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人跟踪我》湫冬

3、哥哥

　　中午一点多，墓园里的事宜才结束。
　　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张樾川返回休息室去找许确意。

　　他的手停顿在门把上，想起一个小时前自己咨询家庭医生的问题和医生给的答案。
　　“如果单独不记得你，那她大概率是选择性失忆，大概就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到底在防御什么，这个取决于你们的过往相处。”
　　“比如一些变故受到刺激，大脑缺血、缺氧，脑震荡等引起的选择性失忆。”
　　“这个能否完全恢复，什么时间能恢复都不能确定，现在最好是不要让她受到任何刺激。”

　　所以许确意是只忘记了他，还是所有人都忘记了？
　　她为什么会来到黎源市？

　　张樾川垂下的双眸恍惚了下，历历在目的过往。
　　好不容易再次遇见她，他还要和她装作陌生人是吗。

　　但是没关系，无论怎么样他都会走向她。

　　张樾川身后的不远处，刚上完厕所的许确意出来就看到张樾川站在休息室的门前迟迟没有推开门进去。
　　许确意扶着墙壁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在思考些什么。

　　他的这一举动引得许确意对他更加好奇起来。

　　张樾川抬手敲了敲门，屋内没有人回应他。
　　他以为许确意还在睡觉，便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可看到的只有空荡荡的单人床上掀开的被子。
　　有一秒张樾川差点以为先前所发生的只是一场幻觉。

　　张樾川的面色稍稍凝重起来，眉头紧锁。
　　掏出口袋中的手机，在通讯录里划了几下拨通，虽有些不情愿，但也只有他知道许确意的联系方式。

　　几声“嘟”之后，那边才接起。
　　“哥，你挺会挑时间，嫌疑人刚送走。”
　　程逸忙的不可开交好不容易才有口气喘，刚坐下椅子还没捂热就接到了电话。

　　原本要送许确意回家的，中途警署那边给他打了电话关于嫌疑人主动投案自首，供出了一切有关的罪犯。
　　这事耽误不得，程逸才把许确意交给张樾川，也没来得及去和许确意说一声。

　　一个激灵程逸从椅子上起来，瞬间来了精神：“有什么事吗？是不是确意出什么事了？”

　　一口一个确意叫的挺亲热，你们很亲密？
　　张樾川蹙眉，忍不住心底的疑问，不想在和程逸说话，就连许确意的联系方式也没问就把电话挂了，让程逸自己想去吧。

　　前手刚挂断电话，张樾川才觉得自己是不是意气用事了，正经的事情还没问程逸。

　　程逸看着已经被挂断的电话觉得莫名其妙的。

　　“你是在找我吗？”
　　许确意小心翼翼的询问出声。
　　她不知道张樾川给谁打了电话，但从他的表情中可以得知他现在不高兴。

　　正在走神的张樾川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他回过神。
　　目光对上许确意的视线，心跳漏了半拍，又很快的移开了视线。

　　许确意刚好到张樾川的肩膀，她比他印象中消瘦了不少。
　　她的精神还没彻底恢复好病殃殃的仿佛随时会倒下。

　　张樾川很想张开双手把许确意拥抱在怀里，微微抬起的手，理智让他清醒。
　　他抑制住想要抱许确意的冲动，垂在身侧的双手插进兜里。

　　张樾川清了清暗哑的嗓子，不自在的看向屋里：“你去哪了？”
　　他抿唇接着说：“程逸有事先走了，他让我把你安全送回家。”
　　不情愿的搬出程逸，现在只有程逸能来当他的借口，但的确也是事实，她总不能拒绝吧。

　　程逸走之前特别交代张樾川事情处理完之后送许确意回家。
　　“你周一才去局里报道，也没什么事做你就帮一下忙，大家都是自家人。”

　　好一个自家人。

　　他都没开口说答应，程逸就和白易单他们走了。
　　张樾川唇角轻轻勾起，暗自欢喜。

　　空气中的沉默，氛围很怪，他们各有心事。

　　“那个就不用麻烦你了，我打个车回去就行。”
　　偏偏好巧不巧的，许确意打算当着张樾川的面叫车，打开自己的手机刚亮了屏没几秒，都没打开叫车软件，手机就显示三十秒之后自动关机，没一会儿就黑屏罢了工。

　　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在忙工作上的事情也没给手机充过电。
　　许确意扯出笑容，尴尬的把手机放下，礼貌的拜托道谢。
　　“那还是麻烦你了，张先生。”

　　张先生......

　　张樾川的眉眼跳了跳，眼眸一弯，没忍住轻笑出声。
　　目光看向她整理的背影，这个称呼还真是听的过于不习惯。

　　只不过从她嘴里说出来还挺新鲜的。

　　许确意听到声响，疑惑地抬头看向张樾川，发现他嘴角笑意尚在，又莫名被他的笑容吸引。
　　她怔了下，很快又恢复神情，他很像一个人。

　　视线碰撞在一起，张樾川一瞬间的愣神，压下自己的笑容，一声不吭的走出了休息室。

　　奇怪的男人。
　　是许确意短暂相处之后对张樾川的评价。

　　出来的时候，雨已经渐小。

　　许确意伸出手心接雨，眯眼看了看天空，过不了多久雨就要停了。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到停车场。

　　张樾川先给许确意拉开了副驾驶的门，示意她坐进去。

　　“谢谢。”
　　许确意钻进车里，木质的清香环绕在鼻腔忍不住多闻了几下。

　　车内一路都很安静，二人相对无言。

　　档风玻璃上已经看不到雨滴了，空中所有的阴霾都被驱散，只留下一片湛蓝，太阳悄悄从云层里探出头。

　　大概是车子开的很稳的缘故，加上昨晚一晚没有睡好，许确意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张樾川开的及其小心翼翼，时不时的伸出手去扶许确意歪着的脑袋，生怕她睡的脖子不舒服。

　　许确意短暂地眯了会儿，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车子已经驶入市区内。
　　许确意降下车窗，雨后的风很清爽，轻轻吹起碎发，吹在脸上清醒了许多。

　　“你想吃什么？”
　　张樾川认真地开着车，似不在意地随口一问。
　　中午饭他们都没吃，他又不想这么早把许确意送回家，能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

　　“......”
　　许确意的心思早就瞟到了远处，满脑子里都是身边的张樾川和自己要找的张樾川到底有没有关系。
　　要怎么去查这件事会好一点，要不要问一下程逸，可是要怎么去开口方便些？

　　一想到这些，许确意的脑袋就痛的很。
　　她的事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从未和别人开过口，调查也都是自己亲自去。

　　张樾川见她没应声，下意识地轻喊出了他和她曾经开玩笑的名字：“许满意？”

　　是认识的第十一个月，那个月是许确意的生日在周末，他们约好了要出来一起玩儿正好顺便庆祝许确意靠上了高中。

　　虽然他们没在一个学校，但两所学校的距离不算远，走路快半个小时。

　　那天记忆犹新，张樾川一早就到了约定好的地址，迟迟等不来许确意，他差点以为许确意要失约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绑在蛋糕上的冰袋都已经变成的水，快化掉的蛋糕提在他的手里，眼看蛋糕的样子就要变形，他着急的找了家小卖部，好说歹说又买了几根雪糕，店家才同意他放到冷藏柜里。

　　张樾川放不下心，怕许确意来的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他都忘记了放下雪糕，拎着手提袋就往许确意的家跑去。

　　气喘吁吁的跑到许确意家的楼下，回想了下楼层，在步梯上一跨两个台阶上去，到了门口抬起的手迟迟没有敲响那扇门。

　　他想起那天送许确意回家，他们站在楼下，许确意非常诚实的和他说“我不太想让你看到我的家，就送到这儿吧。”

　　可是现在他想知道许确意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没有来。

　　就在张樾川的手要敲响门的那一刻，屋内传出了摔东西破碎的声音，里面的打骂声很大。

　　“都说了让你去打工，为什么不听！”
　　“在我家吃我的住我的，我TM还要供你们上学！”
　　“啪”是清脆的一巴掌，可听不见任何反抗的声音。
　　“赶紧把这学给我退了，否则我把你买了！也能值个不少钱。”

　　声音渐渐离门口越来越近，张樾川收回了手，跑向了楼上。

　　门把手拧了几下才打开门，许确意从里面跑了出来，身后还有不停地咒骂声，紧接着是“砰”一声，门重重的被里面的人关上。

　　许确意好像是早已习惯，咳嗽了几声没有哭，抬手轻轻擦去嘴角的血迹，胳膊上还被玻璃碎片划伤了，不深不浅却一直在流血，她没有多停留，捂着伤口慢慢下了楼。

　　身后的张樾川目光里夹杂着许多情绪，突然就明白了许确意说的话。
　　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扔垃圾的邻居走了出来摇摇头。
　　“那家一喝酒经常这样，这姑娘也是倒霉挺可怜的。”

　　许确意跑到药店，用着哥哥经常偷偷给她的零花钱买了药，消了毒，让店员给她简单的包扎了下。

　　顺便在药店好好整理了下自己，她用舌尖抵了抵腮帮子，自己的嘴角有了淤青，打在脸上的红掌印子还有点明显。

　　便向药店姐姐撒娇：“姐姐，你可以给我这里涂点化妆品遮起来吗？”

　　药店姐姐在这里上班有两年，隔一段时间就会遇到许确意，都已经熟悉了。
　　刚开始药店姐姐还以为她是去打架了，后面听附近的人谈才知道是被她爸打的。
　　“完全遮起来的话就要涂很厚，而且不好看，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没事的姐姐，你就帮我涂在这片有印子的地方，看的不是很清楚就行，朋友问我的话我就说我偷偷抹的油”
　　许确意在自己的脸上画了个圈，嘿嘿的笑着，那些痛好像消失了一样。

　　张樾川一直悄悄地跟在许确意的身后，静静地关注着她。

　　她还向药店姐姐借了比她原本大好几码的外套来穿，就只为了在大夏天遮挡胳膊上的伤口，穿一件和她格格不入的衣服。

　　整理好后，许确意再三向药店姐姐确认自己没问题才向约定好的地址出发。

　　她没直接去动物园，又拐到家附近的快递站，和老板说了哥哥的手机号码取了快递，外面的脏壳子被她打开不要了，里面是一个那年火爆的游戏机，又给哥哥拨通了电话。

　　许确意嘟了嘟嘴，半个身子爬在柜台上，期待着电话那边接通。
　　直到那边模糊的说了声：“喂？”

　　许确意接过老板手中的手机咧着嘴巴。
　　“哥哥，礼物我收到了，谢谢哥哥。”

　　那边宠溺一笑，杂音很多：“生日快乐确意，和你的朋友好好玩，钱不够你就和哥说。”

　　“够，谢谢哥哥。”每次他打回来的钱许确意都会攒着。
　　她感受到他要挂断电话急忙说出心中的话：“哥哥，这个暑假你不回来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有人在喊他：“确意你要乖乖的，我一有时间就回去看你。”
　　又许下承诺：“在等一等，我就把你接出来。”

　　许确意不敢和哥哥说她这边发生的事情，每次打电话都是说开心的事情，她不想让他担心。
　　哥哥从很早就一直在半工半读，他也才比许确意大两岁。

　　有一年哥哥被打到住院课程拉下就留了一级，哥哥和张樾川一样上高二，只是哥哥的假期都在兼职，尤其这些年见面都很难，放假都很少回来。

　　只为了把许确意从那个破碎的家里接出来。

　　依依不舍的挂断电话，许确意整个人垂头丧气的走出快递站。
　　来不及伤心，她抱着怀里的礼物跑向动物园。
　　刚刚她瞄了眼时间，和张樾川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她不确定张樾川是否还在等她，她都要过去看看。

　　进进出出的动物园里，许确意站在门口找不到张樾川的身影。
　　她放了他的鸽子，连个消息都没有，他肯定会以为她是个骗子，她咬唇忍住想要落泪的情绪。

　　黯淡的双眸已经开始模糊，许确意无力的提着礼物低着脑袋，转身要走。
　　面前却有个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往左他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

　　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下更糟了，她以为他在和她故意作对。
　　“你.......”她抬头对上张樾川的视线，愣怔了一下，后面的话都没有了声音。

　　张樾川额前的汗渍黏腻的沾着头发，平复着呼吸，装作若无其事的双手插着兜，假惺惺的抱怨：“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啊，你知道我等了多久？”

　　这时候的张樾川身高已经高出许确意一个脑袋，他忽然弯腰凑近许确意几分，睁着眼睛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眼神的笑意中多了几分心疼顺便给她找了借口：“原来是打扮了，怪不得这么晚，挺漂亮的。”

　　张樾川垂眸看着许确意身上的外套：“就是衣服太大了，下次我给你买件合身的。”

　　许确意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脸颊微红，生怕他看出什么，听到他说的话顿时松了口气。
　　“张，张樾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许确意向后挪了挪。

　　张樾川想起许确意在快递站甜甜的叫着电话那头的“哥哥”不满的撇撇嘴巴，直起身子。
　　“都这么长时间了，我好歹也比你年长一岁，你就不能叫我一声哥吗。”

　　许确意笑着解释：“这不是叫习惯了，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

　　张樾川没好气的“啧”了声，把手中提着的雪糕塞进许确意的怀里，朝着小卖部走了过去。
　　“等着。”

　　许确意正好跑的有些热，嗓子里干干的，看到袋子里装着好几支雪糕随便拿了一支出来。
　　还没打开包装袋手却摸见里面已经不成型软软的，她慢慢撕开一个角，里面的雪糕全变成了汤汤，她又摸了另外几个，手感都一样，这怎么回事。

　　张樾川和小卖部老板道谢后提着手中的蛋糕走到许确意的面前晃了晃。
　　“时间还来得及，许个愿再进去。”

　　许确意没想过会有蛋糕，其实张樾川能答应她来动物园她就已经很高兴了。
　　“蛋糕？你买的？”

　　“不然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张樾川看了看周围，不远处的步行公园里有椅子，他拿过许确意手中的雪糕，扔到了垃圾桶里：“别吃那个了，留着肚子吃这个。”

　　他们一起走到了人少的地方，张樾川打开了蛋糕盒子。
　　入眼的是已经歪掉的蛋糕，上面两个奶油霜小动物已经融化的看不出是什么动物了。

　　许确意大笑出声：“哈哈哈，是我的错。”她又认真起来：“不过，谢谢你张樾川。”

　　张樾川伸手弹了弹许确意的额头：“你这家伙倒是挺容易满足。”
　　他边插蜡烛边说：“以后我就叫你许满意吧，忘掉以前的不开心和我重新开始。”他点燃蜡烛给许确意戴上了生日帽：“许满意可满意？”

　　许确意的眼睑颤了下，一颗豆大的泪珠就滚了出来。
　　张樾川慌了，兜里的纸巾都忘记了拿出来，指腹轻轻抚在许确意的脸颊上安慰。
　　“不用这么感动吧，让别人看到还以为是我欺负你了，妆哭花了可就变成小花猫了哦。 ”

　　“所以那天你许了什么愿望？”
　　“愿望是不可以说出来的，说出来就不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