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雨》C和弦

6、分离

　　每一道菜都像市中心的标志性建筑矗立在盘子中间，摆满了一桌。

　　陈依冉吃饭倒没有形象，一口还没吞下就表示感叹：“嗯，你看这牛排横截面的汁水，绝了，你必须得尝尝。”

　　颜雨的餐盘已经堆成山，她胃口太小，而陈依冉不停地往她盘子里续菜，她是真吃不下，制止住陈依冉要放过来的惠灵顿牛排：“我吃不下了，真的。”

　　管它哪个顿的牛排，她要吐了。

　　陈依冉很惊异：“哈？你就吃了一点点。”

　　颜雨放下刀叉：“我，小鸟胃。”

　　陈依冉拿过颜雨的餐盘：“那我帮你吃掉咯。”

　　颜雨点头：“我都没碰过，你不嫌弃就行。”

　　最后，还是打包。

　　颜雨执意要请客，陈依冉千推万阻的不许她付款，收银员像在看俩小孩打闹一样笑得慈祥，也可能是因为职业素养。

　　从餐厅出来，陈依冉拎着打包袋撇嘴不满道：“我带你过来的，怎么能让你付钱。”

　　颜雨心想这家伙心情怎么全写在脸上。

　　“我是想感谢你。”

　　“感谢我什么？”

　　一阵沉默。

　　“不知道…”

　　感谢她在大马路上救了我？

　　颜雨在心里纠结了半响，打成死结她也说不出口这句话。

　　一是莫名的羞耻，二是她根本不想提及能触到她伤口的事情，能躲则躲，她向来如此。

　　陈依冉看不出她内心的小九九，只顾专注地盯着她，等待她再说些什么。

　　很显然，她没再说什么。

　　“嗯，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下次我请你。”陈依冉伸了个胳膊肘卡在半空，她突然意识到对方不是蒋可心。

　　她整个胳膊僵住，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颜雨似乎感受到了背后的一阵风，要扭头的样子，她只好把手臂打直，对着远处的服装店支支吾吾：“我、我们，去试衣服吧！正好我想买点秋装。”

　　“哦哦，好。”

　　-

　　陈依冉嘴上说着给自己买衣服，去到店里每拿一件就往颜雨身上比划：“这件适合你，这件也适合你，这套你去试试。”

　　颜雨像一个衣服架子一样任人摆布，现在还被强行推进试衣间，她懵怔地看着怀里的一沓衣服。

　　发生了什么？

　　她穿好一整套后，转身面对试衣间里的落地全身镜，复古格子衬衫内搭纯白T恤，下身宽松阔腿裤，很舒适不贴身，比没有弹性的校服好很多。

　　她对穿搭没有研究，倒是各种蓝的黄的白的校服她都穿过，一个人生活的时候，甚至周末放假在家都穿校服。

　　燕茹回来以后倒是有往她衣柜添衣服，但燕茹总买一些小裙子，或者一些幼稚带图案的衣服，然后抚着她的发缕说女孩子要留长发啊，才能漂漂亮亮。

　　颜雨就委屈的跟妈妈说以前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半夜上厕所，头发太长映到玻璃显现的反光，像女鬼一样，她吓得滚回床上憋了一夜，之后就把长发剪了。

　　燕茹却丝毫没有愧疚的样子，还是用一种温柔的语气：“再留长就好啦。”

　　颜雨看着双眼无神的妈妈，她明白温柔是假的，跟天气预报说洹城今年会下雪一样假。

　　她想听的是，我回来了，以后你都不会一个人在家。

　　-

　　陈依冉在沙发上坐等颜雨出来，鞋尖一下一下点着瓷砖地面，目光没移开过试衣间。

　　待会儿再多给她选几套衣服吧。

　　颜雨推开门，正好对上陈依冉的视线，不过一秒她就低下头，扯着衣角耸耸肩：“好看么？”

　　陈依冉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好看！”

　　她起身离颜雨一米的距离左右打量，越看越满意，就是颜雨太瘦了，衬衫从右肩快要滑落下来，她伸手把领子往上拽，又捏了捏肩膀，能清晰的摸到锁骨的凸出。

　　“颜雨，你太瘦了，长这么高还吃这么少，你看我的胳膊肉，可结实了，有空我带你去骑马，我学校有上马术课，我很厉害的。”陈依冉拍拍颜雨的肩，颇有傲娇的意味。

　　颜雨听到这番话，走神片刻才回应：“哦，哦，好。”

　　有空带我？明明只是葬礼上见过一面的缘分，为什么陈依冉还要来找自己？

　　她是有什么利用价值吗？让一个大美女这样来接近她。

　　颜雨叹口气，顺其自然吧。

　　陈依冉又挑了好几套让她试穿，她看对方兴致很高，还是乖乖去试了，试到第三套的时候她后知后觉：“陈依冉，你不是说给自己买衣服吗？”

　　陈依冉神色恍然，两手一拍：“是哦，我给忘了，那我也去挑衣服，你进去吧。”

　　她自己都震惊，她给小苹果玩换装游戏玩到上头，都忘记来时目的是为了给自己买衣服。

　　陈依冉很清楚自己的风格，服务员在旁一边跟着一边接她递过去的衣服，她逛完一圈，满意地点头：“这些都帮我打包了，还有那几套衬衫的。”

　　服务员：“好的，您稍等。”

　　颜雨出来看着一堆华丽的袋子挤在收银台上，吞了口脏话进肚子：“你…？”

　　“她身上那套也要了。”陈依冉对收银员说完又转头看向颜雨：“我有会员卡，你不准付钱。”

　　颜雨只好妥协：“哦…那我去换衣服，穿外套太热。”

　　陈依冉暗自抱怨洹城的天气，入秋了还热的要死要死的，新衣服都没法穿。

　　夜深的很快，市中心高楼大厦的辉光让这城即使到了夜晚也亮堂堂的，商场楼下两人大包小包的等待陈家司机的到来。

　　好重，颜雨的手臂发酸，她真实的佩服陈依冉拎的比她多好几袋也无动于衷。

　　“你出手好阔绰。”

　　“哈？”

　　陈依冉觉得好笑，就真咧开嘴笑的很大声。

　　“你笑什么。”

　　“你讲话总是没有道理，没头没尾的。”

　　“哦…”

　　两人坐上后座，衣服袋子在她们中间隔开，她们看着窗外闪过的一个个路灯。

　　陈依冉想邀请颜雨来自己家住，林芝一定很欢迎。

　　但颜雨似乎不太轻易亲近别人，她能感受到颜雨对她的防备，猜疑。

　　这倒也正常，满打满算，她们才认识六天。

　　陈依冉在交朋友方面是自来熟，碰到她感兴趣的人她会十分主动，只是颜雨…

　　不一样。

　　车开到陈家别墅门口，司机先开口：“二小姐，您的朋友也在这下车吗？”

　　陈依冉看向颜雨：“你，家里有人吗？”

　　颜雨摇头：“没人，我一个人走回去就行，我家在25号，很近的。”

　　陈依冉见颜雨神色淡定，也不好意思再提别的，她对司机说：“王叔，麻烦先送她到25号。”

　　颜雨没有拒绝她的好意，也没有说话，只是在昏暗的后座跟陈依冉对视。

　　看不清。

　　颜雨下车后，陈依冉把车窗摇下：“早点睡，拜拜啦！”

　　“嗯。”

　　别墅的窗没有一点光亮的迹象，黑乎乎的，像恐怖片里的黑色别墅，此时应该有一只乌鸦停在花园枯萎的枝桠上，发出刺耳的噶叫。

　　陈依冉看着颜雨的背影，薄薄的却挺的很直，消失在门内的乌黑中。

　　直到一楼客厅的灯亮起，她才说：“回去吧。”

　　颜雨不会害怕吗？

　　她甚至有冲动想陪她住在那个别墅里，太过界，实在太过界，她担心这会让颜雨感到压力。

　　“妈！”陈依冉刚进门就大声呼喊。

　　林芝一听这响亮的声就知道是她宝贝女儿，躺在摇椅里淡淡道：“回来了。”

　　陈依冉无语：“妈，你能不能有点激情，我这么热烈的呼唤你。”

　　林芝抬眼：“平常不都这样吗，我要是像你这样大喊大叫，得半天才能缓过劲来。”

　　“哦，我买了很多衣服。”

　　“是吗，跟可心去逛街了吗，衣服扔洗衣机去吧。”

　　“跟颜雨。”

　　“嗯…啊？”

　　林芝立即把老花镜戴上，嘴型一个o字：“你不对劲啊，自从燕茹去世后你不仅关心小雨，还约小雨出去逛街，你不会是在同情小雨吧？”

　　陈依冉要被气死：“妈，我不是这样的人好吧！我是想跟她交朋友，而且跟她相处下来，我觉得她是一个很炫酷的人。”

　　林芝晃着摇椅又放心的把老花镜摘下：“不是就好，怕你这大咧的性格乱说话，给人小雨造成困扰，还有，你这什么用词。”

　　陈依冉坐上另一把摇椅，越摇越烦躁，她用脚后跟刹住摇晃，用力拍了一下扶手：“妈，颜雨一个人住诶。”

　　林芝坦然：“我听邻居说了，小雨从小就一个人住，直到你燕阿姨从国外回来，具体的我也不了解，毕竟咱们…”

　　林芝的手机有个视频电话打来，她喊陈依冉过来：“是你老爸，快过来，他老想你了。”

　　陈依冉屁颠屁颠跑到林芝旁边，视频里的陈东竖着二八侧分头，两鬓白花花，神情严肃。

　　陈依冉无奈摊手：“爸，你是来开会的吗，我还不是你的员工呢。”

　　陈东挤出他那商业精英般的笑容：“爸可想你了，等你毕业回来读书，咱们一家就又团聚了。”

　　陈依冉垂眸：“洹城挺好的，我现在真有点舍不得。”

　　陈东：“没事，人迟早要面对分离，有爸在的地方你会过得更好，到时你读完大学，到我公司来…”

　　烦。

　　不想听。

　　更不想面对分离。

　　十几岁的年纪最容易产生感情，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家，或是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