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宴朝欢》酡乐

25、穆白容的过往

　　穆运的罪名定了下来，可前朝却因着此事吵得不可开交。穆家往日行事跋扈，得罪了不少人。可同样的，被他们护在羽翼之下的也不少。

　　两派相争，不得结果。

　　晏蘅不愁，她知道自有人会在其中推波助澜。

　　苡秦早已容不下自大的穆家了。

　　这一次，她做了他的刀。

　　谁人不是棋子，何处不是棋盘？

　　越是靠近内廷，越是看得明白。

　　可仅仅是这样的折磨，尚不足以偿还那些血债。

　　晏蘅有了新思路，或许上一世没能看清的东西，都可以在这里得到答案。

　　剧情君近日倒是没再敢出来，想来也是知道晏蘅根本不会按照它说的做。

　　就这样，日子平淡如水。

　　穆运最终还是伏法，天子之怒，非臣民所能阻。纵然他以往表现得仁慈亲民，可直到如今，他们才看懂那平静之下暗藏的獠牙。

　　若说当初面对那幕后黑手如同仰望一座大山，那么如今大仇得报，便像是淌过了一溪流水。你以为你的敌人高不可及，可他实在脆弱得如同身旁的寻常人。

　　原来，在皇权面前，所有的谋算都像是过家家一般。

　　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不过是苡秦顺水推舟与逆水行舟的区别了。生死存亡，系于一念之间。

　　他若要一个毫无爪牙的爱宠，牺牲千万人也是不在乎的。

　　曾经，晏蘅也是那蝼蚁。

　　现在，她想看看苡秦的怒火，在这内廷之中点燃的样子。

　　如果，就连他唯一的儿子，也是一场空。不知道那个人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

　　正想着，穆白容又来了。

　　传闻中不问世事，一心守着佛堂的穆白容多次造访，倒真算得上宫闱奇事。

　　“皇后娘娘。”晏蘅只是淡淡地行了一礼。

　　穆白容也不同她兜圈子，开口便道：“我原想着，舒妃娘娘是同穆家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竟不惜以身为饵，连清白也顾不得了。”

　　她话音一顿，“原来竟是那年逃出去的那个小姑娘。该叫你慕容秋，还是晏蘅呢？既然已经走到这个份上，也不必装作生疏的模样。我恐怕早已是你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吧。”

　　晏蘅脸上毫无波澜，“前尘不可追，我同穆家哪来的生死仇怨呢？分明是穆将军功高盖主，无视天威，皇后娘娘倒是一手好计谋。几句话便将自己的兄长摘得干干净净。”

　　穆白容看出她不想同自己纠缠，也不气恼，“舒妃娘娘不承认也没关系。我穆白容做过的事情，便一定负责到底。可是，这件事，从始至终穆运都没有参与。最多，也只是被我利用，私自调动了他手下之人。你若要复仇，一开始便朝着我来，不必牵连无辜之人。”

　　晏蘅心中嗤笑，面上却不显，“我听娘娘的意思，倒像是在说陛下……牵连无辜之人喽。”

　　穆白容沉默了片刻，继续道：“没错。是你，更是他。但我没办法恨他，也许在我进宫的时候就决定了穆家的命运。没有你，也会是别的由头。”

　　“终究是年少时，真心爱过的人。”她这时候才有了一丝忧伤，仰起头来，看那倚傍在红墙上的花儿，“你同我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可是这些话若是不说，我怕往后再没有人能听了。”

　　“说出来不怕你笑，我曾经，也是个策马扬鞭的小女郎。自生下来时，便享受了一族的宠爱。我见到阿秦的时候，他只比我高这么一点儿。小小的少年，脸上是冷漠和疏离。可我知道，他走到这个位置上，太孤独了。一开始，仅仅只是想陪着他。后来……生了眷恋，生了情意，生了缱绻的心思。渐渐连自己也骗不过去了。”

　　穆白容目光坚毅，“所以我绝不允许，任何颠覆这一切的存在！晏家的一切，必须被抹去。并非因为一个男人夺走了他的爱，而是……这悖于世俗的情感，会毁掉他。”

　　晏蘅冷哼一声，“时至今日，你居然还觉得那是爱？太可笑了。世人所称颂的爱，会出现在帝王的身上，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她想起那些被剧情掩藏的野心和欲望，曾经她也像穆白容一样，认为苡秦与晏书之间真的是不为世俗所容的爱情。可是真正化身晏书走了一遭，她才发现，对于帝王来说，爱一个人和爱一只宠物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整日希冀着旁人的爱，倒不如将一切都握在自己的手里。

　　剧情君说，因为她是女主，所以就应该忘却仇恨，不计前嫌和男主在一起。可是，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爱情的确有着跨越一切的力量，却唯独不该建立在所爱之人的血肉上。

　　她是这世间再寻常不过的人，有着再寻常不过的情感。她不是女主二字所能概括的，倒在眼前的不是名字，而是活生生的人。若是沦为情爱的工具，同死亡何异？

　　“所以。”晏蘅继续道，“说了这么多，皇后娘娘不会是来和我叙旧的吧。”

　　穆白容目光变得凌厉起来，“晏蘅，我只是想劝告你，一切以我兄长的死结束。不该知道的事情，手不要伸得太长，否则只会害人害己。”

　　晏蘅并没有理会她的威胁，“我从不做害人害己的事，皇后娘娘放心。我想，娘娘该操心的是自己家的烂事，而不是被戳中了痛脚还佯装平静。”

　　穆白容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既然舒妃娘娘这样不识抬举，我也只好告辞了。”

　　晏蘅看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廊道上，突然又想起那个夜晚，簪着一枝牡丹的穆白容。那时的小姑娘慨叹这“风姿秀雅，祲威盛容”，却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连阿爹、阿娘的模样也模糊，久到那一句“蘅儿”也消散在时间的深处。

　　人人都有自己的苦难，穆白容有穆白容的难处，苡秦有苡秦的难处。可他们站在高高的位置上，一抬手就毁掉千万人命运的时候，也没有未曾考虑过别人的难处。

　　只因为遭遇了一些小小的挫败，就要让曾经那些被他们毁掉的人来体谅上位者的“难处”。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总找苦命人。

　　古来如此。

　　一个人想要得到别人的喜欢很容易，但是爱却很难。自私的人，是不明白何为爱的。

　　晏蘅庆幸的是，自己很早之前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这才不至于被那温柔伪装的外表所蒙蔽。

　　穆运死了，一切就结束了吗？

　　没有，唯有复仇的脚步是最坚定的。因为这世间最坚定的情感，并非是爱，而是恨。

　　她现在倒真有些好奇了。皇后究竟能够为了那人做到哪一步呢？即使是毫无回报的爱吗？年少时真心守护过的人，最终将刀刃朝向了自己。是怎样的滋味？穆白容又会如何面对。

　　可惜对于无情的人来说，众叛亲离，并不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那么……就只有他心心念念的权势了。

　　拔掉老虎的牙齿和爪子，它会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