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旧事》醉杀

2、重逢

　　一晃五年过去了，龙城的南城与北城依旧是那样泾渭分明，北城有的，南城说不定有。
　　可北城没有的，南城就更不会有。
　　北城的一家花街柳巷悄摸地开了起来，花街指的是妓子，柳巷指的是小手，来客不必问也不必说，往左边一指，便是花街，右边一指，自然就是柳巷了。
　　南城的人想去北城，多半是想去个新鲜的所在，难得能消遣，朱家也不会错过。
　　朱家的大公子朱凤顺爱玩也会玩，可二公子朱凤翔不想玩也不爱玩，朱凤顺便带着朱玉贞去了。
　　一来朱玉贞长得清秀俊逸，二来他带着二弟的人了，朱夫人就不会责怪他，凡事都想着弟弟，也算是朱凤顺在朱家的一点处事之道。
　　朱玉贞一听是去北城，满心满脸的不愿意，他对北城没有半点牵挂，朱家虽不会说他是个忘本的人，但也有人还记着胡妹或是什么的，私底下都说朱玉贞是心硬的一个人。
　　架不住朱凤顺软磨硬泡，再加上一两句好话，朱玉贞便半推半就地从了。
　　马车迤逦前行，北城的路一如既往的脏，城墙的两侧更是一群一群的脏乞丐，仿佛自从有龙城的那一天，乞丐便长在北城了。
　　朱玉贞的脸上又是怀念，又是愤懑的，朱大少看在眼里，一句一句地套他话，“好多年没来了吧。”
　　“嗯。”
　　“可有什么不同吗？”
　　朱凤顺边说着，茶杯空了，朱玉贞乖乖地给他添茶，低眉顺眼地说：“无甚区别。”
　　“真的没有吗，城墙根下的乞丐可是换了一茬又一茬，新开了花街柳巷，乞丐也能进去玩，这些你知不知道？”
　　朱凤顺盯着朱玉贞的一举一动，他平日里也常拿些事情取笑，朱玉贞面上不显，只说，“不知道。”
　　“花街有个冒尖的，叫龙风影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听说她以前姓胡？一个妓子，也敢取龙城的姓，心气儿也算高的了。”
　　朱凤顺看着朱玉贞突然紧攥的拳头，很满意地笑了笑，掀起帘子一看，“这就到了！”
　　说完，兀自下了轿。
　　朱玉贞眼眶通红，眉头死死地纠结着，心口上开了个大窟窿，疼的连呼吸都紧。
　　眨了两下眼，朱玉贞的红眼眶，心口上的窟窿悉数不见了，他镇定地下了轿，稳稳当当地转进左手边。
　　映入眼帘的两片姑娘的红手绢，上面的绣花，颜色，味道无一不对男人的胃口，朱玉贞表现得越淡然，在鸨母看来就是急切的表现。
　　四五个艳丽的姑娘涌上前来，朱玉贞不闪不避，脚下踩的是五彩斑斓的地毯，身边围着的都是好颜色的姑娘，他的底气上来了些，对胡妹的愧疚倏忽之间不见踪迹。
　　朱凤顺包的天字一号厅，花街的名字俗，厅的名字也俗到家了，但里边的布置与摆设真就不俗，几层薄纱后边是姑娘们娇羞的面庞，琵琶搭着古筝，歌女款款而来，打这儿开始就要另算了。
　　桌上的酒水和菜肴也是顶好的，朱玉贞陪着朱凤顺饮酒作诗，朱凤顺拉住一个姑娘的手，这是要助兴了，朱玉贞起身刚要走，厅外又走来一个姑娘。
　　她蒙着脸，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不笑时眼眸中自有愁绪，一笑起来，便教人不知愁为何物。眉心画了三瓣桃花，眼尾飞扬着，眨动间万千风情，摇曳生姿。
　　她就是，龙风影了。
　　朱玉贞站立不动，龙风影薄纱摆动，身娇体软，在他身上肆意惹火，这里果然把她教成了人间尤物，可他心底，始终还记挂着从前那个固执得有些傻的胡妹。
　　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龙风影还在摆动身体，朱玉贞实在看不下去，脱下外衣罩在她身上，“你在我面前，还不体面些？”
　　龙风影恍若未闻，指尖轻轻地在朱玉贞的唇上划过，她俯身，那意味再明显不过。
　　他静静地等着，龙风影停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般地留下一吻。
　　美人如玉，温软在怀，朱玉贞却问她，“奶奶葬在哪里？”
　　他还记得，他居然记得，龙风影心中大恸，悲切不已，“我前年去时，也寻不见了，左右离不开那座破庙，我就冲着四方拜了拜。”
　　朱玉贞一把将她抱住，他的心又何尝不痛，两人像孩子似的抱头痛哭起来，仿佛这几年的历练，也不过是为了此刻能痛痛快快哭一场。
　　龙风影累极，先睡了，等朱玉贞放开她的手时，她又耍赖似的牵起他的手。
　　“小胡同儿，我等到你了。”
　　为这一句，朱玉贞跪卧在塌下，守在龙风影床前，看着她熟睡，牵着的这一双手，始终紧紧地牵着不放。
　　天蒙蒙亮的时候，龙风影起的比朱玉贞更早，看着他宁可睡在塌下，她知他计较，可她不在意他计较，她在花街伺候过的何止一人，何止一晚？是他先抛弃她，又何必做出这深情缱绻的样子。
　　白天的花街不做营生，到了晌午，龙风影慢悠悠地将朱玉贞叫醒，“你还不起吗？”
　　朱玉贞醒来，自顾自地揽住龙风影的细腰，“你能不能不要做这个。”
　　一上来就是这句，龙风影掉了脸，竖起眉来，“我做什么不做什么，和你有什么相干，不要觉得你早两年认识我，便可以对我指手画脚！”
　　朱玉贞也直起身来，一脸的不可置信，“难不成你是真心喜欢，爱男人爱的不得了吗？”
　　他说这话该打，龙风影也就仗着早两年认识他，“啪”地打了他一巴掌。
　　“你是巴不得……”
　　“啪！”又是一巴掌，龙风影不谈这些年如何从乞丐堆里逃出来，也不谈他当年不闻不问有多狠心，她只说一句话，“你养得起我吗？”
　　靠着朱家的俸禄，确实养不起，朱家管吃住，却算不得出手阔绰，朱玉贞出门办事要自己打点，平日里和小厮们赌两把，输多赢少，自己一个也捉襟见肘，实在是养不起！
　　龙风影见朱玉贞说不出话，大门敞开，任他自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