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火星懒羊羊

11、天地本宽泛

　　——星星在野，月盈江海。

　　高一下半期，温颂开始跟着许江年更多的接触竞赛内容，她选择了数学，同许江年一样。

　　需要系统学习的东西更多了，时不时地就会出现一些难啃的硬骨头。

　　温颂面前摆着许江年借来的竞赛大神的笔迹，盯着其中的一个答案许久，还是没有头绪。

　　林佳嘉揉了揉她的小脑瓜：“感觉这些题快把你魂勾走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像是登山者没有找到路，却看到了山顶的红旗，愈挫愈勇的新奇催动着脚步。
　　她趴在桌子上，想换换思路，余光扫到杨玉和张雅，她们神色自从开学以来就悒悒不欢，自己和林佳嘉时常辅导她们，却没有很大的成效。

　　杨玉自嘲一笑：“我们是庸人之质，就这样吧。”
　　“说不定，我们转会普通班要更好一些。”张雅看着自己的试卷，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

　　温颂有时觉得上帝时常打盹，世界运行的机制是被一台冰冷的机器操控者的，荒唐又不近人情，只有等上帝醒了，看见的不幸方可化奇迹。

　　“你们不要灰心，还有很多时间，再试一试看看。”
　　她没有走过她们的路，劝解的话听起来轻飘飘的。

　　张雅和杨玉没有再说话，转班的提议似乎只是不经意间的随口一提，又或者她们只是深埋于心。
　　一个念头的萌生需要机会来催发，这个机会就在暑假即将来临的时候。

　　班主任带来两个消息，兵荒马乱的离别在这个暑假初见端倪。

　　“快放假了，有两个事情要和大家说一下，第一个是等开学再来就要文理分科了，这个分科表大家回去填一下，我们这个班将作为理科班，还是由原来的老师带大家。”

　　王伦顿了顿：“同学们，带你们也有一年了，希望大家无论怎么选，都会有一个称心如意的结果，这个班集体永远都是你们的一个小家。”

　　温颂侧过头和林佳嘉悄声耳语：“你想选什么？”
　　“当然要你们一起留在这个班啊，我才舍不得走，而且我文科和理科成绩没有太大差距，选理更占优势。”

　　分科更像是一个分岔路口，告别一事物，沿着适合自己的轨迹走下去。

　　温颂很庆幸她们能够同去同归。

　　“第二个事就是这个月底有一个省级的数学竞赛，这个预赛是高二联赛的入场券，有意向的同学去办公室找我。”

　　许江年听到分科，下意识的看向温颂，虽然能肯定她会选则理科，但他还是想亲耳听他说。

　　大课间的时候，许江年喊着温颂：“一起去报名吗？”

　　温颂点了点头和他一起去，她还有一个问题想确定一下。
　　却没想到他先问出来了：“温颂，你留在这个班吗？”
　　“嗯，你呢？”
　　“我也是。”

　　短短两三句话，像是给彼此都吃了颗定心丸。
　　许江年之前做抉择的时候，只会觉得这不过是两种达到目的的不同方式，但是在温颂面前，他知道了有重要的人在前面，选择才有意义。

　　温颂，自从这两个字闯入他的世界中，他就像是等待风吹稻草的狐狸。
　　许江年的人生中还没有经历过重大的抉择，他可以有选错的机会，但温颂不是被选择的，她是自己坚定的。

　　星期五下午回到家，温颂把那张文理分科表拿了出来，想让张玲签个字。
　　“你们要分科了？你要选理？”张玲拿起那张表看了看，对上面温颂填的理皱了皱眉头。

　　“嗯，我还参加了竞赛，如果考得好的话，说不定能保送。”
　　“我听说你姨娘家的女儿选的文科，现在都当上官了，女孩子家家的多轻松啊，你选文怎么样？”
　　“妈，理科路更广，而且我也不想走那条路。”

　　张玲苦口婆心的劝她：“为什么不想，说出去多有面啊，你又不必你表姐差，到时候混的肯定比她好，你妈文化水平不高，辛辛苦苦一辈子还抬不起头，努力供你读书就是想让你不再走我的老路。”

　　面对张玲的质问和劝导，温颂开始习惯性的沉默，像是空气被慢慢剥夺，她开始缺氧，更说不出一句话。
　　“你这孩子和你好好沟通你又不吱声了，我都是为你好。”张玲看着她的这幅样子一边怒其不争一点都没有上进心，另一边把表收了起来，让温颂再好好考虑一下。

　　温颂无意识的掐着手心，她本来以为让妈妈签字会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她开始逐渐沉迷在数字世界的魅力中，却从来不知道她的想法是让自己走文科。

　　况且他和她都在理科班，她不想离开。
　　她组织好措辞想和张玲表达清楚：“妈，我选理科也会有很好的未来，我会挣很多很多的钱，我也更喜欢理科。”

　　张玲清嗤一声：“不是妈打击你，你现在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和我谈能赚很多钱？喜欢能让你当饭吃吗？你妈我每天累死累活的，你让我省点心行吗？”
　　张玲被乏味的生活打磨，不知不觉的变得刻薄且毫无温情，她只觉的温颂并不能理解大人世界的残酷，她要打破温颂那过家家般的可笑梦想，说完她推开温颂，出去上班了。

　　温颂在她身后红了眼圈，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甩在自己的脸上，红肿的热痛，温颂咬紧的牙关还是露出两声细碎的呜咽。

　　一个小小的瘦弱的身影，蹲在地上，像是一团蘑菇，而屋内乌云罩顶，没有一丝光亮。

　　夜里好像要下雨了。
　　温颂一次又一次的妥协中木讷，让自己能够的心好好的。

　　去学校那天，王伦在办公室里收表。
　　她站在门口始终不想踏进那道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张分科表在她的手里抓的皱巴巴的，她最终还是交上去了。

　　“嗯，对了温颂，好好准备竞赛啊。”王伦没都看就将表收了起来，放在了一边，他相信温颂是会留下来的，表没有看点必要了。
　　“王老师，我想退出了。”

　　声音哑哑的，一句话说完废尽全身的力气，温颂掐着手心，告诉自己不能哭。

　　“嗯？你是不是害怕啊，别有压力，这只是个预赛，就是给你们热热身。”王伦心大的没察觉出什么异样，她和许江年做了这么久的竞赛题，预赛这门关卡肯定能冲过去。

　　“你要选理？！”数学老师过借资料，熟练的在王伦的办公桌上翻了起来，看到温颂的表，大为震惊。
　　他这一声，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围了过来。
　　王伦更是拿起来再三审视分科表，确认数学老师没有看花眼之后：“温颂你这可要好好想清楚啊，不是说文科不好，这……”

　　“这么好的竞赛苗子，你去学哪门子的文啊，你好好比赛，高二保送，这是捷径啊！”
　　“是不是学习方面遇到了什么困难？你和我们说说，我们帮你解决。”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本来好不容易克制住的情绪高举着旗帜，卷土重来并且在心上占据上风。
　　眼眶潮潮的，说出的话像是也带着潮湿憋闷的暑气：“没有……没什么困难。”

　　她遵循张玲的意志，只因为她是她的女儿，她唯一的孩子。
　　温颂离开了办公室，再留在里面哪怕多说一句话，眼泪会像雨水会爬上窗口，蔓延整个房间。

　　“这张表不急，放假之前你什么时候想改都可以。”王伦在身后喊着。

　　夏季的午后是一天中暑气最为蒸腾的时候，学校就像一个巨大的笼子，众人被燥意裹挟着出不去。
　　她跑去自己的秘密基地，站了一会儿想等眼泪被燥热的风带走。

　　许江年开完会刚把流动红旗挂上，回到座位的时候看余光看了一下温颂的位置，她不在教室吗？

　　“英语老师那女女魔头，我就是学不会这洋文，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非要逼我被课文。”

　　“对了，我刚才在那边好像听到温学霸要去学文了，你说她学理这么牛，怎么想不开去文科班啊。”

　　许江年又问了一遍：“她要学文？”
　　“我听那些老师这么说的……”

　　难怪她没在教室，这两天有什么因素导致她改主意了：“她还在办公室吗？”
　　想迫切的见到她。

　　陈思宇摇头晃脑的说着自己刚才听见的，还没说完自己的感慨，就被许江年急切的打断了。
　　这家伙怎么对温颂这么上心。

　　“走了有一会儿了吧？”
　　许江年想起她的秘密基地，在那个顶层的楼梯转折口。

　　他跑着找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她：“温颂？”

　　温颂正要回去的时候，发现许江年来了，她眼睛弯了弯，笑意不达眼底：“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谢谢你带我做了这么久的竞赛题，对不起，我好像要选文科了。”

　　“你想选什么是你的自由，没必要道歉的，只是这条路是你真正想选择的吗？”许江年还是想再问一遍。

　　温颂顿了顿，而后点了点头：“是的。”
　　“嗯，好。”你要大步走你的路，只希望这条路上也有我的身影。

　　过了下午两点，闷热的暑气在空气中逐渐退却，温颂在很多事情上都没办法，她是一个胆小的缩头乌龟。

　　但她有幸结识周围很多很好的人，这一程，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回去的路上许江年走在她前面，温颂想，以后见面的机会可能越来越少，但至少她还能看着许江继续闪闪发光。

　　许江年在想，他不要遗憾，既然遇见了那个难以忘怀的人，那他想要温颂两个字在他的青春里不可消磨。

　　想法各异的两人，此刻却都是心照不宣的在想着彼此。

　　温颂回到教室本以为遮掩的良好，林佳嘉的担忧声跟着响起。

　　“小呆瓜，你哭了！怎么了？”她第一时间发现了温颂红红的兔子眼。

　　温颂低下头，把眼睛盖住，颇有掩耳盗铃的味道。
　　林佳嘉好笑又心疼，温颂做题时那么聪明，却一直都是个小傻瓜，那么明显的泪痕怎么能遮挡的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