下去了,扑过去捡起邓布利多的魔杖对准阿不福思。粗壮的男孩竟然出了奇地灵敏,咒语擦在墙上,熄灭了。他感觉底气足壮了很多,好像又回到了和那个七年级学生决斗的晚上。未成年人在校外使用攻击性魔法,就算霍格沃茨原来肯收这个有前科的学生,现在也肯定会一脚把他踢到街上去。他豁出去了,现在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把这个混小子砸扁,然后干脆带着邓布利多走。到哪里,他也不知道。
阿不福思扑过来和他扭成一团,格林德沃庆幸自己平时没少在魁地奇球场上锻炼,力气一点都不比阿不福思小。血气在喉咙里翻,落下的拳头一次比一次重。邓布利多的魔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折断了,在他们的靴子下被踩成木屑。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无助地试图扯住其中一个或者两个家伙的领子,尽力将他们拉开哪怕一秒钟。但房间里确实太暗了。他一抬头,门口透过来的光线被一个人影挡住。
“阿里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