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颗种子》太湖西

27、第 27 章

　　伊甸园大门被炸出一个豁口，乱石飞溅，一大群人站在门口，望着那蓝色幽光面面相觑。

　　血族来的是祭司阿伽门，他面无表情站在后面，观察着半空中笼罩的巨大半圆。

　　有源力的生物无法强行闯入伊甸园，所以最先进入伊甸园的反而是那些没有锚点的尼尼微大小流氓。

　　这对天生自带源力的黑暗之裔很不友好，人族明面上没什么表示，暗地里悄悄调派普通战士进入园区。

　　“让开！吸血虫子们！”

　　狼人伯爵姗姗来迟，推开碍事的血族，两米多高的身板将那豁口堵得严严实实，他朝那光膜用力砸下一拳。

　　无济于事，蓝色光膜只是温柔包裹住那拳头，令狼人蓄起的力落了个空。

　　“别白费力气了杂毛狗，要是蛮力能进去，哪还轮得到你？”

　　预料之中，被推搡的血族战士冷笑着，他瞥了眼阿伽门，掏出手帕擦拭着狼人刚才触碰到的地方，仿佛沾染了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

　　一声声杂毛狗，着实惹怒了暴躁的狼人，几只棕色巨狼一跃而出，它压低前肢，巨大锋利的爪子刨刨土地，朝着血族呲牙咧嘴。

　　“别吵了蠢货们，有那闲工夫不如想想办法，刚才可是有三支队帝国军队偷偷进去了。”

　　出声的是海妖，相比血族和狼人，塞壬一族的后裔就少了些。

　　“你说得对，小黑怪。”

　　正事要紧，棕色的巨狼冷哼一声，挑衅地打了个响鼻，他化为人形，打开通讯器，朝对面交代着注意事项。

　　“......”海妖无语。

　　北海海底生长着大片黑水草，这种生物根部可聚合黑暗源力，因此在黑水草附近总能找到析出的固体源力结晶，这极为昂贵。

　　塞壬将一小部分源力结晶出售给血族和狼人们，用来换取其他资源，这也是海妖远离陆地，却能在昭渊获得源矿话语权的重要原因。

　　不过，黑水草中沉淀着大量黑色素，海妖们长期在海中生活，肤色不可避免黑了些。

　　极夜一行人隐匿在黑暗中，远远看着三族内讧，凭着出色的观察力，伯爵发现另一边在天台守候的人族，为首的军官也不陌生。

　　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视线，越泱偏头看向极夜所在位置，只是那里空无一人，倒有几个黑漆漆的老鼠洞。

　　“长官，有什么发现吗？”一名帝国少校见她神色有异，低声询问道。

　　越泱嘴角弯了弯，她挥手示意少校凑近些，贴在其耳边不知悄悄交代些什么，只见那少校点头，下一刻，长官的身影便消失在天台上。

　　见此，极夜果断转移位置。

　　——

　　“他妈的，人呢？刚明明听见声音。”

　　“那群白衣女人呐？挖地洞跑了？怎么一个都没见着？”

　　奇装异服的流氓扛着微型火｜炮，三三两两凑在花圃外围，有的闯进住宿区呼呼大睡，有的逮到什么砸什么，还不忘四处点火。

　　“帝国走狗连老子一招都撑不住，咋这么弱鸡。”

　　见没人，一个混混厌恶地踹踹躺在地上的帝国士兵，士兵满脸鲜血，趴在地上不知死活。

　　往花圃里头走几步，两排清灯燃着橄榄油，一路延伸至最初上课的凉亭，送来阵阵馨香，平静的氛围，多少抚平了孩子们的惊慌失措。

　　地圃中的植被长势旺盛，枝叶氤氲着朦胧的光晕，夜风震颤着树枝，竟带来恐怖的源力波动。

　　无数根荆棘从地底冲出，半空中飞舞的倒刺划开空气，仿佛要绞杀一切。

　　学生们拎着手提箱，脸色发白，荆棘勾起了种花的回忆，他们咽了口唾沫，不禁倒退一步。

　　“不用害怕，它们只是源力矩阵中的一环，保护伊甸园，可以掩藏你们的气息。”

　　伊斯拉尔隐在黑暗中，白衣守卫站在她身后，平静得如同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各自落座吧。”

　　学生们端坐在座位，沉默看向花圃外的流氓们，双方只隔了几米远，可是入侵者看不见花圃内的众人。

　　“无尽夙愿是洛尔诺拉的心血，以源力种子为动力，连接着锚点，与灵魂产生共鸣。”

　　副长拂去桌上落下的土痕，花圃里土多，哪怕每天擦拭，依旧不可避免蹭上土渣。

　　禾生抚摸着枪身，厚重的精钢暖意淡淡，并不冰冷，一如它的名字，不冰冷的夙愿。

　　有几个学生没有源力枪，只带了个花盆，当初费尽心思埋进土里的种子早已破土而出，冒出翠绿的嫩芽。

　　每个人种子不一样，禾生那棵是海棠树种，观澜的是扶桑，她四下看了眼，还有迎春、水仙、向日葵……

　　总之很多。

　　绿芽就是普通的绿芽，源力土壤依旧坚硬，很难想象它是怎么穿透重重阻碍，换来今日勃勃生机。

　　“没有武器也好，我同样能一往无前。”

　　左边的女孩子喃喃低语，引起了禾生注意，她是为数不多没有取走无尽夙愿的学生，禾生记得对方叫好像叫林琅。

　　“老师，园丁长老师呢？”

　　出了这么大事，洛尔诺拉更应该在这儿才对。

　　羊圈离宿舍区不远，绵羊尸体被不少眼尖的学生看见了，外来者不由分说见人就杀，好好的学校彻底沦为他们的贼窝。

　　“老师们把我们聚来这里，有什么安排吗？”叶观澜紧紧盯着副长的眼睛，试探性地询问道，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来告诉你们个好消息，你们毕业了。”

　　“……”

　　——两分钟后

　　“伊斯拉尔，怎么都愣着，事情交代完了吗？”

　　洛尔诺拉的声音由远及近，她沿着橄榄灯小路匆匆踏入凉亭，后面跟着其他园丁，白色细麻衣染了尘土，变得灰扑扑的。

　　“嗯。”副长微微别过眼睛，错开园丁长不满的眼神。

　　“怎么？小鬼们不舍得走？”

　　后面的园丁们调侃道，他们满脸笑意，连僵硬紧绷的白衣守卫也柔和不少，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为什么呀？”

　　回神儿的学生交头接耳，突如其来的消息炸得众人晕头转向。

　　还未从失去绵羊的痛苦中缓过来，他们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底看见了茫然无措，太突然了。

　　“不对不对，两年之期没到呢。”

　　“课没上完呐，衣服还没洗呢，是因为我，我们养羊失败了吗？”

　　想起绵羊，学生眼底暗了暗，她指着衣服上的血迹急忙开口，却意外发现白衣正悄无声息地发生变化。

　　透明、消散，最终变为一件破口的旧衣，正是第一天来伊甸园时的衣物。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我的衣服也变了！”

　　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回忆被打开，学生们发现，短暂安逸的日子并不能抚平伤疤。

　　一众学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人人都背负沉重的过往，在堕落的城市，被人嫌弃，被狗追咬，发霉干硬的馒头不好吃，臭水沟里生虫的脏水也不好喝。

　　街道巷角的叫花子、流浪汉中曾有很多人的面孔，连叶观澜那身劣质皮衣也是用卖艺钱买的。

　　尊严在乱世中摔得稀烂，居然有幸在伊甸园中拼凑完整。

　　短短一年内，很多人不知不觉将伊甸园当成了家，第一个也好，第二个也罢，不管是出于蹭吃蹭喝的目的，还是真正心怀感激。

　　禾生低头，静静注视着衣服变幻，心底怅然若失，陡然升起空落落的忧郁，后座的叶观澜猛然抬头，眼底滑过恍然。

　　“剩下的事情我们会处理。”

　　“外面不太安全，你们有想去的地方吗？铭牌或许能帮助你们。”

　　洛尔诺拉点点学生们颈间的古铜色铭牌，刻着名字的凹痕闪烁着湛蓝色的幽光，不断催促着。

　　“…我们能不走吗？或许不用这么着急？我们可以一起重建伊甸园。”

　　各色花影倒映在瞳孔中，伊斯拉尔欣慰点头，素来冷漠的五官罕见地露出灿烂的笑意。

　　“不需要。”

　　洛尔诺拉果断拒绝学生们的好意，她挥手止住众人的劝告，态度极为坚定。

　　两排橄榄油灯飘忽了一下，清亮的小火花忽然窜起，火星跌落在地，溅得到处都是。

　　它们没有熄灭，宛如纸张燃烧，星碎的火苗一点点蚕食着地面、木桌、花圃，灰烬火红，灼痕相融。

　　火苗并不烫，学生们起身，望向站在台阶上的伊甸园成员们，发现园丁和守卫们立在原地，面颊肉眼可见地干瘪消瘦下去。

　　“就知道是这样，唉，快走吧。”

　　洛尔诺拉长叹一口气，仿佛苍老了十岁，困住厄尔斯、启用源力矩阵耗费了大量本源之力，如今……她摆摆手，神色复杂。

　　“前路漫漫，离开这里，到你们想去的地方，别在小事上犹犹豫豫。”

　　“愿上帝祝福你们。”

　　洛尔诺拉的声音有些奇怪，时而掷地有声，时而又变得飘渺空灵，遥不可及。

　　话音刚落，一道怪风吹来，暴雨将至，如利刃般割开画布，露出了伊甸园真正的样子。

　　——破败荒凉，杂草疯了般向上生长着，不过没有蔓延至凉亭内，只淹没了园丁们的腰周。

　　逆风咆哮，将细麻衣袍后的兜帽吹起，倒扣在园丁们的头上，彻底掩住了她们的面容。

　　“老师！你们怎么了？”

　　“怎么回事？那是什么？”

　　惊雷闪过，照亮了漆黑的凉亭，园丁们一字排开，身后的十字架歪歪扭扭，深深陷进干裂的土壤，正巧在她们原来的位置。

　　狂风吹散干枯的杂草，数十只动物骸骨侧躺在地上，头骨上两只角因风化而开裂，风也吹起园丁们一片衣角，露出一具具森冷苍白的骨骼。

　　那是园丁？怎么会呢……

　　学生们怔愣在原地，也不害怕，心底隐隐约约有了猜测，禾生吸吸鼻子，将古铜色铭牌从脖子间一把扯下，用力攥在手中。

　　狂风在天幕凝成骇人的漩涡，带来毁天灭地的气势，刮得皮肤开裂、眼球干痛难忍，也正是这样，禾生才从中找回一丝真实。

　　“…还不走吗…今天厨房真没做你们的饭…”

　　一道道力量轻轻覆在孩子们的双眼，如同干燥温暖的掌心，带着无可抗拒的力道，推着他们离开花圃。

　　眨眼的功夫，学生们就被温暖的力量带到伊甸园偏僻无人的小角落，避开正门，被推向远方。

　　刚把孩子们送出伊甸园，漩涡便紧随而至。

　　与之前不同的是，漩涡扩大了数十倍，将伊甸园完完全全拢在其中，恐怖的本源化作巨大的源力矩阵，如同茧一般封死所有被炸开的豁口，彻底断绝外部的窥探。

　　几乎同时，守候在外的阿伽门脸色大变，不止是他，四族调派进入伊甸园的部队也彻底失去音讯。

　　“再见，孩子们。”

　　园丁们的身影齐齐出现在偏僻的小门，白衣守卫放下长枪，神态褪去从前的僵硬空洞，变得生动不少。

　　【诶，你们说，我们刚才的模样会不会吓到他们？】
　　【啧，这不好说。】
　　几名园丁说着悄悄话。

　　“洛尔诺拉，你说，伊甸园还会迎来新的学生吗？如果不是厄尔斯……”

　　伊斯拉尔拍拍园丁长的肩膀，面容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像是卸下重担，洛尔诺拉伸伸懒腰，轻松接过副长尚未说完的话题，“大概不会了吧，我们早已死去，借着本源之曈得以坚持这么久，还办了个学校，不亏。”

　　“说这么沉重的话题干嘛！走走走！咱们一块去草场看看那个叛徒！上次没来得及，这次看我打不死他！”

　　一名白衣守卫扯着嗓子叫着，声音瓮声瓮气，他招呼着其余同伴，当即抄起长枪往后山赶去。

　　“伊斯拉尔，陪我看看星星吧。”

　　洛尔诺拉喊住副长，她从小屋里搬出两把椅子，指指灿烂的夜空，漫天星斗，难得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