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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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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指伸到口袋里,口袋里装着Sherlock给我的探测器。我已经把更衣室和道具室都检查过了一遍,非常仔细。我告诉剧团的工作人员说我换衣服的时候,把宝石袖扣弄掉了,因此没有人对我四处翻找嗅来嗅去的行为生疑。
后台里工作人员来回忙碌,舞台上演出还在继续,观众们也都呆在自己的位置上,各司其职。但我知道Sherlock正在这个剧场里一寸一寸地寻找蛛丝马迹,而葛莱森探长则找我借了件检票员的衣服,以查票为借口挨个儿盘问起观众来,Sherlock准是告诉他要把这个剧院里所有可疑人物都紧密地监视起来。
我将我的手枪收起来,换了一把只能发出响声的道具枪插在口袋里。这很重要,我有点儿担心我会在舞台上习惯性开枪。
我刚从道具室里出来,迎面撞上了艾琳·艾德勒。这个女人看到我就急急忙忙地问:
“Holmes上哪儿啦?发生了什么事?”
我冷淡地推开她,说:
“我不知道。”
但这个女人退了一步,看了我一眼,咯咯笑起来。
“发音的位置不对,Watson医生。”
她毫不在意地将手放在我的腹部。
“要用这里发音,我的好医生。你要来试一下吗?我来教你发元音。不过你在舞台上说话时,我感觉还是能听得相当清楚的。”
有那末一瞬间,我感觉我的思维像被点亮啦。
我想起来第一桩爆炸里,嫌疑犯化妆成邮递员将通往天堂的死亡包裹寄送到了受害人家里。
第二桩爆炸他则是一位管子工人,利用给受害人家庭修理水管时额外赠送了一件可怕的礼物。
第三桩爆炸来送油画的工人帮波切利先生把这幅画钉在了墙上,谁也不知道这幅画背后另有玄机。
我想起来剧院经理哈比先生特意从大陆订了一套新的扩音设备,正安装在舞台上方,为了让舞台上的声响更逼真地传向整个剧院。
我想起来Sherlock说过,这位“炸弹先生”制造一系列的麻烦是为了满足他那扭曲的虚荣心。
我冲着艾琳·艾德勒女士微笑了一下,说了声“谢谢您夫人”,立刻飞快转身离开了。
我提了一盏马灯,从舞台一侧的简易楼梯奋力往上爬。扩音设备安装在舞台正上方,是一处窄小的凹槽,好像笔直峡谷中的打开的一道裂缝。我一爬进去,就感觉到口袋里Sherlock给我的探测器指针偏转了。没有任何地方比这里更容易安装□□了,也没有任何地方比在这里安装□□制造出的动静更惊人了。我往下看,这时舞台上仍然在演出我的委托人离奇遭遇。为了制造阴森可怖的气氛,剧院里面一片黑暗。
我不确定Sherlock现在在剧院的何方,但我迫切地要通知他我的发现。我打开怀表看了一下,时间每一分钟都弥足珍贵。
我决定冒一次险。
我将点燃的马灯吊下去,再提上来,闪烁的灯光变化得飞快。
H-O-L-M-E-S,C-O-M-E,H-E-R-E。
这确实很冒险,不少观众的视线离开了舞台,抬起头好奇地看着这闪烁的灯光,甚至他们当中准已经有人读出了灯光密码的含义。唉,这是我在《红圈会》里曾经提过的交谈方式,我和Holmes也不止一次用它来联络信号。并且我那些细心的读者们早就注意到了,意大利语里怎么可能有二十六个字母呢?(注)
我刚打完最后一个E字,我的脚踝就被一只手抓住啦。往下看,我那位室友正站在简易楼梯上,试图爬过来,我听见他小声埋怨着:“你这样太胡闹啦,John。”
我伸手把Sherlock Holmes拽上来,这个凹槽里窄小得连转身都困难,因此我们不得不紧紧贴在一起。
我主动吻了他一下,说:
“因为我们还没有和好,Holmes先生。”
舞台上第二场已经演完,幕布徐徐落下,即将轮到我出场。我弯腰,从简易楼梯上解下一截绳索,将它缠在我的手上。我头也不回地对我的室友说:
“这里交给你,我走啦。”
我的室友则在我背后打开他的工具箱,头也不抬地说:
“快滚吧,跟你呆在一起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可是当我的脚一离开楼梯,我就后悔了。
唉,没有人告诉我我手上扯住的这根绳子是拉幕用的铃绳!
先前合得紧紧的幕布骤然被重新打开,道具师刚刚搬走桌子和椅子,美工师还没来得及将背景屏风推进来,艾琳·艾德勒正卷起衣袖,提着裙子匆匆跑到一半,我猜她是发现了我那位室友的行踪。
而我,就像一只蝙蝠一样落到这空荡荡的舞台上。
——这比任何一个时刻都还要糟透了。
乐池里乐队的演奏停了,这可是剧本上没有的过场,他们不知道接下来该演奏什么曲子。
台下的观众凝滞了片刻,交头接耳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艾琳·艾德勒看了我一眼,她飞快地将自己的裙子整理好。她曾经是大陆上最知名的女演员,说话的语调既镇定又带着一丝恰如其分的慌乱。
“给你信号的人是我,Holmes,好久不见。”
“这确实出乎我意料之外,夫人,”我说,“我很想说见到您是我的荣幸,但我的理智不允许我这么说。”
我们俩都迈了一步,走近了一些。要是从舞台下往上看,我们俩望向对方的眼神准带着痛苦而冷淡的感情,而事实也如此。
这位女士以极小的声音问我:“Sherlock爬到天花板上面干什么?发生什么事情啦?”
我也小声地回答他:“为了更好的欣赏我头发日益稀少的头顶,夫人。”
“你们俩不是要分手了吗?Sherlock还说他觉得你不爱他了。”
“就算我不爱他了,再等一百年也轮不到你,夫人。”
这个女人用一句台词及时打断了上述毫无意义的争吵,她大声又急切地说:
“你已经知道我是从伯尔根赶来的了,是不是,Holmes?”
我差点儿就想回答她“这不是你自己亲口告诉我的吗?”,但这样说话实在有损于我笔下那个大侦探福尔摩斯的形象。但她身上哪里证明了她是从伯尔根来的呢?灯光正落在她脸上,妆容浓艳,两边的钻石耳环亮得刺眼。
我抬起眉头,突然看见舞台上方,我那位室友探出身子,举起一块纸板。他的位置靠近天花板,离我至少有二十四英尺的距离了,但我还是能看得清清楚楚。
Sherlock Holmes写着“shoes”。
我的视线往下看,注意到艾琳·艾德勒裙角下隐隐露出的鞋尖,我说:
“你的鞋子亲口告诉我的,夫人。”
艾琳·艾德勒望着我,说:
“那你已经知道我找你是了为什么,是不是,Holmes?”
我往上看,Sherlock Holmes已经飞快地替我编出了台词。
“为了阻止我,夫人。”
“不,我只是为了警告你,玩火者必自焚,Holmes。”
一簇灯光打在她脸上,她望向我的眼睛又大又亮,钢铁一样的意志也会为之动摇。她深深叹了一口气,说:
“可笑的是,我明知道你不会听从任何警告,仍然会冒险来警告你,先生。”
我将手杖从右手换到左手,说:
“谢谢你的关心,夫人,这是某种可怕的天性。”
“唉,我有时候真希望你不是一个侦探,而我不是一个女演员。”
艾琳·艾德勒对我说话的语调充满了动人的哀伤。
“您能够忘掉哪怕一分钟吗?现在您只是一个男人,而我只是一个女人,Holmes。”
我觉得艾琳·艾德勒这个女人天生就是来给我们添乱的,她说的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台词啊。我差点儿就想转身走掉,但我还得绞尽脑汁把这出戏圆下去。我抬起眼睛往上看,Sherlock将纸板亮出来,上面写着“KISS”。
我折回去,我抱住她,我吻了吻她的嘴唇。
这确实很糟糕。因为这个女人能够一边和我接吻,一边笑场,而转过脸来时,又迅速换上一张深情而痛苦的面孔。
接着我和艾琳·艾德勒一齐用眼角的斜光去看躲在高处的Sherlock,他现在俨然成了舞台上的导演,而纸板上果然换了一个单词。
——“KILL”。
要是从观众席往上看,吻一结束,艾琳·艾德勒就像一只断了翅的蝴蝶从侦探身上滑落了下去。
我从她身上跨过去,斜着眼睛看她,说:
“晚安,夫人,做个好梦。”
我背着观众给灯光师打了个手势,光线缓缓黯淡下来,像一支渐弱的小提琴曲。而我这个侦探却扶了扶帽子,独自坚定地走进黑暗里。
注:《红圈会》里灯光信号为来自意大利红圈会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