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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除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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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色仅有短暂一瞬的凝滞,孟京维很快恢复寻常,扬起一个笑容:
“你说得对,他有他的过人之处。”
千黎并不再多言,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关于楼书则的话题被孟京维不动声色地揭过,他对这一天有着圆满的期待,亦提前做了最完备的安排,离开法喜寺后带千黎去了一家与杭派文化融合过的西餐厅。
话语天南海北地落下,从曲院风荷将开的樱花聊到舒云柯和博澄未出世的孩子,他原先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这些内容能否引起千黎的兴趣一直令他惴惴不安,因此当渐渐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时,孟京维的神色也终究一点点黯下。
最后的甜品set上来时,千黎正望着窗外山的青影出神。
心中没有什么值得介怀的事,但也称不上半点松快。
或许是楼书则那些话起了催眠的效力,虽然明知自己今日与孟京维一道外出合情合理,却又莫名有些打不起精神来,反倒似乎现在也令对方不自在。
伯爵红茶的香气袅袅婷婷,在二人之间挥曳成帘,像是宝石山上缭绕的云霭。
短暂无言之后,孟京维已经恰到好处地掩去了自己的失落,谦和道:
“千黎,今天的安排你还满意吗?”
自是下意识地回答满意,千黎抬起头,说一切都很好,反倒是自己都没能好好赔罪。
孟京维笑着推去了赔罪的说法,只在她说一切都好时,露出愿闻其详的目光。
千黎稍顿,硬着头皮开口。她说一路上绿影娉婷,法喜寺庄严肃穆,方才吃的牡丹虾也十分鲜甜:
“倘若没有遇到那位不速之客,应该是很完美的一个上午。”
孟京维向来引以为傲的喜怒不形于色将要溃败,他无声顿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故作轻松的开口:
“我理解。书则应该是依然喜欢你,所以难免做出些充满孩子气的事。”
“你呢?”
他的话锋陡然转折,抬头一瞬不瞬地望向千黎:
“千黎,你对他还有感觉吗?”
她下意识皱起眉,一来觉得孟京维问起这样的问题有些冒犯,二来觉得这句话本身足够荒诞。
她向来自诩头脑清醒从不做自我逃避,已经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反复鉴定实在毫无意义。
“当然不。”
她语气不算太好,却是毫不犹豫。
像是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可是孟京维的笑容依旧难以发自内心,沉默良久,他的语气像是自嘲一般:
“这一个上午我与你待在一起将近五个小时,可方才你的回忆中并没有我的身影。”
“——可却出现了与我们见面不到十五分钟的楼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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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路上,尤为沉默。
孟京维将千黎送到了戒坛寺巷,临近分别前,道:
“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千黎。”
“我大约还会在杭州留一个星期——能再和你见面吗?”
失落之感自是不假,但孟京维自认与楼书则的区别在于,他更具备润物无声的耐心,和对一段感情存在瑕疵的包容。
他可以学会无视这些稚气未脱的故事,直到千黎可以真正看到自己。
千黎眼神平稳移开,没有回答,只礼数周全地与他道别。
孟京维在原地静默良久,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才转身离去。
楼上父母已将一切准备妥当,简单的三口之家并无什么事情需要特意安排,年夜饭都已经从简了,接下来几天饭局不断,反倒是些寻常清淡的菜肴更称得上珍馐。
大约实在清闲的缘故,千黎方进门,楚明婵从窗前转身而来,目光已经聚焦在她身上,直接问了:
“黎黎,刚刚送你回来的那个男生是博澄舅舅家的儿子?你和他还有联系?”
居上庸靠在沙发上看手机,快速看了一眼她,没出声。
千黎说与他不算熟,只是今天恰好有事所以见了一面。
楚明婵哦了一声,也没有再追问,欢欣地与她分享自己新买的几套瓷碟,说可惜家里没客人,让她都无处显摆。
千黎笑,认真地逐一做点评,肯定了楚女士超俗的审美。
她们讨论得专心,居上庸突然抬起头幽幽道:
“也不知道今年过年还会不会遇到博澄他们舅舅一家。”
“——那对老夫妻嘴里安了喇叭似的,每次都吵得我头疼。”
楚明婵翻了一个白眼:
“黎黎都说了不熟,你还在这里拐弯抹角说个没完,吵得我头疼。”
“……”
居上庸闭上嘴不再多说了,自觉去厨房处理那些养在碗池里的水产。
楚明婵将瓷碟收好,忽得想起什么,对他道:
“你打电话去主动问问书则在不在这边,如果在就让他过来吃饭。”
居上庸抱怨了句,却拿起手机照做了,为了让楚明婵听到,又特意开了免提。
千黎洗手毕,计划与妈妈一道做些中式酥点,在听到拨号声响起时,下意识不动声色地放缓了手中的动作。
短暂的几声提示音后,电话顺利拨通,楼书则照例先叫了一声居老师,说除夕快乐。
外放的音质不算太好,他的语气听上去与寻常无异。
居上庸开门见山:
“过来吃饭,你楚老师正缺欣赏她碗碟的观众。”
楚明婵无声瞪他。
那头楼书则短暂笑了一瞬,却道:
“谢谢老师记挂着我,但今天先不过来了,明天早晨我来给您二位拜年。”
居上庸:
“怎么不今晚过来,你现在不在杭州吗?”
千黎无声清洗做茶酥需要的芸豆,后背挺得笔直。
楼书则:
“我在杭州。”
居上庸皱眉:“那怎么不过来?还是已经有安排了?”
“不好意思总是麻烦老师你们。”他的声音听上去极为平静,带着温和的风度与老师道歉:
“除夕团圆,意义特殊,我好不过来打扰。”
“老师,替我向楚老师问好,祝楚老师新年快乐。”
将水全都倒了去,千黎逐一将几颗空瘪的豆子择出。
居上庸用眼神示意楚明婵,说:
“她听见了,你楚老师和黎黎就在我边上,我开了免提。”
千黎动作微顿,没说什么。
那头楼书则亦是一阵沉默,再开口时声音稍微轻了些,遥遥分辨不出情绪:
“那也祝黎黎新年快乐。”
声音是电波的化形,在安静的厨房里晕散开来,却又如隔着一丈纱。
楚明婵主动接过手机,说我和黎黎收到你的祝福了,也祝你新年快乐。
大约是心疼他孤身一人,她依然劝他一道来吃这顿年夜饭,说家里就三个人,权当只是为了一道热闹热闹。
千黎抬起头,说家里白糖不够了,自己下楼去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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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楼随意逛了一圈才买好白糖,她算着时间回家,果然电话已经挂断。
千黎一面重新洗手来帮楚明婵,一面装似不经意开口:
“楼书则一会过来吗?”
“不来了,突然开始见外起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劝。”
居上庸替他说话:
“长大了呗,虽然没必要跟我们客气,但做事变得有规矩是好事。”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几句,话题就也逐渐偏到了别出去。
千黎想,他哪是什么长大了有规矩了,只是今天刚和自己吵完架,不愿再来和她面面相觑罢了。
谈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她故作轻松地劝慰自己少了好大一桩麻烦事,将诸抛之脑后,全心全意去陪父母了。
为居上庸和楚明婵送上新年祝福的学生实在太多,手机震动几乎一直持续到了晚餐时间,他们需要抽出时间来回复,因此这顿年夜饭倒是主要出自千黎之手。
也并无什么特殊的,只多做了几道符合他们胃口的家常菜。其实饭毕本应她给父母包红包才对,但二人严厉禁止她这么做,说那点老鼠屎大的工资留着给自己吃几顿饭吧,每年仍把她当小孩似的各自封一个极厚的红包给她,今年亦是如此。
千黎自独自搬出去后便几乎不再父母家留宿,加上住得不算太远,家里也向来没有守夜的习惯,她陪父母看了会电视后仍选择回了自己的住所。
沿路是一片罕见的萧静,万籁无声的城市却又灯火通明,钢筋森林像是装了无数重隔音棉,那些有关团圆的欢声笑语被隔绝在独属的空间当中。
可以说是忙碌了一天,千黎从电梯出来是感到些许疲惫,一面向前走一面忍不住揉了揉一侧太阳穴。
将要到门前时她放下手去解锁,也是在这是,她才发现门口处安静立着的年轻男人。
晃晃灯光下,楼书则的身影被一点点拉长。他仍穿着白天单薄的卫衣,只在外面多套了一件同色的外套。
原本是侧身倚着墙在看手机,见到千黎过来,无声静默良久,才缓缓直起身。
大约是有段时间没有修剪的缘故,他额前的碎发有些长了,光从头顶落下时,阴影恰好落在眼睑下,目光便看不清了。
千黎很意外,一时没能出声。
毕竟是除夕,她以为楼书则不来戒坛寺巷,那一定会去关邵家里和他们一家吃饭,没想到却出现在了这里。
楼书则用眼神指了指那扇门,先开了口,声音极为冷漠:
“让我进去。”
像是带着一场阵雨前的阴霭。
千黎看了他一眼,无声解了锁,先进入后没有转身关门,便不算是拒绝。
楼书则在门将要自动闭合前单手将其扣住,抬步跟在她身后进了门,又将其阖上。
千黎背对着他向里走,一遍伸手脱了外套一边转身回头:
“除夕夜你来这里做什么?不是说来见我是自己太闲了么?”
话音未落,声调已经破碎。
在千黎转身的同时,她被楼书则禁锢住双手,冰凉的吻落下,他带上了从未有过的侵略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