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注定要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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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家子，不为妾！这不是父亲大人从小就教导我的吗！”
杨骎人在院子里，耳朵却伸长了去听屋里的顾家父女在说些什么，一开始只听到说话声，却听不清内容，直到听见了顾青杳说“良家子不为妾”这一句，才惊觉顾父大约是施压让顾青杳嫁人，颇有些担忧地要进去看看怎么回事，她若是需要帮助，自己好歹也能帮她拦一拦。
“我娘说，你是我大姐姐的新姑爷。”
杨骎刚站起来，一个穿着花棉袄的女童跑过来仰着头跟杨骎说了这么一句。
女童看上去八九岁，样子还没长开，细眉细眼的，大约长得像崔氏，但是伶牙俐齿的样子倒是和顾青杳如出一辙，杨骎听了听堂屋中又没了动静，正不确定还要不要进去，女童拉住了杨骎的大氅衣角。
“我问你话呢，你是我家大姐姐的新姑爷吗？”
杨骎笑着蹲下身子，跟女童视线齐平，问她：“我叫杨骎，你是谁呀？”
女童挺起小胸脯，朗朗答道：“我叫顾青荇！”
“哦，你是顾娘子的妹妹。”
“我是二妹，”女童扭身指了指躲在角落里悄悄往这边看的一个少女，“那个是大妹，她叫青萍。”
杨骎笑着点头向两位未来姨妹拱手施礼，心里却在想这顾祥也挺有意思，单从名字来看，青杳出生的时候他还有些心气，给女儿取名都志在高山，可是二女三女出生后，取的名字都是萍啊荇啊的野草了。
“我问你，你是想当我大姐夫吗？”青荇再度发问。
杨骎被一个小姑娘问得竟有些措手不及，他笑了笑：“崔姨是怎么跟你说的啊？”
“现在是我在问你话呢。”
杨骎笑容更盛了，揪了一下青荇的小辫子，半认真半玩笑地说：“不知道呢，看你大姐怎么想吧。”
顾青荇双手叉腰，很有气势地说：“那你可要加把劲了，我大姐姐可是很有本事的！”
“哦？”杨骎觉得这小姑娘有意思，顾青杳小时候难不成就是这样，他追问青荇，“怎么讲？”
“我大姐可是全长安城的女状元，你呢？你是什么功名？”
杨骎想了想：“我啊，我也就是个进士吧。”
青荇很嫌弃地“啧”了一声：“那你跟我大姐姐可差得远呢！”
“是啊，”杨骎也表现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你看她对我都爱答不理的，你愿意帮帮我吗？”
青荇转了转眼珠：“怎么帮？”
“把你大姐从小到大喜欢什么都告诉我，反正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对不对？”
青荇眨了眨眼睛，突然小嘴一撇：“我帮不了你，我来长安的时候大姐姐就已经是大姐姐了，我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你自求多福吧。”
说完青荇一抬脚就推开堂屋的门跑进去了，杨骎也跟着走了进去。
杨骎率先看向青杳，看她情绪还算平静，也不像是哭过的样子，他悬着的心才放了放。
“家里的难处……唉，看在为父的面子上，那就委屈杳娘你走一遭了。”
顾祥招呼杨骎坐下，又给他添了一杯酒，但是话却是对着青杳说的。
青杳一点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起身告辞。
杨骎跟着青杳出了门，套上车准备回城，青杳沉默着一言不发，杨骎也不知如何起个话头问，直到车行出一段路，才隐隐约约听到后面有个人在叫，青杳回头，见青荇穿着小花棉袄的身影在追着车跑，忙叫杨骎勒住马，跳下车转身迎了青荇跑过去。
“大姐姐，”青荇一路跑着追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姐姐，你带我跟你一起走吧。”
青杳皱了皱眉：“孩子话，快回去！”
青荇坚决地摇了摇头。
“听话，”青杳从怀里摸了几块糖果塞到青荇手里，“过阵子我再来看你。”
“大姐姐，爹和人家一起做生意，把钱都弄没了，还欠了好多债，你知道吗？”青荇的口吻像个小大人似的。
杨骎知自己外人身份，只站在不远处，让她们姐妹两个说话。
顾祥没钱又欠债的事情，青杳他刚才听他说了。青杳以为他想跟自己开口要钱，所以立刻说自己也不宽裕。但其实这一年下来，青杳也攒了五十两银子，只是这个钱是要拿来买通济坊的小院子的，青杳绝不肯动。
却被迫答应了顾祥另外一件事。
“为了聘礼，爹把青萍已经许了人家了，夏天就过门。”
这是青杳不知道的，她微微皱眉算了算青萍的年纪，“可是青萍还不到十四岁呢！”
“我娘也是这么说，”青荇在寒风中抽了一下鼻子，“可是爹说大姐姐嫁人的时候也就这么大。娘就不敢说话了。”
青杳纵使心中不忍，但自知爱莫能助，只能沉默。
“大姐姐，青萍自己也想嫁人，你别管她了，但是我记得你上次来跟我说过嫁了人在婆家要挨打的，我不想嫁人，你带我走吧。我什么活都会干，吃的也很少，你让我跟着你吧！”
青杳自己都顾不过来，怎么能带着个半大的妹妹，因此纵有不忍，也一筹莫展地没有松口。
“你还小，爹不会立刻逼着你嫁人的。”
青荇带着哭腔求青杳：“就算不用立刻过门，只要亲事定下了，迟早是要嫁的，年前已经有媒婆登门相看了，大姐姐你救救我吧，你是女状元，嫁了人过得都那么苦，我真的很害怕，大姐姐，你是我心中最有本事的人，要是你都不管我，我就没有指望了。”
青荇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青杳也只能给她擦眼泪，杨骎走到她身旁蹲下问需不需要自己帮忙。
青杳微微地摇了摇头。
救急，救不了穷。
青荇看了看杨骎，然后对青杳说：“爹和债主说可以让你也嫁过去抵债，你别告诉爹，是我悄悄听见的。”
杨骎脑子“嗡”地震了一下，原来这就是自己刚才听到她说那句“良家子不为妾”的意思吗？
“无咎，”杨骎想要伸手去握她的手，但是又觉得不妥，半途收了回去，“有这样的事？你怎么不和我说？”
青杳看了看杨骎，又看了看青荇，暗暗感慨青荇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已经很懂得利用身遭的一切条件为自己谋划。
青杳替青荇擦干眼泪说：“没有，爹没有让我嫁给任何人，他就是让我去见见那个人而已。”
见见？而已？杨骎心里老大不乐意，见见也不行！
青荇吸了吸鼻子对着杨骎说：“那个人已经很老了，家里有好几房姨太太，他说见过大姐姐，想娶大姐姐。”
杨骎一把把青荇拢到自己身前问：“那个人是谁？家住哪？叫什么名字！你跟我说，我给你们——”
“先生，”青杳把青荇从杨骎的手中拉回到自己的身边，“我跟她单独说几句。”
青杳把自己的地址告诉青荇，嘱咐她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去找自己，还让她带话给顾祥，钱的事情自己会想办法，让他不要卖女儿。说着拍了拍青荇的后背，让她回去了。
登车回程，青杳一路无话。
但是杨骎心中憋得慌，几次三番要问都看她的脸色把话收回去，眼看着进了城门，他觉得不问实在不行了：“你不会真的要去跟那个老头子见面吧？”
“只是见见，相亲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杨骎想到自己也是因为相亲对顾青杳生出了情意，于是更加警觉，也顾不上别的了，“你没什么意思，防不住人家有歹意啊！”
青杳没说话。
杨骎直接说：“你要是需要钱的话——”
还没等杨骎把那后半句“直接跟我开口就好了”说出来，青杳突然伸手捂住了脸，无声无息地掉起了眼泪，杨骎在一旁坐着，却爱莫能助。
但是青杳的情绪来得快过去的也很快，只是很安静地哭了一会儿，然后拿出手帕擦了擦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先生，为什么我最狼狈的样子总是被你看见呢？”
“那你还想让谁看见？你要是缺观众，我再给你叫三五十号人来？”
青杳无奈地一哂，这个人说话总是这么不着调，但此刻的沉重似乎确实要有一点不着调来消解。
为什么罗戟不在呢，青杳一想到这一点，心里就涌上酸涩之意，为什么在自己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偏偏不在呢。
杨骎像是洞穿了青杳的心思：“谁叫你想见的人总是不在呢？他不在，你总得允许有端方君子伸出仗义之手相助吧。”
说完他偏头看了看顾青杳的脸色。
日落在她的脸上镀上一层红铜色的光，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一滴泪珠，在晚霞里折射出一道璀璨来。
“先生，你有试过往上走的时候，家人非但不能托举着你，反而拉着你的脚踝往下拽的感觉吗？”
杨骎见她问得认真，于是他也就答得认真：“说实话，没有。我出生在云端，没有往上走的空间，硬要往上走，那就是大逆不道了。”
他这话说得坦诚，青杳自嘲地笑了一下，他和她根本就是夏虫不可语冰的两路人，他们的悲欢永无可能相通。
“但我试过从云端被扯到地狱的感觉，”杨骎的语气很轻松，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我父亲出事以后，我抱着必死之心上了前线，但是却因此而重生，还交了几位过命交情的同袍。”
“所以你想跟我说，只要自己想往上走，再多人也无法把你往下拽是吗？”
“我想说的是家底厚就是好，我姐夫一登基，我就得胜还朝了，继续过我锦衣玉食的日子。”
青杳看了看杨骎，高挺的鼻梁下面一丝笑容漾在唇角，确实是一张没受过欺负的脸，满面都是得意和不知愁。
“您真是坦率得残忍啊。”
“顾青杳，你发现没有？咱俩其实还挺像的。”
青杳对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感到非常的莫名其妙：“我觉得咱们二人之间没有一丝相像之处。”
“你别急着否认，你听我给你分析啊，”杨骎不疾不徐地娓娓道来，“你看你父亲离了你和你母亲和别的女人成亲生子，我父亲也是啊，当年我才四岁，我爹就跟当朝公主的伴读私奔了，我娘当时告御状，告得长安满大街都知道。”
青杳微微讶异，这是她出生前的事情，她完全不知道。
杨骎依然不以为意，从容不迫地接着说：“你们家你爹重男轻女，我父亲也偏心我弟弟，对外都只承认有那一个儿子，对我根本提都不带提的。”
“这……”青杳没想到高门大户居然也有这种事情，“这也太过分了吧。”
“你母亲至少全副心思在你身上，一听说你生病立刻就来了，我母亲听说我生病了就把我交给奶娘了。”
青杳彻底不知该怎么作答了，一瞬间她觉得杨骎有点可怜，可是她心里又很清醒，自己算老几，轮得到她来可怜杨骎？有那个功夫还是多可怜可怜自己吧。
杨骎用手肘轻轻碰了碰青杳的胳膊：“你看，只要你稍微用心了解我一下，就会发现咱们俩的共同点比你想象中多得多。”
作者有话说
第138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注定要相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