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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不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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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等......”
游依伸手去拦,动作太慢,阻止的声音挂在嘴边。
礼品袋在解语手中拆开,封口袒露,一个小巧玲珑的木雕从手心抓出。
解语面上的喜色瞬间变得难堪。
木雕是一个拟人形象,波波头,面容淘气,华丽公主裙,裙角白乳胶透着荧光,轻微黏着不当的荧光粉随着接触爬上虎口。
解语换手端详,她看了看木雕,又看看自己沾上荧光粉的虎口,面部越发困囧。
气氛忽地冻结。
游依着急忙慌从口袋里掏纸,想为她拂落手中的粉末。
解语退了一步:“这是什么?”
“这、这个......”
木雕连着袋子被塞入游依怀里。
“真逗。”
解语鼻腔共振发出一声气音,她似乎很轻又毫无意义地笑了一下,随即转身,绕过转角往回走。
下一个转角稍不留神,与迎面而来的曲淇淋差点撞上,曲淇淋后撤一步道歉,却看解语头也不回往后离开,她扭头看见追上来的游依,亲切叫了一声:“依依。”
身后传来奔跑声。
游依看着她的身后,望眼欲穿,曲淇淋这时注意到她手中抱着的木雕,兴奋喊道:“这是我的生日礼物吗!”
游依收回视线,愣愣点头。
“谢谢依依,我好喜欢!居然还会发光!做得简直和我一模一样,太可爱啦!”
砰——
走廊尽头,妆发间的门被砸开。
翁提雅起身,把手机塞回口袋,“秦姐被运营叫走了,聚餐不变,让我们收拾一下先过去。”
解语烦闷抓起背包,点了一下头,迅速转身朝服装间走。
翁提雅跟上她,在换衣间门口敲了一下,“没事吧Yoyo?”
“没。”
“你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不会是那个奇怪的粉丝对你做了什么吧?”翁提雅问。
没有回答,换衣间里只有衣物摩擦的动静。
过了一会,解语穿好便服走出来,坦然回应:“没什么,说了几句话而已。”
“那就好。”翁提雅释然,和她并肩往停车场走,“对了,那个粉丝Yoyo之前认识吗?”
“什么?”解语有些不在状态。
翁提雅笑了笑,坐上车后座,车辆行驶,她歪头靠着车窗,轻声道:“Yoyo今天会这么做,难道不都是为了那个幸运粉丝吗?”
解语淡淡看了她一眼。
翁提雅好奇:“是什么关系啊,和她?”
“曾经是同学。”
“哦,只是同学,我还以为是恋人什么的,来讨情债呢。”翁提雅摇摇脑袋,“一副余情未了的模样。”
“谁?”
谁余情未了?
“你们。”
解语烦躁皱了下眉,又下意识支起手来撑着自己的头,冷哼:“谁和她余情未了。”
“也是,想象不到Yoyo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模样呢。”
解语撇头看向窗外,不闻不睬,似乎很希望这个话题走向终止。
“嘿,Yoyo。”翁提雅抬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和她对上视线,“所以你目前有择偶打算吗?”
“啊?”
翁提雅往她那边挪坐,目光直锁她的眼睛:“没有的话,一定要继续和我组CP啊。”
解语推开她,眼底有些不耐:“这种东西都是公司说了算吧。”
“粉丝很喜欢我们啊。”
“那就让他们喜欢去吧。”
翁提雅轻轻抓住解语搭在膝盖上的手,“我们很合适啊。我们CP很有热度的,而且我也很欣赏Yoyo你。无限接近于喜欢喔。”
解语甩开她,闷不做声靠住车椅。
烦——
她蹙眉看向窗外,车辆高速行驶,窗外斑斓的景色被拽成直线,像故障的老式彩电屏。
屏上滋啦闪着几个大字。
欣赏。
喜欢。
解语抿嘴,车内空调的冷气直逼十六度,垂在身侧的手不自主攥紧。
不对。不一样。
不是这种。
她想要的喜欢,根本不是这样。
哪怕被翁提雅那样直视和触碰,她都不会有浑身发麻的感觉。
“喜欢......喜欢解语!”
舞台上被灯光打断的话语似乎在脑海重构。
近在跟前的那双眼睛,对自己诚恳又敬重。
分明不像把自己当做什么有思想力的正常人,永远一昧像照顾婴儿一样溺爱自己。
分明那样一双眼睛,炙热又难以躲避,像是看光自己,恶心得要命。
分明自己从小到大,听了那么多的喜欢。
认真的,耗费心思的,虚伪的,装模作样的。
可为什么唯独她的......
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
三年前那天夜晚过后,肖寒又来找过她。
是个周末,白天,菜市场的边缘,肖寒一个滑铲,拿着朵西兰花闪现解语跟前,他不知道上哪打听来解语的情感史,嘴角衔笑,念念有词:“早说你喜欢居家款,看我今个这身,白衬衫,居家不?”
解语错他肩膀离开,说自己不谈恋爱。
肖寒不信:“他们可都说你和一中的晓韩,二中的笑涵,四中的萧翰不止有一腿,全是些小白脸,你骗谁呢?”
解语哑然,晓韩是个小学儿童节给她送糖的,笑涵是个把她写进作文恬不知耻当着全校人的面朗诵的,什么萧翰,她连脸都没见过,听一群人说,那人是四中的学神,发奋图强考上高中多亏自己给的精神支柱。
她给了个屁,一些连名字她都分不清的家伙,只是把“喜欢”当成一种自私的情感宣泄,从未顾虑她是否愿意听,又是否愿意接受,他们大放厥词说的“喜欢”,全然不似传闻中那样正道高尚,不过是掩盖窥探欲、廉耻心和杏需求的遮羞布。
解语很早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厌恶这块布。
尤其是男生那种明目张胆的注视和打量,自得傲慢,就像自视为身为上帝的消费者,而自己,就像包裹着华丽外衣的糖心,不得不被他们撕开外皮,用以点评和审判。
她记得于上晖还没和解菲一分别的某天夜晚,那日解菲一加班晚归,大腹便便的于上晖站在玄关,他拍亮小灯,解开银质的皮带,他弯腰很戏弄地掐了解语的脸蛋。
于上晖叹惋:“你这娃娃生得比你妈还好看,真讨人喜欢,可惜咱俩差了点岁数,你要是再长大些就好了。”
好看。所以喜欢。
又因为自己满足不了他,所以这种喜欢能被轻而易举地割断。
好恶心,好烦,到底是谁在需要他们的这种喜欢,满足私欲的,以价值和利益保障为前提的喜欢。
她问肖寒:“你为什么想和我谈?”
肖寒理所当然:“你长得好看,谈了你我倍儿有面儿。”
她问于上晖:“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于上晖扣紧皮带,兴致缺缺:“只是想告诉你,你比你妈更有价值,成年以后可以来找我,说不定我能给你们更多。”
面子、价值......
原来这就是换取所谓“喜欢”的能源。
再而喜欢能让于上晖给解菲一花钱,让她们短暂住上豪宅。
喜欢能让肖寒的女人穿金戴银,在学校一带都扬名立万。
喜欢能换来很多东西。
解语能想象的所有能换来的东西都标名带利。
除了游依。
和她的眼睛。
*
从来没有人这样看过自己,回避,尊敬,孺慕,又充满好奇。
她成为了不可被直视的皇帝,这样诚惶诚恐的目光滋养着自己,解语无法被任何人满足的虚荣心,因为游依的恭顺而感到丰盈。
她因游依而高贵,她因游依的景仰而不可亵渎,她只是路边常见的狗尾巴草,游依却将她供起来,佛香四溢,她成为幻想中的自己。
神圣,非凡,不可触摸。
她与生俱来的高傲因游依忠贞不渝的臣服而化为实体。
她得以被瞻仰,被捧举,被决定兴衰荣辱。
游依的每一句“喜欢”都像药剂,维持自己磊落的神性。
她一直怨说游依有病。
可每当游依赤条条的眼神看向自己,每当自己反复从她的行为中确定,一系列无私的对待,都不寻求回报,不出于任何价值和利益。
她逐渐发现,自己在适应游依的喜好,并自发性地朝其改变。
她逐渐明白,自己终将成为游依的附庸,终将因游依而存在。
她将失去自我。
可她好喜欢......
喜欢被这样直白、露骨地浇灌。
喜欢被人拿捏和把玩。
喜欢沦没人格,高高在上,成为虚构和魔幻。
到头来......
有病的人,是她才对。
她好像愚不可及地,后知后觉地,一直不愿意承认地......
喜欢上了一个逼疯自己的人。
*
车缓刹而停。
“Tiya。”
翁提雅扭头看她。
解语没有回头:“我应该,有打算了。”
“什么打算?”
她嚅了嚅唇:“择偶。”
翁提雅听笑了:“和谁啊?”
解语缓缓推开车门,迈下一条腿。
“余情未了的那位。”
翁提雅从另一侧跨出,嬉笑大方,“不过,你想好什么时候开始了吗?合约应该有禁止我们营业以外的恋情哦。”
夜色尚浅,气候依旧酷炎。
解语仰头,粘稠的燥热感扒住脖后的发丝。
她取了橡皮筋绑起低马尾,依旧看天。
“明年。合约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