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下雨天要想我

17、虚拟

　　一中的高三本该只放元旦一天假的，但恰逢今年的元旦在周一，校领导索性把周日的夜自习取消。
　　周六放学时程安安还不死心地询问陈皮要不要一起去跨年，得到的是再一次的拒绝。
　　程安安叹了口气，意有所指：“有什么进展吗？”
　　陈皮一向很会装糊涂：“什么？”
　　21路到了，程安安挥手上车：“没事，明年见。”
　　程安安走后陈皮仍旧站在公交站处，但她并不是在等公交车，而是在等周茜如来接她。十五分钟前叼烟墨镜小猫发来消息说被一些事情绊住了，让她稍微等一下。
　　估摸着还有几分钟就要到了。
　　此刻陈皮掏出手机胡乱刷着，没一会一种被窥视的感觉油然而生。余光撇去，一个身穿校服的人正光明正大地面朝她站定。
　　陈皮放下手机侧目看去，目光与来人对视上。
　　是陈鑫。陈叔叔的儿子，她重组家庭名义上的弟弟。
　　少年身姿挺拔，双手插兜，见到她还是那副臭脸，语气生硬：“过得怎么样？”
　　“很好。”陈皮说。
　　其实陈皮和陈鑫的关系一直都处于某种微妙的尴尬之中。陈皮还在他家的时候，他们碰面从不讲一句话。离开时陈鑫说的话也算不上太好听，现在却在关心她过得好不好，陈皮并不习惯。
　　对面的陈鑫冷着脸点头，又问：“你现在住在哪儿？”
　　陈皮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不是因为觉得住在老城区的老破小里丢人，而是不想向别人过多透露自己的生活。
　　等不到回答的陈鑫识趣地闭上了嘴不再看她，转而关注起公交路况。
　　比公交车先来的是周茜如，三个人的会面更加尴尬了。
　　周茜如和陈鑫互相点头示意，待陈皮坐稳，油门一拧就离开了。
　　路上周茜如好奇：“他又跟你说了什么吗？”
　　“没。就问我过得怎么样而已。”陈皮说。
　　周茜如又开始说些没分寸的话了：“我不会让你过得不好的。”
　　在冬天，无论是开电动的还是坐电动的，都免不了被凛冽的寒风攻击。风在头盔外叫嚣着，想尽办法剥夺体温。
　　陈皮穿得很厚，脖子上还围了一条棕色的围巾。缠绕着，紧贴着，像制作它的人，给她带来温暖和保护。陈皮扯了扯围巾，松开了那份如鲠在喉，小声说：“你又说这种话。”
　　这一次周茜如没再听见。

　　她们的饭常在外面吃，一是周茜如不太会做饭，二是会做饭的陈皮没什么空做，她也不想陈皮做饭。她们吃饭的地方或是苍蝇小馆、或是略显格调的餐厅。
　　往常的晚间饭后她们总会在外面散了步再回去，今晚却有所不同。
　　走出饭店时，周茜如突然问她：“要不要和我去清吧？”
　　白雾在路灯下随着她的一呼一吸出现：“你可以不喝，我只想你陪我去。当然，我会少喝点的。”
　　陈皮看着她仰起的侧脸应下。
　　她们把车开回家，而后乘坐地跌到达清吧。这家清吧是周茜如的朋友开的，她是这里的常客。
　　轻车熟路地带着陈皮走向吧台，她们在高脚凳上落座。吧台内的调酒师见周茜如来，热情地招呼：“西西，你好久没来了。”
　　“是啊，姚佳呢？”周茜如自然地搭话，看来他们很熟。
　　调酒师边摇着手上的杯子，边回答：“她不知道上哪去了，但估计快回来了。一会让她给你调好喝的。”
　　周茜如摆摆手，斜斜地倚靠着吧台，单手撑在台面托脸朝陈皮看来。
　　昏暗的灯光下，她又变成了笑眯眯的狐狸：“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跟她们这么熟吗？”
　　陈皮很难不被她吸引，手在看不见的地方一下一下地摩挲着那串绿檀：“我很好奇。你会告诉我吗？”
　　周茜如伸手帮她把掉落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茉莉花的味道被寒风吹淡，但仍旧沁人心脾。
　　“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周茜如收回手，目光越过她落在身后，“我以前在这里驻唱，就叫西西。”
　　陈皮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舞台。舞台太小，只能容纳下一个麦克疯架子和一架钢琴以及一把吉他。
　　周茜如的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想听我在这里唱吗？”
　　明明着就是她所期待的，但陈皮不敢看她，“想。”
　　陈皮觉得，周茜如实在过分。明明那时候的惊讶与婉拒不是假的，此刻却仿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留她一个人苦苦挣扎。她甚至比曾经更加过分地拉近她们之间的距离。
　　她在周茜如的行为下心动的同时又委屈苦闷，这一切倘若没有深意，那她往后又该如何走出。
　　陈皮没有别人口中那么坚强，也没那么理性。

　　一个中长发绿色挑染，高挑帅气的女人从舞台旁的幕帘后出现。她的手骨节分明带着细细的银链，眼尾上挑，鼻尖还有一枚恰到好处的痣落下。来人嘴角带着和周茜如相似的笑，是有发现有趣事物的笑：“你好，陈皮。”
　　她走近，目光落在陈皮脸上，看她露出茫然的神色。
　　“徐若琪，你别这样。”周茜如说着喝斥的话，但音色无常，“她是我大学的好朋友。”
　　陈皮的视线随着徐若琪的移动落回吧台。
　　周茜如继续介绍：“徐若琪有女朋友。”
　　“你想喝什么吗？”被介绍的人不与好友叙旧寒暄，反问起陈皮。
　　陈皮并不避开她的视线，礼貌地说：“我喝水或者果汁就行。谢谢若琪姐。”
　　徐若琪拿出杯子往里面放入半片橙子，又倒入雪碧和橙汁，插入吸管，推到陈皮面前。她再次看向陈皮：“我知道你。你是西西很重要的人。”
　　眼前的人似乎话里有话，陈皮看着面前这杯橙色的饮料没有说话。
　　店内放着舒缓的音乐，店里的人或落单或成双散落。交谈声与键盘声都有，互不影响。昏暗的灯光无法照亮每个人的神色，陈皮垂着眼，阴影蒙上。

　　徐若琪拿出雪克杯，往里倒入伏特加和蓝橙，又加入冰块。冰块在雪克杯中摇晃碰撞的声音响起又落下。
　　古典杯轻放在台面，徐若琪往里倒入少量的红石榴糖浆，加入冰块，又倒入橙汁至八分满，最后倒入摇晃好的酒。
　　由橙色渐变间隔着黄，又过渡到蓝色的酒液很是漂亮。周茜如端起杯子，饮下一小口又放下。
　　陈皮指腹不自觉地摩挲着冰冷的玻璃杯壁，眼神落在带有口红印的杯沿：“小如姐，我想听你唱歌。”
　　吧台上方的吊灯打下一个暖黄的光圈，那杯陈皮不知名的酒立于正中间，更显色艳。
　　“可以吗？”
　　周茜如在她视线之外发出一声轻笑：“当然可以。”
　　她从高脚凳上起身，路过陈皮时，熟悉的香味再次出现。

　　设备调试，而后店内的音乐暂停又出现。
　　熟悉的前奏响彻。
　　“固执押韵的排比，固执幼稚的押韵，零零散散凑齐了阵营。”周茜如的长相虽然略显甜□□态，声线却很适合唱民谣。
　　又是陈粒的歌。
　　周茜如在以最放松的姿态坐在舞台上，黑色的话筒被她拿在手上，轻柔的吟唱从中流出。刚刚熄灭的灯光为她打开，照亮她在其间，她的眼中含着笑意望向台下的少女。
　　“你是我朝夕相处触手可及的虚拟，陪着我像纸笔像自己像雨滴，看着我坠啊坠啊坠落到云里。”
　　飘渺的转音带走了陈皮的心。
　　间奏响起，周茜如放下话筒身体随着节奏轻晃，晃得陈皮的心乱。
　　木制的台面被徐若琪收力敲响，她不看台上唱歌的人：“好听吗？”
　　陈皮低头吸了一口果汁：“好听。”
　　清吧的门被推响，有人落座吧台，徐若琪朝来人走去。没一会儿，雪克杯摇晃的声音声音出现，歌曲也到了尾声。
　　周茜如又坐回她身边。
　　杯子里的冰融化了一点，随着杯子被拿起。冰块撞击杯壁发出细碎清脆。
　　“我能喝一口吗？”陈皮问。
　　周茜如拿酒的动作一顿，眉头微动：“你想喝什么？喝我这个吗？”
　　陈皮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声音渐渐微弱：“可以吗？”
　　周茜如没有回答，而是把酒放下轻推给她：“小口喝。你没喝过，小心呛到。”
　　色泽喜人的酒液并不如周茜如说的那样呛人，许是因为加了糖浆与橙汁，口腔里的甜味更浓。陈皮第一次喝酒，这种小甜酒比沁凉的薄荷烟味道好太多。
　　吊灯的光再次洒在酒里，杯中只剩一半。
　　陈皮的唇染上红晕，她下意识舔过，对周茜如说：“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