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两茫茫》水茉香

15、第十五章 酒后真言

　　从松山书院出来，夏蓉便称有事先行离开了。

　　“渔火姑娘，如若不嫌弃弄乐坊是风月之地，随我到寒舍坐坐，喝杯茶压压惊，顺道听听我新作的曲子如何？”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再推辞倒显得做做，渔火也就姑且恭敬不如从命，与念露同乘一顶轿子前往。虽然知道风花雪月之地都是昼息夜兴，但将眼前如此清静的场景与印象之中是盛况相比，实在显得萧条。

　　“渔火姑娘，请这边走。”念露将她带至二楼最里面的一间屋。
　　“念姐姐，叫我渔火就好了，什么姑娘的，我听着别提多别扭了。”
　　“那，渔火，反正茶还未上来，且先听听我的新曲如何？”
　　“好哇！”渔火笑道。

　　只听“綜”一声，妙音骤起，如珠走玉盘，如霓裳轻舞，天下间但闻古琴之声，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一曲终了，听者满脸痴醉，意犹未尽。曲音暂歇，一壶上好的雨前龙井也端了上来，时间刚刚好，仿佛事先安排好似的。两人便从这茶将话题谈开了，这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也收不住。

　　从谈话中，渔火了解到念露原本也是大户人家之女，可惜后来遭人所骗，于是家道中落，钱财散尽，后来父亲又积郁成疾，不久便撒手人寰。母亲由于承受不住打击也追随之而去，只留下她一人独活于世，本也想早日到九泉下与亲人相聚，但为人子女应先尽孝道，决计守孝三年。可是，一个弱女子想要存活谈何容易，还好身怀一技之长，便入了这弄乐坊当了乐姬，卖艺不卖身，既不陪客也不卖笑。但在这烟花之地，看遍了人间冷暖，也看透了许多，对于生死也没得那么重了。

　　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人越聊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一壶茶竟喝到了日落时分。暮色将近，弄乐坊也逐渐热闹了起来，念露还要为晚上的表演做准备，渔火是聪明人，自然也不便多留。

　　从弄乐坊到衙门也就两三里脚程，渔火便谢绝了念露吩咐轿子送自己回去的好意。谁知她的运气并不好，路才走了一半就下起磅礴大雨，弄得她往前走也不是，倒回去也不妥，索性一口气跑回了衙门。等她到达的时候，也就理所当然的成了落汤鸡。

　　没有什么比淋一场大雨后再泡个热水澡来得更舒适了，渔火心满意足的泡在浴桶中，享受着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被热水舒张的感觉，腾起的氤氲雾气让她有些犯困，便将毛巾拧干了敷在眼上。看似睡着了，不过，她的大脑却是清醒的，将从比赛开始到现在的过程都回忆了一遍。

　　记得宋大人说过，这次百花旦花魁的主题是才德兼备，这是他提供的唯一有用的消息了。仔细回想，初赛是卡掉年龄不符，身患疾病及长相太过含蓄的人，复赛的第一场赛事则是一个‘德’字，这第二场赛事嘛也着实奇怪，如果不是考验参赛者是否具有临危不乱的气场和清醒的头脑，就是涮人了。至于‘才’，可分为文采和才艺，根据大赛的赛程来推算，接下来就只剩两场比赛了，既然已经知道决赛是才艺展示，那下一场就是文采了。想到这个，渔火脑袋就疼，将头埋进水里，直到憋不住气才‘哗’钻出水面.

　　“......渔火姑娘。”从声音可以判断，门外站着的正是小四。

　　渔火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道，“什么事？”

　　“我家大人为了庆祝姑娘在比赛中出线，故在偏厅设席，派我来请姑娘过去。”

　　“哦，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马上就来。”从衣橱中拿出一套干爽的衣服换上，对着镜子整理一番。其实，她每套衣服的式样都是一模一样的，不知道的人以为她只有这一套衣服呢。对于这一点，她也有她自己的想法：这是她最爱的颜色，更是因为这身衣服是二哥送她出北海的时候穿的，哥哥们说会来找她的，她要哥哥们在人群中一眼便认出自己。

　　“哇，好香啊。”才踏入偏厅，浓郁的菜香飘来，令她食欲大开，“咦？怎么就你们两个，林墨寒呢？”

　　“他家里有事，先回去了。”萧南看着她道。

　　“来，渔火，你今天通过了赛事，本官先敬你一杯，先干为敬！”难得宋大人如此豪爽，渔火当然也不甘落后，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不过说到比赛，渔火还有些生气，将心中的牢骚一股脑儿发泄了出来，并添油加醋的介绍了这次比赛的无道。另外两人应该也是先得到了消息，没有太过吃惊，只是耐心的等她发泄完毕，其间又是几杯清酒下肚。

　　好不容易得了个空隙，宋大人赧笑道，“其实这次的比赛本官虽不知内容，却是先于松山书院通气，必定将出线的人数控制在一位数内。水患近在眼前，可是银子还未到位，所以不得不提前催动赌局。现在，各个赌场已经开始下注了，我们也就可以坐收厚利了。对了，有件事，本官必须当面道谢。”宋之珉举起酒杯，正色道，“多亏你的三十万两银子，支流的修葺工作才得以继续，本官代表青城所有的老百姓向你致谢。”萧南也举起酒杯向她致意。

　　开始的时候渔火就觉得什么地方有点儿不对劲，却没太在意。可越到后面，越觉得他们俩又灌酒之嫌。

　　“啪！”渔火喝完酒后将酒杯拍在桌上，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道，“酒后吐真言这个主意不错，只可惜你们俩再加上林墨寒把我灌醉的几率都不大，直接说吧，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话题既已挑明，他们也不再掩饰，对视一眼后，宋大人才开口说话，不过并没有问什么问题，而是以陈述的口吻叙述着他们的猜测：

　　“那本官也不拐弯抹角了......据本官所知，你是一个出逃的小妾，原本家境贫寒，才不得不被迫委屈做妾。可是你却认得玳瑁并很清楚它的价值，后来用愿意用价值十万两的黑珍珠来跟我道歉以显示你道歉的诚意。自从你到了青城之后，到处吃喝玩乐，不亦乐乎，犹好陶然居的饭菜。谁人不知陶然居是全青城最贵的地方，这怎么都不像是贫寒出身的行事风格吧，而现在，你又用深海夜明珠在永安当换了三十万两白银......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你不仅仅是一个出逃的小妾，你觉得本官分析得如何？”

　　渔火暗道糟糕，不过脸上却毫无表露，“谁说我不是，只是逃走的时候偷了主人家几样宝贝而已，以前是没钱才会节俭节俭再节俭，现在有了钱，不花白不花嘛。至于我为什么认得珠宝，那是因为我爹爹以前是当铺的账房，闲暇时便教我识字和如何鉴定珠宝的伪劣，所以我识货并不奇怪啊。”很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另外两人都觉得是自己多疑了。

　　“为何那主人家丢了那么些贵重的东西却不报官，有些不合情理吧？”萧南皱眉道。

　　渔火深深的叹了口气，“实话告诉你们吧，几十万两银子对那家人来说只是九牛一毛而已。而那家人在当地是出了名的最看重尊严和面子，如果被别人知道他们打死良民，强抢民女，那他们必然颜面扫地，变得臭名昭著，当然还是遮着捂着好啦。”

　　“噢，本官很好奇，这倒霉的人家是何方人士呢？！”半是疑问半是感叹的语气。

　　渔火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傻啊，我告诉你让你去找人来抓我回去啊！”

　　一个人的眼神往往能反应他是否说谎，宋之珉在询问过程中，也留意观察她的眼神变化，毫无躲躲闪闪和心虚的表现。虽然她的解释勉强合理，但要在场的两人相信却差了点儿火候。

　　“不过......我有一事相求。”渔火脸色迟疑道。

　　“你说，本官一定在所不辞。”

　　“我希望，事情结束后能拿回我的深海夜明珠，那对我很重要......不要问我原因。”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哀求，看着宋大人道。虽然这样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好！一定会完璧归赵的。”

　　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答案，而且真的没有问其中的缘由，渔火感激地笑笑。所谓言多必失，渔火怕再说下去自己会穿帮，决计岔开话题,谈论一个大家都有兴趣的事情。

　　“对了，白水河的支流修得怎么样了。”渔火眨眨眼道。另外两人也知道她的意图，反正继续追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既然有台阶就顺着下了。

　　“目前最急迫地的就是将支流打通，把多余的水引到别处去......依照目前的进度，至少还需七天方可完工。”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宋之珉也没打算瞒着她。

　　渔火点点头，“哎！你们不是担心下游的老百姓吗，那赶快撤走啊。”

　　“大人早已将他们转移至安全的地方了。”萧南道。

　　“那下次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看堤坝吧。”其实，渔火早就有了这个打算，只是连日的大雨拦截了她的行动。

　　宋大人喝了一口酒，道，“依我看，你还是不要去的好。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路很滑又满是泥泞，你一个弱女子能帮什么忙，要是不小心掉下河去，不是给人家添乱吗？”这话说得渔火好像就是个闯祸精似的，不过她直接当做了耳旁风。

　　“我不管，偏去。”渔火的脾气也很倔，她决定的事情任何人都改变不了，当下立即做出一副你耐我何的样子。

　　宋大人道，“好好好，你去。不过还是要安全第一。这样吧，七天后，本官会去验收工程，你随我一同前往便可，不过你得保证，不要到处乱跑，只能在我能看到的区域活动。”

　　“没问题！来我们干一杯！”渔火拍着胸口保证。
　　既然赌局已经开始，那第三场赛事也就用不着着急举行，负责人送来的消息称要等到大雨暂歇，乌云散尽的时候才会继续进行。按照她的推断，下场就是比文采了。这让渔火万分痛苦，每天不得不花大量时间来背诵诗词歌赋，她打心底觉得这比猎鲸难千万倍之多，弄得她一个头两个大。到了后面，只要一看到书籍就有扑上去将其撕咬个粉碎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