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我》王业美

6、回家

　　凌晨两点半，夏南跟杨岑从酒吧出来，杨岑觉得实在太晚，她一个女孩子回家不安全，想要送她，可是被夏南拒绝了，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说是已经跟家人打过招呼了，自己爸爸会在小区门口接她，杨岑没再强求，在他们出酒吧之前已经在里面加过对方微信了，于是点点头叮咛了一句到家报平安。

　　夏南朝那个陌生的家走着，心里的伤疤也被一点一点揭开。
　　夏南6岁那年，安晓因病去世，那时的她年纪尚小，还不曾懂得离别的伤痛会蔓延整个人生，直到自杀之前也不曾知道自己母亲的真正死因。

　　夏重山和安晓初识于校园时期，安晓比夏重山小一届，那个时候夏重山是他们学院学生会主席，安晓那时刚加入学生会成为其中一名干事，安晓在学生会面试时，台下作为评委的夏重山就对美丽大方的安晓一见钟情了，后来两人一起共事的频率越来越多，俩人也互生情愫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然后就是结婚生子，他们感情一直都很好，直到夏南5岁，夏北8岁那年，安晓生病，肿瘤，住院，治病，这样的状态持续了整整一年。

　　那时，5岁的夏南和8岁的夏北每天最期待的，就是爸爸工作回来带她们俩去医院看妈妈，有的时候过去，碰巧碰到护士推着轮椅上的安晓在楼下散步，夏南和夏北远远看见之后，就会飞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兴奋地叫着妈妈，而安晓自打住院以后，每天的精神寄托就是看到夏重山带着两个宝贝女儿来看她，支撑着安晓全力配合治疗，她满心都是早日出院与家人团聚，一切好像都在顺着好的方面发展，医生也说安晓正在慢慢好，可惜上天有的时候就是非要将原本美好的事物弄得面目全非..。

　　那个叫秦英的女人出现，彻底打破了这个家庭美好的生活。
　　秦英本是安晓这家医院里的护工，她没什么文化，也不是那种踏实勤奋的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总是妄想攀高枝儿变凤凰，她身边是有过一个不错的男人，男的为人踏实上进，可她嫌人家穷，不肯屈就，自己放弃了别人。

　　后来人家有钱了她打听到消息又跑去求那个男人要他，那个男人也不错，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存着或者正经做点小生意，但是不肯再要她了，可她却嫌人家区区几个臭钱就想打发她，真是又当又立的。

　　这些事情都是后面夏南长大一点的时候听说的，再后来她挥霍完了那笔钱，又穷途末路了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开KTV的有钱老板，跟着那人混了两个月，人家腻了不玩了，她却缠着不肯，被那个男人弄到KTV里陪了一段时间酒，再后来那个老板也是烂，居然叫她卖，她不肯就打她，要不就滚，她也不走，因为她没办法要靠那老板给她钱养着，人家不愿养了被她缠得烦了，她就又被踹开了。

　　说实话当初没自杀之前的夏南听说这些的时候，其实是有点可怜秦英的，但是现在想到这一切的夏南只觉得她活该，她肮脏，她咎由自取！

　　可恨的是，自从秦英到这家医院做护工以来，总是有意无意地去跟人家那些病榻上的女人丈夫搞眉来眼去，暧昧至极的事情，后来安晓住进来了，安晓第一次见到秦英时，发现这个女人很热情，又很能干，总是姐啊姐的叫她，跟她谈论那张家长李家短的事情，也能在安晓因为自己病情难过时替她排忧解难。

　　有一次，夏重山带着夏北和夏南来看她，俩孩子在走廊外玩耍，安晓跟夏重山提起秦英，夸她人挺好的，能干聪明也漂亮，跟她也投机，只是那次秦英刚好休息，没有碰面，夏重山也不在乎只是点头，然后跟院方交钱让她做安晓的贴身护工，那时夏山心里还想的是，只要安晓喜欢，安晓开心就好，医生说过其实这个病情绪起着很大的作用，安晓开心对她病情很好，只要安晓能快点好起来，他夏重山做什么都愿意。

　　夏南有时在想，如果秦英没在这家医院做护工，如果安晓没在这家医院住院治疗，如果夏重山和秦英从来不曾碰面，那么她们这个家是不是就能一直幸福美满的生活下去！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那天秦英还是有征兆的、毫无保留地出现在夏重山面前，夏重山就如往常一样，买了一些水果和花束，带着夏南和夏北到了病房，把东西放下之后，他便去了走廊外的卫生间，卫生间是在走廊尽头，而晾晒衣物的地方正好也在走廊尽头。
　　夏重山前脚刚进去，从通道过来的秦英正端着一盆子刚洗好的护理杂物过来，他们就跟所有天底下不谋而合的奸夫□□第一次相遇一样，由于那个晾衣绳很高，秦英每次都需要踩着一个小板凳站在上面晾，在挂最后一件贴身衣物时，她稍微垫了一下脚结果踩空滑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
　　巧的是正好这时夏重山上完厕所从卫生间里走出，见此情景，快速上前扶住她，危险解除之后，夏重山连忙收回双手，俩人就这么四目相对，夏重山看她的眼神如同多年前看安晓的一样。
　　惊慌之后，俩人迅速调整状态，刚刚晾的贴身衣物掉落在地上，正好在夏重山穿的那双黑色皮鞋旁边，他正预备拾起来，秦英忽然反应极快地走上前去，她看着夏重山，然后缓慢弯下腰。

　　她看着他的皮鞋、西裤、皮带、上衣、西装，再到肩膀、脖颈、喉结，秦英看见夏重山的喉结做着吞咽的动作，她满意地一笑，然后又看他的下巴、他的唇、他的鼻子、眼睛、头发、她忽然又看到夏重山的两只耳朵跟涂了颜色一样红，她又满意地笑了，然后转身把小板凳摆好位置，踩着晾完拾起来的最后那件衣物，拿起她的盆儿，话也不说头也不回的往通道里面走去，只剩下夏重山一人在走廊尽头独自凌乱，夏重山就这么定在那里，动也不动地看着秦英的背影消失在他面前，又过了几分钟，他才回过神来，然后整理了下衣服，往病房走去。

　　夏南回忆起这些，她这时才发现，父亲夏重山那时的心早已不在她们这里了，进入病房的夏重山面对安晓说的话完全没听进去，面对夏南夏北互动时敷衍的态度也清晰可见，此时的夏南更加心痛那时的安晓，原来这一切从这里就有迹可循了，原来当时夏重山满脑子就已经是秦英的身影了。

　　夏南不敢想象夏重山和秦英后面熟络起来是怎么当着安晓的面演的戏，一边在装作客气、有分寸，另一边却在背着安晓翻云覆雨......夏南觉得头疼极了，风一吹整个人都要散了，她连忙扶住身旁的路桩，努力平复内心的愤怒。

　　夏南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杨岑已经默默陪了她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