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开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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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机里的音量拉低，大提琴混着钢琴带着有规律的鼓点伴奏，人声婉转伤感地踩着节拍进。
李易借着窗外的光亮关掉风扇，拉开了玻璃窗拉上窗纱，镇上夜里的吵闹是远处机动车偶尔行驶过的声音。
兴趣班的孩子们很吵，也很聪明，稚嫩的声音讲述着一些李易都还没能接触到的世界。
李易专门买了小贴纸，作为鼓励孩子们坚持练字的奖励。
这些孩子们的未来有很多的选择。
可她对自己的人生暂时还没有选择权。
那条“嫁个好人家”的前途坦荡人人都走的康庄大道，人人都走得艰辛。
她现在唯一的出路是读书，然后翻过贫穷这座大山，挣很多钱，这样就能给家人更好的生活，来换取爸妈那少之又少的温声细语和欣慰的表情。
隔着玻璃门，楼下窗外的汽车驶过还掀起了一层灰，电线杆上的广告被烤得掉色，窗外的空气蒸腾着热雾。
李易的整个暑假基本都在教培机构，朱老师每天给她带不同的早餐，她也会在上班前把所有的教室做好卫生，然后打开空调。
没课的时候就写写作业，翻阅阅览室的书籍，基本都是儿童绘本，有时候音乐教室空着，她就进去摸一摸钢琴，手指在键盘上戳一戳，没有悦耳的旋律流出，钢琴发出的低鸣让她不知所措。
她又通过教室的镜子望向自己，她眼神躲闪，不敢直视镜子里的自己。
乌青松垮的眼袋和掀不起的厚重眼皮，凹陷的脸颊，因为不自信而握住另外一只手腕，不够舒展的肩膀，没有挺直的背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低迷的气息。
田田老师教过她，提升气质首先要把自己想象成一只高贵优雅的白天鹅，学会抬头挺胸，她侧对着镜子雕琢自己，折腾半天，过度的挺胸让她像个汤姆猫，不可爱且很滑稽。
下班后她住在这里，给每个教室消毒，然后开窗通风。
李易不善于和自己的父母沟通感情，所以没有一个电话是打给家里的。也因为从小到大跟着爷爷奶奶过的，在家父母对她直呼大名，她跟父母的对话里也都没有称呼过一次“爸”“妈”。
兼职其间回过两次家，在爸妈张嘴前处理好一切，避免天降横灾，或是有什么火烧到自己身上。
蹭着机构的WIFI，偶尔打开手机回复群消息打卡。
班群的氛围已经因为最开始闹的那些乌龙和陈睿杰的骚话聊得火热。
班主任重新建了一个消息通知群，原先的群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改成了“清北新生群”。
大家在试探过班主任是否开明，得到了肯定答案后开始放飞自我。
在群里发疯发癫发烂发臭。装不学好，比谁更摆烂。
除个别高冷同学不说话的，其他的，扮猪吃老虎罢了，考试一个个说不准都是六百分加。
由“杰哥”这个外交选手发起的吃饭群，各游戏组队群，作业帮帮群等群邀请一并推送到李易手机上。
甚至还有一个叫做“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
群公告简单明了：被潘潘孤立的九班。
一个暑假就这么度过了，偶尔抄抄群里的作业，附和着即将面基网友们的骚话。最终荣幸获得了“李姐”这个响亮的称号。
暑假的最后几天朱老师给她结了钱放了假，搂着她的肩膀让她回去休息休息，准备迎接新的战斗。
回到家后李易每天早起爬起来把该做的全做了，睡眠不足都不敢在下午多眯一会儿，下午四点多就在灶台前忙活，争取晚上七点钟之前大家吃完饭洗完澡，然后李易趁着天没黑的功夫把衣服也都洗完。
开学前一天，李易才在家数好钱，发现朱老师多给了三百，这钱还是等开学之后再当面还得好。
李易正收拾书包，检查东西是否带齐，手电筒充电宝电量是否充满。
李东胜在主卧喊：“李易！来！”
李易快速拉好拉链应了。
李东胜刚记完账，坐在椅子上，手里夹着烟：“明天开学？”
父女俩一站一坐，李愿和杨红梅在看抗日剧。
李易局促地站在他面前，不自觉地握住另外一只手腕：“嗯。”
李东胜抽了一口烟：“开学要交多少钱？”
之前李易坚持要上学，跟家里没讲通，所以学费是二伯送她上学垫付的，李易每次都记了账。
但这次李东胜主动问她，她却生出一种向父母伸手要钱的可耻的罪恶感，于是她眼睛飘向电视。回复了一个数目。
李东胜拉开透明文件袋，将烟灰弹在地上，又把烟头放在嘴里含着，眯起眼睛边数边说：“明天我送你去。”
李易：“哦好。”
李东胜又问：“生活费要多少钱？”
李易带了一些底气回复道：“生活费我有。”
李东胜停了手上的动作：“问你多少，说给我听听。”
李易就把每天每顿饭吃几块钱的窗口，买什么书什么生活用品，喝水和其他的杂费都细细地算给李东胜听。
李东胜数好一沓钱后整理好用烟盒和钥匙压在上面，另外按李易算的数目，给了李易四百块叮嘱道：“现金别都放身上，小心别人偷了。朱老师给你结的钱先放家里，我们不会要你的钱。”
没有谁比她更困难了，没有谁会偷一个穷鬼的钱，她还是嗯了一声。
一支烟燃尽，李东胜在瓷砖地板上熄灭了这支烟：“用心读书啊，别把心思都花在和别的学生攀比上。”
李易还是用“嗯”回应。
杨红梅此时也补充道：“别人都笑话我们把你一个女娃送去读书，你一定要争气啊，我和你爸一天到晚，起早贪黑，都是为了你们，你弟比你聪明，你不争气日后我要被他们背后议论的。我和你爸没文化，只能靠你俩了。”
李易：“知道了。”
李愿回头给李易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意思是“又来了。”
杨红梅越说越来劲：“你也别怪我和你爸，你奶奶当初怎么对我的你也知道，你大伯二伯都生的儿子，他们肯定是不满意你是个女孩子所以针对我们。别的家生了女孩子都是丢了的，我们供你吃供你穿，对你比你弟还好，就希望你将来赶紧出社会，给我和你爸减轻负担……”
杨红梅每次说的这些似是掏心窝子的话，总会让李易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为什么要出生，为什么要给这个贫困的家庭增加负担。
她幻想时间能加速到她考上高等学府，读一个喜欢的专业然后顺利毕业，拥有一份稳定体面的高薪工作，让李东胜和杨红梅开怀，让李愿不用像自己一样活得憋屈。
“清北新生群”在期待兄弟们面基，在关心班上有几个妹妹，开学怎么坐之类的。
潘老师：宝宝们，有话明天见面了聊，睡觉了，好啵？
李盼：知道了知道了妈妈！?( 'ω' )?
——?( 'ω' )? ：好可爱的颜文字。
——妈妈：好生疏的称呼。
回顾她这小半生都好像没有这么腻歪地喊过杨红梅，她要是也能这么甜甜地喊杨红梅该多幸福啊。
其他女生也在群里跟风复制。
王静娴：知道了知道了妈妈！?( 'ω' )?
胡莉：知道了知道了妈妈！?( 'ω' )?
……
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就是文字，不需要用声带就能发出的声音。李易也跟着复制。
李不易：知道了知道了妈妈！?( 'ω' )?
其他男生：知道了知道了老潘！_(:з」∠)_
早上六点多，李易扎了高马尾，拨弄了一些碎发下来就算是刘海，戴上眼镜，穿上校服，把自己收拾得有个学生样，然后喂了鸡，和李东胜喝完昨夜放在灶里煮好的粥，坐上摩托车就去了学校。
校园里都是同学见面的打招呼，询问分在了哪个班。
九点多，教学楼已经不能为缴费队伍遮阳。其他家长墨镜帽子太阳伞，只有李东胜和李易在太阳下暴晒，后面的女生偶尔也会站在李易侧边，让李易也在伞的阴影下。
李易在李东胜后面，能看到她爸汗湿的后背。
李东胜交完学费，简单交代了李易几句别乱花钱好好读书就骑着摩托车走了。
宿舍楼楼梯间走廊都是家长和孩子在交谈，他们一定被爸妈好好爱着吧。
李易到新宿舍先把书包甩在一个空床上，回到原先高一宿舍把铺盖一卷，桶盆热水瓶生活用品一提，一次性搬走。
遇到几个高一老同学，热情打完招呼还问要不要帮忙。
走时老同学父母还夸李易懂事。
此时黄帆帆应该还在排队缴费，李易决定先去教室占个座。
高二（九）班门口，李易朝里面望，教室里偶尔有人走动，李易望向讲台，一位年轻女老师坐在讲台前，也望向她向她点头示意，李易走进教室刚准备问声“老师好”。
“您好！欢迎光～临。”
一阵商场门口做作的迎宾声响起。
李易：？？？
教室里有人喊：九班喜添漂亮妹妹一位！
李易瞟到讲台边上的陈睿杰，开口阴阳怪气道：“哟杰哥！好位置啊！”
陈睿杰：“兄弟就爱做老师的得力助手，空调管理员这个职位也是我的，任重道远，你不懂！”
女老师温柔地笑着看他们贫嘴，接着让李易先领了自己的姓名贴找位置坐下。因为视力不佳加上个子不高，李易毫不客气地选择了坐在第二排最中间的位置。李易这个好位置坐的心安理得。
陈睿杰主动攻击：“哟李姐，喜欢和老师face to face啊？”
李易：“滚！”
新装的教学一体机上写着开学第一天的安排。
8：00-11：00 缴费
11：00-11：40 班会
12：00-14：00 自由安排
14：00-16：00 分发教材
16：00-18：00 自由安排
18：00-20：00 班会作业验收
在一阵阵“您好！欢迎光～临”的齐声迎宾中，后排座位陆续坐满，李易把暑假作业都清点一遍，然后也跟着瞎喊，然后就迎来了她的同桌，就因为他进门时的那一眼对视吗？
男生看着斯斯文文的，怪眼熟的。应该是以前在食堂或者在哪儿打过照面。
不管，在李易眼里认人先认衣服，换一身衣服就不认识了，都穿校服就都长一个样。
班上为数不多的女生们凑在一起聊天，被挤下去的男生在后面和男生们聊着新出的游戏，李易也凑进女生堆里听她们讲的八卦。
“好！来！大家先回座位。”女老师穿着精致的西装面料的裙子，关上前门，又走回讲台上，没有戴小蜜蜂。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开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