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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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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我那。”
这三个字的语调过于平淡,以至于让人分辨不出是问句还是陈述句。
篝火噼啪一声,许久被惊得一抬眼,对上他幽深的眼。
“这么看我做什么?”像是看出她的僵硬,陈最笑了下,“我又不对你做什么。”
他指了指帐篷门口的露营椅,解释:“你进去睡,我在外面。”
日出前是最冷的时候,何况是在山上,还有海风。
许久抿唇:“你身上还有伤。”
他微微扬眉:“我是男人,这点伤还不至于上纲上线,更何况……”
“何况什么?”
陈最反问:“你不知道吗?”
他的眼神深了些,许久目光变得有些闪躲,她回避了这个话题,只是冲他伸出手:“这个给你。”
陈最看着她掌心的黑色圆绳,再度扬眉:“这是什么?”
许久:“防蚊圈。”
他接过去,当着许久的面戴上了手腕,调整了下腕表的位置,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你的呢?”
许久睫毛一颤:“我不用。”
男人意味深长地唔了一声,看着她笑而不语。许久被他看得面上发烫,转身进了帐篷。
帐篷里,许久躺在防潮垫上,有些难以安眠。
她原本打定主意在露营凳上凑合到天亮,不知为何,还是被陈最两三句绕了进去。他最后那句话,像是故意扰乱她的心防,目的就是把她骗进来。
再一小时便是日出,黎明前最暗时分,她能感觉到寒意沿着草皮慢慢蔓延至四肢百骸,连防潮垫和睡袋也无法完全抵御湿冷,别说是帐外。
这本来是他的帐篷,他身上又带着伤,如果真的因为受寒而发烧,那就更难解决了。思来想去,许久还是轻手轻脚爬起来,打算出去看看。
帐外,男人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他在最外面套了一件冲锋衣,拉链拉到衣服顶端,下巴埋在领口,眼皮阖着,敛去了平日的锐利和玩世不恭,显出一丝柔和的少年感。
篝火猎猎燃烧着,木柴不时噼啪几声,爆出几个火星,扰人清梦。他似乎睡得不太安稳,浓黑的眉毛微微蹙着,睫毛不时地颤动。
许久迟疑着探上他的额头,冰凉的触感让她心里一惊,然而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手就被人抓住了。
陈最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眼睛黑而静,如一潭深井,令人心悸。不过这种眼神只维持了一瞬,又恢复了平时的散漫,带着一丝调侃意味,弧度微微上扬。
“干什么?”
许久面色划过一丝不自然:“外面太冷了,你进去吧。”
陈最坐直了身子,上半身跟她一下子靠得极近,清晰到能看清他眼底跃动的火光。他很轻地挑了下眉:“我可以理解成,你在担心我?”
“随你。”
许久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她抽回手,转身进帐。
露营灯关着,帐篷里一片昏暗,篝火的光映在帆布上,不安地跃动着。许久将睡袋拖到角落里,躺下后微微侧过身,背对着门。
黑沉中,帐篷帘子被人掀开,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在她身边躺下,不过分近的距离,男人微沉的呼吸在耳畔起伏着。
帐篷内的面积很狭小,翻身的幅度稍微大一些就有可能碰到对方的身体。但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寒冷,两人睡得异常安静,也异常平稳。
许久醒来时,天已大亮,帐篷里只有她一个,陈最不知去了哪。
她掀开帘子走出去,在阳光的刺激下眯了下眼。清晨清冽的空气里传来一缕烟火气,她下意识看去,那对小情侣已经起了,此刻正坐在帐篷边吃东西。
女孩率先跟许久打了个招呼:“醒啦,昨晚睡得怎样?”
说是昨晚,其实只有两三个小时。
“还好。”许久跟她简单地寒暄几句,往周边扫了眼。
女孩一看就知道她在找谁:“别找了,你男朋友说柴不够,再去捡点。”
许久愣住:“男朋友?”
“对啊,”女生说,“和好了?我就说你们怎么可能没关系,昨天吵架了吧?”
许久再次愣住:“我昨天……”
女生却摆摆手:“我都懂。”
许久一时语塞,后来转念一想,对方都看见她从他帐篷里出来了,再怎么解释好像也只会越描越黑,索性扯开话题:“捡柴干什么?”
“给你做早餐啊。” 女生补充,“你男朋友对你真好。”
怎么又绕回来了。许久忍不住蹙眉:“我跟他……”
女生冲她暧昧地挤了下眼睛,再次打断她:“不用解释,我都懂。”
她撂下这句话就走开了,没给许久辩驳的机会。
许久有些无奈地转过身,意外对上了陈最的视线。
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神情含着一丝玩味,见许久看过来,走近两步,声音低沉:“解释什么?”
许久心跳停了一拍,她不知道陈最听到了多少,斟酌着字句:“就……她可能误会了,我跟你。”
“嗯。”陈最淡淡应了声,将干柴搭成堆,动作从容而利落,有种随性的好看。打火机的滚轮在他指腹间轻轻一搓,“嗤”的腾起一簇淡蓝色的火苗,火舌燎过细松枝和枯草,渐渐旺盛起来。
他没有再问下去,许久微微松了口气,生怕他再问一句,误会什么。
火焰上方的空气微微震颤着,下一秒,陈最清沉的声音传来:“误会了什么?”
午餐肉和火腿的香气蔓延开来,淡淡烟雾飘散,空气只剩柴禾燃烧的声音。许久疑心自己听错,可男人的视线隔着烟雾落在她身上,带来的灼意如此清晰,几乎叫人坐不住。
彼此心照不宣的答案,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么直白地问出来,像种另类的进攻,将她逼到一个危险的境地。
“误会……我们的关系。”一片空白中,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她可能看到我从你的帐篷里出去了。”
陈最噢了声,收回视线,转而去拨弄着碳烤炉,漫不经心地问:“那你是怎么说的?”
许久神色有一瞬的安静,她垂下长长的睫毛:“朋友之间,共用一个帐篷也没什么。”
话音落下,空气骤然安静,沉默如一把蜿蜒的刃,横亘在两人间。
陈最未发一言,只垂眼拨柴调整火势,神情很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周身气场却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让人心头微栗。
在这种近乎窒息的沉默里,许久被一股没由来的心慌攫住,面上却还是镇定的,不动声色地问:“你在煮什么,好香。”
陈最瞥了她一眼,将那只冒着热气的不锈钢迷你锅递到了她跟前。金黄的浓汤里卧着一把面,上面放了一根火腿和几片午餐肉,香气四溢。
香味传到了对面,那个女生啃着面包,在跟她男朋友抱怨:“你看看人家。”
许久接过那只锅,意识到这是他给自己做的,更无措了,毕竟前脚刚跟人撇清关系,后脚就要吃人嘴软,她抬眸问:“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陈最看出她不安,放缓了语气, “慢慢吃,别多想。”
说完他起身,朝营地走去。
对面的男生正在收拾东西,见陈最走过来,跟他打招呼。
“准备走了?”
陈最应了声,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黑巧克力,撕开包装,放到嘴里慢慢嚼着,目光看着一个方向。
他神色恹恹的,也不收拾行李,漫无目的地走过来,像是只为了吃块糖。
男生顺着他的目光瞥了眼,心下了然。不远处的篝火边上,女孩安静坐着,手捧着小锅,正小口小口地喝汤,画面安静而漂亮。
只是……隔那么远看人家?这是吵架了?还是玩情趣呢?男生犯了难,只好换了个方式问:“昨晚怎样?”
陈最瞥了他一眼,不知回想起什么,语气不咸不淡的:“还行吧。”
还行?男生敏锐地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丝不悦,诧异道:“被拒绝了?你这条件,不能够吧?”
毕竟是他女朋友私底下也夸了好几次帅的程度,他虽然吃醋,也不得不承认,陈最应该是最不缺女生追,也不愁追不到人的类型。
陈最有些自嘲地笑了声:“那又怎样,有人不在乎。”
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灰心,女人心思一天一个样,指不定哪天她就后悔了呢。”
许久跟陈最要赶上午的船班,决定抄近路下山。而那对男女难得过来一趟,想徒步环岛再四处走走,两拨人在营地收拾好行李便分道扬镳了。
下山途中,两人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许久在前面,无论她走得快还是慢,陈最始终跟她保持三步的距离,不近也不远的距离,却总能在她踩上松动的石块时及时把她抓回身边,待她站稳后再默不作声地松手。
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码头,许久在售票口买了两张票,回到等候区。陈最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闭目养神,外套的领子盖住下巴,手上那根防蚊圈还没摘下来。
许久把票递到他面前,轻声说:“还有20分钟检票,晕船贴提前贴比较好。”
陈最像是睡着了,沉静的睡颜纹丝未动,冷白的眼皮阖着,面容透着一种彻夜未眠才有的苍白和消沉感。
许久知道他听得见,维持着递票的姿势不动。过了会儿,那双眼睛睁开了,漆黑的瞳孔静静盛着她。
男人的声音有点哑:“你还有心思想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