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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双耳青花瓷瓶(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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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画卷收起来,红线绳再绑好,连同底下的柜子一道拍了拍,“拿出去吧”
“还放院子里?”周一横问。
“对,今天明天把这个房间里的清出来,后天开始整理隔壁那个”
看到房间里还没搬走的几个柜子,和柜子看过去一般高,应该是实木做的几扇屏风,“老板,我现在确定你真的是开杂货铺的了”
“别说废话了,赶快搬吧”杨晔说,她自己也开始活动起来。
上锁的箱子里沉甸甸的,不知道装着什么。看到那已经被堵住的锁孔,杨晔啧了声,眼里闪过丝无奈和疑惑。总归是自己那些年藏下来的东西,应该不会有什么别的,不好见人的物品吧。
抱起面前这只手提皮箱,抓过摆在老木头上的那只小的彩色瓷盏,路过门口的时候没注意被边上的留声机绊脚,低头往下,黄铜喇叭发着古朴的色泽。
用脚去把留声机往旁边挪动,随着一阵轻微的‘吱嘎’它在地上滑出几寸。要是薛上阳还在,看见自己这么对他的宝贝留声机,估计又得和自己来嚷嚷这留声机的来历和珍贵。
“你小心点,这箱子还挺沉的”她对在院子里挪箱子的周一横说。
目光所看到之处,是被堆了满地的狼藉。能走路的地方都被东西摆满,他只好把再抱出来的那只箱子暂时的放在房间,把院里那些分散的物品想办法叠起来,或者先拿一部分进去。
“知道了”周一横回应,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阳光在屋里和院子划出一道专属的明暗分界线,他们就在这片明暗之间来回穿梭。
“老板,这两个柜子你还要吗?”萧潇擦干净一部分,她站起来,问那个有点缺角,连上面盖子都已经合不回去的木箱,“箱子破成这样,还有必要再留着吗?”
“这是我之前放银钱和首饰的化妆箱子”她走过去,看着已经好久不见的木箱,磨损的边角像还在讲述它曾经过的那段颠沛流离的岁月。
杨晔说:“那会要买个这样的化妆箱,还得提前和老板打商量”
胡桃木的箱子,内部被巧妙地分隔成多个区域。中间是块可以折叠的镜子,旁边红色的丝绒布,细腻的触感即使过去这么多年还都没有变化。
萧潇问:“这几个小格子能放多少东西?”
杨晔微笑,按下格子角落的小点暗扣,听得一声几乎不可察觉的‘咔哒’拉起上面那片厚木板,露出当中的夹层。暗格的内部狭小可是被布置得精致,四周衬着是早就发黄却还那样柔软的绸缎,触及温凉,带着股陈旧的气息。
“银元和黄鱼放这里头,面上丢不值钱的首饰,这样就算被人惦记,也只会拿走面上的那些,底下的东西都带不走”
“难为你了,这么多的箱子”萧潇感慨。两个房间的东西,说多不多,可说少了也是不少。还在那样一个动荡的年代,虽然这些东西不比价值连城,但从今天的眼光去看,有好多也是绝版,或者需要被珍藏的宝贝。
“不得已啊”她无奈的轻叹一声,声音里是对那会的疲惫和无法言说的苦涩。
“那会这么多事情,动不动就是这边打仗,那边逃难,你就没想过留点在北京?”
“留下来不都被抢走了”杨晔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北京城有多少被抢走的东西,现在还回不来。我这些虽然没圆明园里的宝贝,可好歹也算有年份,存着历史的老物件,况且我也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准备”
“你怎么做?”
杨晔笑笑,“轻便的,和钱相关系的我都带在身上,有些放寺庙,还有些太重,带不走的就藏地下室里。别说,那会子的地下室质量当真好,里外都是洋灰砖,房子都被炸断了,地下室愣是一点事情都没。另外一点,我花钱让租界的银行保管,重要的那部分,我托朋友,他上轮船的时候就给我带走了,等战争停,我这边都安置好了再寄回来”
萧潇说:“老板,感觉你所有的家当都在这里了”
杨晔看过一圈,结合剩下那个房间里的东西,“大概是之前一半吧,有些沉的我拿不过来就捐了,还有些我卖了”
萧潇惊奇,“卖了?”
“那会刚恢复,我手里又没什么钱,不然你以为我哪买得起现在这间屋子,又哪里来的钱给你们发工资”
萧潇打趣,“我还以为是你在别处的房产,您从前不也还算个地主吗?”
杨晔笑着摇头,“那会的地主没多少钱,是靠我阿玛的俸禄和租税,后面就全是吃老本了”
“那你卖给谁了,卖了多少?”她八卦。
“占个年份的东西,卖不了多少钱,倒是我阿玛的那个玉扳指我卖了挺多,那会的几百块钱吧”
周一横又搬出个全是灰尘的箱子,“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几百块钱”
他在屋里的时候就听到她们在院子里讨论。
杨晔走回去说:“没什么,房间里还有多少东西”
“还剩几个箱子,但是我看那些好像都有点重,估计得两个人搬了”
杨晔看看院子,不大的小院已经被这些搬出来的东西占满,“先收拾这边的吧,剩下的等明天再说,不然都没有地方好走路了”
逐渐热烈的阳光毫无保留的落在这片院子,快到中午,头顶的光线几乎垂直。看见那些被阳光晒到的古册,杨晔拿过挂在门把上的那块白色毛巾,她走过去,蹲在那堆书册前,快速地把表面的灰尘掸掉,一本一本地放在旁边用旧报纸铺垫的水泥地。
周一横在那堆箱子前忙活了好久,额头淌下几滴汗水,背后的衣服也早都湿透。他刚拿起前面的空箱子,就听见萧潇在后面说,让他把手边的几个瓷瓶给递过来。
他搬起的动作一顿,缓慢直起腰。长时间的弯腰,他的腰背传出一阵短时里的痛感。抬手擦了把脸上的汗,目光在周围扫视。瓷瓶依旧冰凉,再大的阳光也不能把它晒烫,淡青色的釉面带着因岁月而产生的细小裂纹和粗糙的颗粒质感。他转过身,将几个瓷瓶稳稳地放在萧潇能够到的手边。
搬起底下的箱子,放到不占位置的隔壁。忽然,从空荡的箱子下层掉了个硬邦邦的物件。
‘哐当’一道声音,萧潇擦拭的手一顿,抬起头问:“什么声音?”
周一横说:“没什么,应该是里面的接口坏了,抽屉板掉地上”
“小声点”杨晔讲,“估计是放太久,底面的木板受潮裂了,你看看还能不能用,用不了就丢门口的垃圾桶旁边”
“嗯”周一横伸手去够,他捡开边上的零碎杂物,那个有点磨损了的长方形铁盒就掉在那堆铜铁制的摆件当中。
他打开铁盒,想看看里面的东西有没有被损坏。
那是本和铁盒差不多大小的相册,封面厚重的胶纸,第一面上那张黑白底还有些发黄的照片,花边的老相片里,她穿着件旗袍,站在那株树下,微微侧身。隔着模糊的相片都能看见她嘴角挂出的那一抹微笑,眼睛透露着温柔和深情,像在凝视对面掌镜的爱人。
下一张照片,是她和一群同样穿着旗袍,半长发也都微卷的友人们。站在那座像钟楼又像是教堂的建筑物前,一群人挽着手依靠,嘴角都是笑开,好不欢乐。
“有个装东西的小柜子,你放哪去了?”杨晔过来问。
周一横全神贯注都在那些照片里,他刚想翻下一页,相册却被杨晔抢走。
“没什么好看的”她把相册合起来,慌忙藏到身后。
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和害怕,周一横似乎没注意到,只是问:“老板,那是你啊”
“嗯”杨晔故作镇定,“怎么了?”
“挺漂亮的,你那会几岁,怎么是这么一个打扮?”
萧潇把几个瓷瓶擦干净,起来看到杨晔那试图遮掩的慌乱,丢了手里的毛巾来替她解围,“艺术照本来就奇奇怪怪,你来我们把这些先搬进去,都擦好了”
“嗯”周一横应着,好像并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你们先把要拿进去的东西理一下,我去看看房间里的架子要不要擦”杨晔松口气,带着那本相册和她刚收拾好的那一摞古书,快步走去屋里。
走路太急,进门的时候脚尖还被门口的垃圾桶撞了一下。
周一横过去,和萧潇一道挪走那个瓷瓶,“老板怎么了?”
萧潇看了眼,“没什么,这两个瓶子是一对”
这时,一阵清脆的敲门声音从屋里传来,随后是一连串按密码和门被打开的动静。
“忙着呢,我刚从超市出来,今天这水果新鲜,买点过来给你们尝尝”刘国兴举起手里那几袋子东西。
和他一块进来的还有个上了年纪,头发也都花白了的陌生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