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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我叫安明 ...

  •   三年多前。
      即墨十五岁。
      刚及笄没多久。
      帝王之家的女孩儿,在这样子的年纪,本就是无法无天的。
      即墨虽然漂亮,但被宫内宫外所被提到最多的,一定不是这位公主的美貌,当然更不是她的才德了——贤良淑仪这东西,在即墨身上是完全不存在的。
      宫里头都知道,温婉的皇后所生下的两个公主反而是如同混事魔王一样的人物。
      而且,当时的即黛才十一,众人的目光比较多聚集的,还是在已经成年的公主身上。
      太监宫女们之间,偷偷流传着这样的话:皇宫里最美的是即墨公主,最让人受不了的也是即墨公主,而最招人喜欢的却是冯贵妃所出的启明公主。
      这话,即墨是知道的,她偷偷听到不少人讲过。但那又怎么样?母后说了,启明的母亲是冯贵妃,细算起来,她能爬上如今的地位,可算是用尽心计了。再要往上,碍于出生背景,那就到头儿了。
      心计这东西,即墨没有,因为她是正统嫡出的,需要那玩意儿干吗?
      父皇本就无心国事了,被一群大臣们怒叱为不管江山的皇帝。母后自从添了新弟弟,日日照顾左右,企盼弟弟长成之后,继承大统,可以一震颓废的朝堂,更是完全无心理会她与即黛。
      所以,没有人管束的日子里,爱干什么都可以。
      刚才,母后还难得地将她召到面前,与她说了些有的没的。无非是朝中大臣的支持对她们多么重要,要即墨对大臣们一定要有礼谦虚。
      什么吗?自己居于后宫的,见得最多的,也不过是那些宫女太监,低等妃嫔。每年见到朝堂大臣的机会也不会超过三次,何况说话的机会呢?真是到了场面上,哪一次,即墨也都是乖乖配合,谨守礼数的。也未见给皇室与母族丢过人。
      难道自己变成启明那样,说话轻,走路轻,放个东西也没声音才算对得起大家么?即墨变不成那个样子。
      现在她要做的事情,如果让母后知道了,才叫不合礼数,或者说,简直是不知羞耻了。如果传到朝堂上那些大臣们的耳朵里,按母后的说法,这辈子就别想嫁出去了。
      即墨嘿嘿一笑,表情得意。
      “鲍公公!鲍公公!”她站在库房总管鲍德兴屋外喊着。
      叫了两声,恩?每人么?
      不会啊,这个鲍老头,一般可不会离开库房的。一个贼精贼精的老头子,看着宫里的宝物古董、书籍和典仪册子。少了本账册都会紧张得不得了,无故不会离开这个库房最尽头的屋子,今儿个是怎么了?
      提高了嗓门继续喊:“鲍公公!你在吗?库房的东西不见啦!”
      “跨啦~~”一声,门开了,一个圆圆的脑袋从门缝里探了出来。说那个脑袋圆,实在是因为鲍德兴的脑门实在太凸,高高地撑起着,有点像福禄寿里面那个寿的脑门。一缕白白的胡子稀疏地挂在下巴上,让人看了有种忍不住想要去拽一把的冲动。
      即墨笑了,打了鲍老头的脑门一下:“鲍公公,刚才我叫你干嘛不应门?”
      鲍德兴看到即墨,低头哈了一下腰,从门缝里钻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将门扇合了起来,脸上陪着笑,深深做了一个揖。
      “公主见谅哈,刚才小人正在午休,衣衫凌乱,不便出来见公主,冲撞了公主大驾可不好。”老太监的脸上透着谄媚而又温和的笑。在宫里待得时间久的人脸上都有这样的表情,连他们脸上的褶子都朝着这个方向和趋势生长。
      即墨笑笑,摆摆手,“无妨无妨。”随即便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鲍德兴一语不发。
      被即墨看得有些心底发虚,不安地抬起头,又对她笑了笑:“公主有何吩咐?”
      即墨偏头,靠近鲍德兴:“鲍公公?你忘记啦?上次我问你讨的东西呀。”
      鲍德兴这才做出幡然醒悟的表情,然后又紧张地往即墨身后张望了一下。即墨让开身体,让鲍德兴看:“鲍公公,我怎么会带人过来啊?你知道的,我又不傻。”
      “嘿嘿!公主见谅。小的还是要小心些才好。”老太监笑着,弯腰说:“公主没有带人来是最好的。这种事情,毕竟还是要小心点才好。”
      即墨不说话,笑眯眯地看着鲍德兴下一步的举动。
      今天这老太监似乎有点迟钝,似乎心里想着什么事情,答话之间总有走神的迹象。
      “鲍公公!”即墨突然叫他。
      “啊?!”
      “我的东西呢?”
      鲍德兴这才反应过来,低头哈腰的说了一通抱歉,这才将房门打开一条小小的缝,别手蹩脚地钻了进去,还小心的将门给关了起来。
      即墨在外面,微微皱眉思索这鲍老头何来今日的异样。
      不一会儿,门又复开,还是圆圆的脑袋先钻出来,接着才是整个儿身体。不过这次,他手上握着一个布袋,里面是一卷书册之类的东西。
      “公主,这个是前半册,等您看完了,再到我这里来取后半册就好。”
      即墨笑笑,点头表示谢意:“鲍公公,辛苦您了。”
      “不敢不敢。”老太监笑着摇头。
      即墨也不点破,直接转身,挥挥手里的书册,“鲍公公,那我就走了。”
      鲍德兴低头目送即墨离开,望见娇俏身影消失于院外,才悄悄又钻回到自己那个不大的屋子里。
      从屋里将门合好,鲍德兴回头看看那个跪在地上的人,轻吁一口气。
      “你瞧,没人来救你。”
      地上的人抬起头,将散乱的头发向后甩了甩,脸上扯出一丝笑意,仿佛并不在乎被老太监绑住双手。
      “鲍公公,担心你自己吧。东西丢了你怎么办,嗯?”
      鲍公公尖笑,那声音从喉咙的深处掐出来,微微有些刺耳:“那我就从你身上找,你不说,我就割你一块肉,再不说,再割一块。直到你说为止。”
      “哈哈~~~”地上的人也开始笑,两人的笑声合在一起,一个高,一个低。
      直到鲍德兴突然停了笑声,地上的人也渐渐收了声音,满眼笑意地说:“你就算是把我身上的肉都割没了,怕是也问不出东西的下落。而且~~~~”
      “而且什么?”
      “启明公主找不到我,会着急的。到时候在你这里发现了我的话。鲍公公就只能吃不了兜着走了。”
      鲍德兴弯下腰,直瞪着眼前的那个人:“你以为到时候,即使启明公主能找到你,还能认得出你来么?到那时,只怕你已经面目全非,再也不是现在这个面目俊俏的模样了。”
      “这个可要鲍公~~~~~~~~”
      “嘭!”一声巨响打断了正在交谈的两人。小屋的门被人从外面狠狠推开,门拴断在两处。即墨正浅笑盈盈地站在门口,歪头看着两人。
      鲍德兴回头看外面的时候,心里暗说“不好”。他还是大意了,总以为小公主无知天真,没想到,刚才的小动作泄露了秘密。
      即墨倒是不着急跨步入屋,站在门口对着老脸有点抽搐的鲍德兴挑了挑眉毛,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咳咳~~”老太监讪讪地清了清嗓子:“公主殿下。”
      “鲍公公?”即墨笑意更浓。“没想到您在这里动用私刑呀!”
      看着鲍德兴的老脸越见尴尬,连下巴上那一点点的胡子跟着一同抖动,泄露出一丝心中的不安情绪,恶作剧一样的心情更是被助长了起来。
      轻轻一跳,跃过不高的门槛,进了屋里。
      “这要是让内侍总管司马公公知道了,您这条老命可就不保了呀。”说完,轻轻地将刚才被自己撞开的门虚掩起来,遮挡住外面的视线。
      鲍德兴顾不得跪在地上的人,小碎步挪过来,跪在即墨面前:“公主殿下,请听小的解释。”
      即墨歪头想了想,眼珠微转,她倒是想知道这鲍老头准备怎么来解释。之前么,也常有求到鲍公公的事情,因他是母后这边的人,值得信任;又是库房的总管,总有办法搞来一些奇奇怪怪,她想要的东西;加之口风还紧,即墨对他很是有好感的。不过,这鲍老头行事总是鬼鬼祟祟,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好奇心驱使,总让她有一窥究竟的想法。
      今日他出入房间的动作如此小心,即墨便即刻开始怀疑他一定在屋内藏了什么东西。去而复返,便是想偷偷看上一眼。倒不想,他在屋内隐藏的,竟然是个大活人。
      蹲下来,直视鲍老头,说:“好吧,鲍公公说说看,这私设刑堂的理由是什么。”
      “小的发现库房里丢了些东西,所以~~~~”
      “哈!”话未讲完,已被打断:“鲍公公,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儿呢。库房失窃,你这个库房总管可是脱不了责任呐。”
      又想了想,说:“可别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吧,不然何至于要偷偷摸摸地审问疑犯啊。看情形,鲍公公您若找不回来的话,可是要出人命的哦?”
      看着鲍德兴长袍下有些微颤的双手,即墨有些小小得意,说得兴起,干脆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私设刑堂也是死罪,库房失窃也是死罪。权衡一下,还不如私下把疑犯找来,严刑逼供,说不定还能找到之前丢失的东西。从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说得对不对?”
      鲍德兴跪在地上不住点头,不过又摇了摇头:“不是小的将他捉来的,而是这人这些天常常鬼鬼祟祟出现在库房之中,小的不得不对他心生怀疑。”
      即墨转头瞥了跪在地上被五花大绑的人一眼,头发散乱,根本看不清脸孔,上半身的衣服已经被剥去,换成错综缠绕的麻绳,不过看身形,却是难得的魁梧强壮。
      他是羽林军?不对,从下半身的装束来看,是个太监。
      即墨挪到那人面前,轻轻将他散乱的头发拨到脑后,侧边的就小心地固定在耳朵后面。感觉还是不干净,于是掏出丝质汗巾,将那人脸上混合的血水与汗水轻轻拭去。
      “鲍公公!”即墨回头说:“他长得真好看!”
      鲍德兴不屑地嗤了一声:“就是靠这么张俊俏的脸,在冯贵妃与启明公主那里得了宠。”
      即墨会意地点头,帝王后宫本就是个争宠吃醋的地方,冯贵妃仗着父皇的宠幸,与母后自成两派,明里大家和睦相处;暗地里,处处较劲儿的事情也不少。即墨与即黛看在眼里,嘴里从来不说,不过都是心知肚明的。妃嫔宫女、太监宦官为求立足,渐渐总会拉党结派,党同伐异。鲍公公将他捉来,留在屋内逼问,怕是也与势力派系之争多少有些关系。
      随即对地上跪着的那个俊美的小太监有些同情:“喂!小太监,你叫什么名字。”
      地上的太监抬起头,嘴角露出一丝讳莫如深的笑意:“我叫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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