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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因何而苦 ...

  •   正午,本来有些燥热的天气突然阴凉下来,漫天的阳光被厚厚的乌云盖得严严实实的。司马兰廷一回满芳庭就交代下人准备热水和干爽的衣物,估摸着苏子鱼淋成落汤鸡回来用得着,可午时过完,雨从淅沥下到细密再变到喧哗大雨也没见到苏子鱼精瘦的身影。

      午膳后,欧阳健来请安,司马兰廷与他交代了几句,等他走后靠在躺椅上假寐,到了未时苏子鱼回来了,是被人架回来的。司马兰廷微一皱眉,抬眼询问跟着去的张守正,张守正急忙解释:“公子跟祖家七少爷在梁子湖上比赛击鼓,结果两个人成了好朋友,七少爷请公子喝酒,公子喝了两坛突然就倒在席上了。”

      两坛?看来才一晚上酒量就进步了,司马兰廷声色不动:“喝的什么酒?”

      “屠苏。”张守正刚想回答,门外已有人率先接口。但见一旷达不羁的青年公子迈腿进来,轻发光润,上额宽阁方峻,丰莹明净,一派功名早成富贵之像:“我排开6种好酒让子鱼选,他偏偏挑了屠苏。知道名字后,非但不忌讳还更欢喜,现在果然被‘屠’倒了。”向司马兰廷行礼后又诚恳致歉:“子鱼跟我说过他不胜酒力,我看他喝酒的架势却没有相信,害他醉成这样。”

      司马兰廷心道屠苏是以药入酒,否则他倒得更快。邀请祖越名入座,二人互相之间暗暗打量。

      祖越名出身士族大家,先辈在汉朝时期就是有名的官宦大户,累世的显赫名声对于当朝的皇族司马氏并没有一般人的至尊之感,加上他本来是个超迈之人行为举止就更显得落落大方。司马兰廷对着祖越名自然就想起嵇康、阮籍之流,挑眉问到:“早闻祖越名有大志向,难道现在却要学弥衡么?”

      祖越名只微微一愣,也没恼:“弥衡才华横溢鼓技出众却并非心甘情愿,无可奈何只能击鼓骂曹出口恶气,哪有我跟子鱼率性而为如此痛快。”

      反笑道:“倒是王爷此问……或是想学魏王?”

      司马兰廷眼中冷峻一闪而过,正好婢女捧着铜盆给苏子鱼擦了脸出来。屋外还下着细密小雨,祖越名身上却没有多少雨渍,想必是先在那里打理过才进来的,司马兰廷一边吩咐婢女奉上热茶汤一边掩饰自己急转的心思,端正道:“曹操当世枭雄,却未免气度狭隘,犹豫造作。若我遇弥衡要么不用,用必敬之,决不斗无用之气更无以貌取人之理。”话虽说得斩钉截铁,随即却想到苏子鱼身上,心底有个声音轻轻问到:这是说曹阿瞒还是说我自己?我就不是气度狭隘,犹豫造作吗?

      祖越名看他敛眉沉思,微微惊讶,这个北海王不是太会做戏倒是太过认真了,对他这番话当就信了大半。也不多做纠缠,得体应对道:“齐王之子自然有这个气度。”

      司马兰廷听见父亲名号,越加正视祖越名,这说明祖家对司马攸多有推崇,小辈中人才会心中存下倾慕,念念不忘。司马兰廷原本最不喜欢士族中嗜酒放纵之辈,现在看祖越名却愈发顺眼,发现其动作举止竟有几分象苏子鱼,便转了脸色带着一丝欣然道:“越名倒有些象我二弟。”他与苏子鱼在人前都有了默契,统一说辞对外说是八拜之交的结义兄弟。

      祖越名恍然大悟:“我说怎么看子鱼有些眼熟,原来是自己与他有符契之处。王爷,子鱼是个妙人,与我义气相投,我想请你们到我那里盘桓几日,不知王爷是否嫌弃。”他其实想邀请苏子鱼到他家小住,但对这位手握实权的当朝郡王也不好太过生疏。

      他的心思,司马兰廷自然清楚,微微思忖,诚挚说道:“虽然非子邀请我们只为朋友之谊,但如今新君方立,掌权之人明暗相夺,恐怕我这一去祖家就有审时择势之嫌了。”祖越名听得心中一跳,正想寻适当的话来应对,司马兰廷又说:“不过,也不能让朝堂之事影响朋友交往过重,子鱼在武昌这段时间还请你多与他亲近,陪他出去多见识见识武昌的风土人情。”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又句句为他人考虑,祖越名心里暖烘烘的,对他印象改观不少。两人又笑谈半饷,苏子鱼始终酣醉不醒,祖越名终于告辞离去。

      司马兰廷抚着下巴,眼睛深沉的望着远处,心中打定什么主意后才缓缓起身,到厢房去看苏子鱼。挥退守在一旁的婢女,在床帐前沉默良久,突然笑了,有些无奈的释然。看着苏子鱼睡梦中皱着的眉头,长叹道:“天天醉酒,有这么做和尚的么……”捏开下颚,喂了苏子鱼两颗醒酒药。

      苏子鱼酒醉醒来天色已经漆黑,桌上点着烛灯,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口中还留有药味,头脑沉重脚步虚浮,苦笑道:“天天醉酒,这和尚是越做越远了。”推门过正室,看见临窗席几上已经冷掉的茶汤,端起来喝了个精光。

      起来这一会儿里外都没看见半个人影,仔细听了听又朝西阁书房走去。推门一看,两天不见的灰狼一脸疲惫,靠坐着桌案与司马兰廷正谈话。司马兰廷背对门站着听见他推门的声音才转过身来,苏子鱼本来想退出去,看司马兰廷脸色平和并无不愉又打消主意迈进门来。向灰狼笑道:“你怎么累成这样,好象几天没睡似的。”语气如跟朋友打招呼一般热切。

      灰狼微怔,才回悟他是跟自己打招呼,有些诧异的望了望司马兰廷,看他没有任何示意还隐有笑容,只得闷头不语。

      苏子鱼也不觉得尴尬,更热切的说:“真这么累?或者我给你按摩按摩!不是吹牛,我手艺那可不是一般的好,我那些师叔师伯就吃我这手”边说还边活动手指往灰狼靠去。

      “不敢劳烦公子!”灰狼吓得不轻,连忙跳起来往后躲。

      苏子鱼一脸失望,不死心的劝慰道:“你别怕啊,试过之后包你说舒服。”灰狼只得求助的看着司马兰廷。

      司马兰廷给灰狼解围:“本想留你在这儿吃饭的,先下去好好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就吩咐奉勇。”

      灰狼也有些支持不住,施礼后退下了。

      司马兰廷瞧着苏子鱼,对刚才的事还有些玩味“你倒好心,真要手痒就来给我捶捶”。

      苏子鱼揉着脑袋,笑道:“我哪里是好心,故意讨好他,要是将来你跟我翻脸也多个人情不是。”

      似笑非笑的一句,司马兰廷听了冷冷说道:“我要跟你翻脸,凭你多大的人情,他也不会帮你半点。”便要摔门而去。

      苏子鱼料到他会生气早一把拉住他衣襟,瞟了眼司马兰廷,笑道:“我说笑的你也信?”

      司马兰廷转过脸来,神色严肃:“不用试探,我不想跟你之间还要猜忌。”

      苏子鱼一怔万绪纷来,不由得松开了手。

      望着司马兰廷离去的背影,苏子鱼心头希望涌遁而出,不禁轻呼:“你不恨我了?”

      司马兰廷顿住步履,被烛光照映得半明半暗的脸散发的气息出奇的柔和:“你有可恨的地方吗?”

      苏子鱼先是一怔,忽然纵声大笑,快步上去一把搂住司马兰廷的脖子,使命往自己头上靠。他本来比司马兰廷矮这么一头,硬要将两个人脸帖在一起,司马兰廷被拽得脖子生疼,竭力挣开,听见他一声:“哥”立时软了心肠。

      两个人左脸靠右脸,苏子鱼的声音有些沙哑,压着司马兰廷的手臂非常用力,他说:“为什么你才来找我?为什么你不早点出现?”

      司马兰廷默然无语,轻轻拍了拍苏子鱼的手臂,他无法理解苏子鱼对于兄弟亲情有多么渴求,就像苏子鱼无法理解他对于仇恨的执着,但他知道此时此刻苏子鱼对他已经是芥蒂全无了。

      第二日卯时三刻,武昌郡太守府正门大开,一行数十骑狂奔而出。苏子鱼和司马兰廷并辔而行,经过梁子湖时呆看了一阵朝阳,湖上水光氤氲。想到昨日龙舟飞驰,站立船头迎风击鼓的恣扬肆意,有些心驰神往,又恼怒起司马兰廷突然离鄂的决定来。转头见立马一旁的司马兰廷清濯淡定,目光温和含笑,好象心思给看了个对穿,只得把抱怨的话吞了下去,乖乖打马出城。

      这一行风风火火,闹得城门处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出了城后反而减缓马速,不再催马。

      路上湖光山色,风景秀美,司马兰廷还要停下来赏玩一番,这么拖拖拉拉快到正午时分才不过走了10多里路。快马先行的前探已经打理出一处供旅人暂休的路边小店,让司马兰廷用午膳。苏子鱼原来顶多骑了郑方圆的马在东林附近打过几个转,从来没有正经赶过路,却因为这类似游山玩水的走法,倒没有觉得不适,只是心里非常狐疑:眼巴巴的赶着走怎么又做出如此悠闲之态?

      耐住不快,和司马兰廷在还算干净整洁的店棚中安坐下来,亲随奉上巾帕来擦了头脸,又洗了手,看着一道道用银盘盛上来的精致小菜吃惊不已,苏小哥再没见识也知道这样的山野小店整治不出这样的菜式。半荤半素,明明是在武昌太守府吃过的,司马兰廷及时证实了他的猜测:“慢慢吃吧,都是太守府专门做的,不会有问题。”

      苏子鱼听见他这句慢慢吃,就有些冒起火来:“你究竟是要赶路还是出来游玩的?”

      司马兰廷奇怪的看着他,像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你究竟在闹什么别扭?”

      “既然不赶路,干嘛急着今天走?”苏子鱼真是把司马兰廷当自己人了,否则不会表现得如此坦白。

      司马兰廷猜他是舍不得昨天才交的朋友,他自己也以为还得在鄂州呆上一两天,可以和祖家多联系一二,没想到昨晚灰狼就带回了消息,好言道:“你不是给祖七送了辞别信了么?”

      苏子鱼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道出实情:“越石本来约我去看皮影戏,他说那个很有意思……”

      司马兰廷没想到还有这出,淡淡道:“你是出来玩的么?”看苏子鱼面色一黯,动了恻隐之心,默然一阵又说:“回王府后我请个戏班来天天演给你看,可好?”

      不知为什么,苏子鱼突然就觉得心情好了一些,胃口也开了,他还是习惯吃素菜。太守府的素食比寺里的好吃多了,嚼在口中都分不清究竟是菜还是肉,好像很久以前在家里吃过的味道,让他微微有些喜欢,不过到底都没有慧清师叔腌的笋干好吃。想到这里,源于笋干生出对师父师叔二十分的想念之心来。苏小哥在这里口水泛滥,小店外面却出了事端。

      原来从武昌到小石县的运货商平日里押运路过这里,都是在此处歇脚用食。今日司马兰廷的亲卫巳时三刻就开始清场打理,他们午时前到达后就一直被赶到树荫下等着,端午前太阳已经是炽热毒辣了,天气燥热、时间一长就有些耐不住渴,想到小店后面的水井打口水喝。司马兰廷的亲卫守着井不让靠近,泥人也有土性子,几句话赶上了便和亲卫发生了推扯,这些走脚的汉子又哪里是这些职业军人的对手,当下就被按住一通毒打。

      苏子鱼听见声音不对,就要起身去看,司马兰廷按住,冷冷道:“吃你的饭,不用去管。”

      苏子鱼嘻嘻一笑,道:“我爱看热闹”便转到了店后。

      这一看还得了,血迹斑斑的两个汉子躺在地上呻吟。司马兰廷的亲卫也只有两个人动手,却是毫发无伤,三个走脚的汉子和一个老板模样的人跪着不停求饶。这两名亲卫仍是不停的拳打脚踢,眼看就要出人命,苏子鱼恨不得一脚踢飞一个,大喝到:“住手!”含怒用了半层梵功,两名亲卫听在耳里如雷霆一般身形一震,终于停手,面面相觑,随即恭敬道:“二爷!”

      苏子连忙上前查看,他本是知道世上有这样事的,知道归知道,毕竟没有亲眼瞧见过,也没有真正想过这官与民之间是这样天与泥的差别,看着这两个血肉模糊的人,心中又酸又痛,转头对张守正道:“快给他们治疗……”竟然红了眼眶。

      两个亲卫吓得“噗哧”一下跪倒,走脚汉子并那个老板唯唯诺诺的上来道谢,苏子鱼觉得心里更苦,看旁边诸人不动,自己左右两手搭住二人脉搏将两股真气输了进去,须臾之间已经晕迷的走脚汉子便醒了过来,苏子鱼也不撤手继续将真气缓缓输入他二人体内。只是过了片刻,他额头就渗出大滴汗珠,正在这时一双寒冰似的手按上了他肩膀。

      司马兰廷一脸恼怒的将苏子鱼扯了起来,也不看他,只扫了一眼地上两个人便道:“断了几根肋骨,没有性命之忧,小心搬动就是。”拿出两颗药丸递给张守正示意他给二人喂服,转头又对那押运老板道:“是本王驭下无方,这两个畜生自会受到严惩,这些药石费请代为收下,让他二人好好养伤。”另一名亲卫送了5锭银元宝过来,那老板不敢推辞惊惊慌慌收下了。

      有人上来将那两名跪在一旁的亲卫绑了拉走,司马兰廷转身回去,也不招呼苏子鱼自己骑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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