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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良家子,不为妾! ...

  •   青杳披上玄狐皮大氅快步走出院门,杨骎随后跟上,说了声:“无咎上车,我送你过去!”

      杨骎今日自己驾了一乘轻便的马车,青杳也顾不上别的了,扶着杨骎一跃而上坐在了车厢外的前室,杨骎扬鞭催马前行。

      “你不要忧心,既然你父亲能让邻人传话来给你,说明事情没那么严重。”

      听了杨骎的话,青杳微微点了点头,但心内仍有不安,担心是父亲外出做工的时候摔伤了,不然怎么要自己‘带上钱赶紧去救命呢’?

      幸好通济坊就在城郊,马车出了城门一路疾驰,不过一刻钟就赶到了青杳的父亲顾祥家里。青杳到的时候,顾祥家的院子正被一群抄着各种工具和农具的大汉堵着门,顾祥被这群大汉围在中间,手中持一只长柄笤帚苦苦支撑,不让这群乌合之众闯入家中,青杳看到父亲似乎身体无恙,只是年近半百的人居然遭此围攻,心中大为不忍,杨骎的车还没停稳,她就已经跳了下去。

      “顾——”

      杨骎想要叫住她已经来不及,又见一堆老少爷们堵门,心下担忧她一个弱女子就这么硬闯过去吃亏,迅速吆喝住马跟着跳下了车。他原本欲大展身手一番,帮顾青杳解决这个麻烦,好好在她和她的家人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男子气概、留个好印象,好为未来二人有所发展做好铺垫,正想着,只听顾青杳大吼一声——

      “你们是哪来的,都把东西给我放下!让开一条道!”

      杨骎怎么也没想到,平时看着手无缚鸡之力一样的顾青杳,竟有这般狮子吼的功力,这实在很难不让他刮目相看,和杨骎一起被镇住的还有那帮堵门的乌合之众,竟然真的为她让出一条道来。

      顾祥见长女气势汹汹而来,顿觉有了盟友,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了底气,激动地喊了一声:“杳娘!”

      青杳上前扶住了顾祥的手臂,杨骎决定待到她有需要的时候再出手,因此像个沉默地护卫一样双手揣于袖中站在她两步开外的地方,但因为他这人板起面孔颇有一副肃杀之气,因此那些人也遇强则弱收敛了些,不敢像刚才那样猖狂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能不能派个人出来说清楚,七嘴八舌的,我听谁的去?”

      青杳其实很害怕,声音也有点抖,但是现下的情况容不得她退缩,只能硬着头皮顶上,难不成还真叫这些人为难她父亲不成?

      “这娘们谁啊?说话算数吗?”人群中发出三两声质疑,然后立刻有人附和。

      “我乃顾祥的长女,”青杳也肃起面孔,“现下跟着万年县主,你们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这个家我能做顾祥的主!”

      青杳不得已抬出万年县主来狐假虎威,可是又不得不承认这一招真的是奏效。

      走上来一个面相略微和善些的男子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用几句话交代清楚了,原来是顾祥的小儿子、青杳同父异母的弟弟顾小宝过年的时候放炮仗,把员外家少爷的一只眼睛给燎了,员外少爷当场就哭闹开了,过年这几天顾祥陪前陪后地跟着员外带着少爷求医问药,可是员外少爷的眼睛还是睁不开,至今眼睛上还贴着一块膏药,郎中看了也不给准话,说大约有失明的风险。员外可是当地有名有姓的土财主,少爷也是他的宝贝儿子,于是把家里的长工佃户都聚集起来到顾祥家讨要一个说法,说若是少爷真的成了独眼龙,就把顾小宝的一只眼珠抠出来补上。顾祥对老来得子的小宝疼爱得几乎到了溺爱的程度,连夜就让崔氏带着小宝躲到亲友家里去了,自己在这里孤木难支之后托邻人给城里的青杳传话,让她带着钱来“救驾”。

      知道前因后果的青杳在心里哀哀地叹了一声,果然长女就是用来填补窟窿的。

      叹完气还是要打起精神来解决问题才是正道。

      “事情我知道了,”青杳将声音放沉稳,“医药费我们全赔。”

      一个大汉挑衅道:“你说的轻巧,医药费才几个钱?我们少爷眼睛瞎了怎么办?”

      “我话还没说完呢,”青杳的目光沉静而又锋锐地落到那个大汉的脸上,“剩下的事情,我跟你们谈不着,找个人带路,我去跟员外爷谈。”

      说完也不理那群乌合之众,扭头嘱咐顾祥:“赶紧把你儿子弄回来,冤有头债有主,躲起来算怎么回事?!”

      顾祥有些为难:“小宝还是个孩子,把他弄回来,吓坏了怎么好呢?”

      青杳一挑眉毛:“他自己惹下的祸事自己不面对怎么成!你现在护着他,将来他作奸犯科杀了人躲到你门上,你也护着他?抄家灭族流放的大罪你也护着他?你护得住?!”

      “你!杳娘你怎么这样说话,为父知道你跟小宝他们姐弟几个不亲,可你也不能这样咒他呀,他毕竟还是你的弟弟呀!”

      “父亲大人究竟还要不要我管这摊事?”青杳的语气已经不善起来,“若是没有这个必要我就告辞了,大过年的您以为我愿意揽这破事?”

      顾祥无奈,只好听从青杳的话,派二女青萍去邻村找崔氏母子了。

      杨骎在一旁冷眼看了半日,越看对顾青杳越是满意,越看越觉得她是个当家主母的上佳人选。这样的女人,到了银发苍苍的时候必能是镇住族内上上下下的老太君,一言九鼎,处事公道,能压制住不肖子孙的种种荒唐行径,有她持家主事,哪怕自己作古,家族也必然是世世代代兴旺,完全不需要担心了的。

      青杳并不知道杨骎此刻在脑海里已经把他二人孙辈的排行名字都想了个分明,纵使焦头烂额,她还是保持着丝毫不乱的风度,走到杨骎跟前向他请求帮助。

      “能不能麻烦先生请一位医术可靠、人品值得信赖的郎中来?我家里遇到这样的事,让您见笑不说,还要麻烦先生,无咎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我之间,大可不必这样见外。”

      杨骎虽然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经常和青杳呛声,但是遇到真需要帮忙的时候还是表现出相当可靠的品质,纸笔挥就一封短信,派了个腿脚快的后生往城里传信去了。前后不过一个时辰,面色谦和的王太医就已经和青杳一起坐在了钱员外家的堂屋里。

      顾祥牵着小宝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看着王太医给钱少爷检查眼睛,倒是青杳真的和一家之主一般与杨骎端坐在客人的席位上,等待着王太医的诊断。

      王太医称杨骎作“大人”,仿佛堂上钱员外一干人等俱不存在似的,只是向着杨大人和杨大人的朋友顾娘子简要说钱少爷的眼睛并无大碍,只是眼珠表面被砂砾擦了一下,因此有异物感和多流泪,他开几副药,煎熬晾凉后每日给少爷冲洗两次,不出正月即好,无需担忧。

      毕竟是宫里出来的太医,此言一出,举坐皆松了一口气,一桩大事了了,顾小宝和钱少爷早就又玩到一起到后院去挖蚂蚁了,青杳坐镇,顾祥和钱员外的梁子也算是解了。

      杨骎亲自将王太医送上车回来,钱员外千恩万谢地要留饭感谢杨大人,杨骎笑着表示下次一定,便跟着青杳走出了钱员外的府门。

      青杳向杨骎打听王太医出诊一次的诊费自己应该付多少合适,以及劳烦人家跑一趟,车马费、红包、年礼什么的怎么安排。青杳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事,全都不知有什么惯例,低声问杨骎能不能给自己一些指点。

      杨骎把手揣在袖子里,微微抬头看天,很是有些悠然地说:“有我在这里,还用你操心这些?”

      “一码归一码,”青杳从杨骎的身侧绕到他的面前,“该感谢先生的我自然心里有数,可是大节下的劳烦人家宫里的太医往城外跑一趟,确实是勉为其难雪中送炭了,尽管王太医看的是先生的面子,但我也不能……”

      杨骎低下头看她:“那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青杳一时没准备:“我……”

      杨骎换上了略略郑重一些的口吻:“顾青杳,别跟我算得这么清楚。”

      青杳也不固执:“欠先生的人情也不止这一次了,容我慢慢报答吧,报一分算一分,报一厘算一厘。”

      杨骎一笑,不以为意:“慢慢儿想吧。忙活一上午了,现在请我上你家吃顿饭成不成?”

      杨骎作为拯救了顾家的大宝贝疙瘩的存在,自然得到了顾祥和崔氏上宾的招待,他也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左右脚一蹭就把靴子蹬在地上,乐呵呵地把顾祥摁在暖桌的主位上,自己在他旁边坐了,然后还招手让青杳坐在他的对面好说话,一时间青杳都恍惚了,这究竟是谁家。

      杨骎不跟顾祥讲究礼节,顾祥也就跟杨骎相逢恨晚地投契起来,还让崔氏把窖里的一坛女儿红启出来,一边给杨骎斟满,一边说这是青杳出生的时候他亲手埋下的好酒,原本打算青杳出嫁的时候喝的……

      “父亲,我出嫁的时候您在蜀地呢,”青杳换掉小酒杯,给自己拿了一个大酒盅,她今天打算好好喝两杯,“陈年旧事今天就不要提了吧。”

      顾祥有些讪讪地换了话题,单和杨骎聊起酒的话题,杨骎跟谁都能聊几句,顺着顾祥的话题天南海北地聊他喝过的酒,顾祥几乎立刻将他引为知己,两人推杯换盏个没完没了,青杳懒得参与他们的话题,也参与不进去,只能一盅一盅地自斟自饮,将心事尽付于杜康,却不能有丝毫解忧。

      难不成古人是骗人的?青杳乱七八糟地想,也许古人并未欺我,只是我喝得还不够多。青杳已经连饮了七八盅,却越喝心里越烦躁,打算继续的时候,酒盅却被杨骎从对面伸过来的手给摁住了。

      “别连着吃冷酒,你的胃受不了,今日到此为止吧。崔姨烧菜的手艺不错,你多吃饭才是正理。”

      青杳抬眼看了看杨骎,没说话。

      顾祥的舌头已经有点发硬,听杨骎这么说又说起蜀中的川菜,说起崔氏擅烹饪,又说回到青杳,到最后青杳都不知道他是醒着还是醉了,抑或只是在借酒发疯。

      “杨大人,我……我后悔让杳娘读那么多书……你说女人读书有什么用?她的心飘在天上,眼睛里没有地上的人,我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父亲,您现在说这样的话又有什么意思呢!”

      杨骎感受到顾家父女间有些不宜为外人所道的话,借口去解手起身,出门前用手握了握青杳单薄的肩膀,嘱咐道:“大过年的,老爷子喝了点酒心情好,顺着他说就是,别较真。”

      但是他这样说,反倒让青杳更生气了,反正现在的青杳也无所顾忌,又喝了几盅酒,她今天也要趁着酒劲儿把心里那股子邪火给撒出来!

      “大人说得轻巧,”青杳话说给杨骎听,但是眼睛却盯着顾祥,“大人什么都不知道却在这里说漂亮话!”

      顾祥眼睛只是盯着桌上的菜,像是故意回避青杳的火气一样。

      “大人知道我父亲背着我和我母亲姚氏在外面养崔氏生儿育女吗?”

      “大人知道在我婚姻大事上最需要做主的时候我父亲带着外室和儿女远避蜀中不闻不问吗?”

      “大人知道我父亲有好事想不起我来,遇到祸事第一个就找我给他摆平吗?”

      青杳的一连串诘问,看上去像是在问杨骎,实则在问顾祥。

      “无咎君,”杨骎觉出她情绪不佳,端起浓茶送到青杳的面前,“你醉了。”

      “我没醉!”青杳死盯着顾祥,“杨大人,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是我们家的事情!”

      杨骎沉默了,其实不用顾青杳提醒,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还是个外人。

      “她没醉!”顾祥突然大声说了一句,“是我没有教好女儿让杨大人见笑了!”

      杨骎见顾祥确实是喝多了,脸憋得通红,担心他急眼了动手打青杳,便伸手去捞她的手臂,让她带着自己四处转转。

      青杳抽回手臂:“大人请自便吧,我和父亲有些话要说,恕我待客不周了。”

      杨骎这个外人很无奈地披上大氅,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堂屋。

      确认杨骎已经出去后,青杳喝了一口浓茶定了定心神,想着怎么跟顾祥开口她和罗戟的事情,可突然又觉得刚才自己一番不管不顾的诘问把气氛搅得太僵了,竟是怎么都无法说出口。

      倒是顾祥抬起头,用非常温和而又无奈的语气问青杳:“杳娘,阿爹问你,你跟那个杨大人是什么关系?”

      青杳的眼眶紧了紧,硬梆梆地答:“年前我考取了太学的女学师,杨大人是我在女学的顶头上司。”

      顾祥沉吟了片刻,又问:“只是上司?可是上司怎么会送你到家里来,还这样上心地帮我们……”

      青杳没好气地说:“我给杨大人拜年的时候赶上邻人传话,杨大人就好心把我送来了,请您不要多想!”

      “那杨大人知道你曾经嫁过人,如今已经断离了吗?”

      “父亲!”青杳气得失声,“我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杳娘你不要发脾气,阿爹在跟你好好说,”顾祥叹了口气,“你不要怪阿爹管着你,你说你上一次的婚事我在蜀中不闻不问,这些年里阿爹也很自责,害你在罗家吃了那么多苦,所以阿爹才不想你错过良人了。”

      “阿爹你不要胡说了,杨大人是我的上司!”

      顾祥微微摇了摇头:“你平时都像刚才那样冲着你的顶头上司发火吗?”

      青杳如同被一桶冰水给浇清醒了,坐着打了个寒颤。如果不是顾祥点破,青杳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对杨骎的态度……根本不该是下属对上司的样子。何况,她还想巴结他给自己升官,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情绪一上来,青杳就控制不住自己,跟他吵也吵过,打也打过,事后又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厚着脸皮去求人家帮忙。

      她真的太不谨慎了,青杳坐在那里一阵儿一阵儿的后怕。

      “你的坏脾气自己要管一管,”顾祥又端起了爹的姿态,“我看像杨大人这样好性情的人是不多见的,你的事不愿阿爹过多插手,但阿爹还是觉得要提醒你,要好好把握,珍惜眼前人。”

      顾祥的话青杳听见了,只是她仍在回想和杨骎过往一次次见面的情形,反思自己是不是在他面前有点太忘形了。

      “为父看,杨大人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凭咱们的家世,你过往又嫁过人,若能给他做个良妾,就已经算是上佳归宿了……好好把握,过了这个村真的不一定有这个店了。”

      顾祥的话说得不算是不恳切。

      “你若有意,阿爹愿意拉下这张老脸,今天在酒桌上就和他要一个准话,只要你终身有靠,我和你母亲也就放心了,看他的谈吐行事,你母亲肯定也是未有不准的,阿爹就替你把这个主做了吧,啊?”

      “良家子,不为妾!这不是父亲大人从小就教导我的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7章 良家子,不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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