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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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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雷阳,却已纵马到了郊外。
遥望眼前的景,想起当时发现时,第一个念头便是,一定要带顾安来瞧瞧。
水、天、月,真真“浮光跃金,静影沉璧。”大海一望无际,月光也化作金银遍洒,无边无际在海里随波荡漾浮闪。
涛声浪浪,鸣虫啾啾。
若顾安身着初见时的纯白大毛披风站在这里,定似那仙人般超凡脱尘,风流俊逸。
雷阳坐了,掏出帕子,像以前得空的无数个夜,看着月,摩挲着帕子,怔怔出神。
只这月,明白他的心事。
雷阳却不知,顾安正站他身后,刚欲上前,却见他掏出了帕子,对月思人,又止了步,也怔怔瞧他。
见他面色深情迷恋,又哀伤思念,不禁后退一步,隐在高树下。
逆光下,神情不明,似嘲若讽。
勾月渐淡,星光挥洒,海里盛了一汪洋的星,映衬天空的漫天星光,天海连成一片,宛若星海倒挂。
满眼星辉灿烂。
又次日,顾安启程,雷阳未来,王单来了,道雷阳马上率兵出战,他奉命将顾安一行人送出边沿城。
顾安嗯了一声,率众人回程。
此战,雷阳打得艰难,反扑回来的贼寇咬住他不放,似要誓与他同归于尽,不要命了般打。
一战,便胶着了半年多。
顾安领头,组织各商帮商队募捐了不少物资,送了几次粮草衣裳被褥来,年底又送了些酒,信里道,这酒是他和老圣手联手研制的,不能喝,治伤消毒却是很好。
边沿城无不感叹顾安心善。
雷阳听了,心内暗想,他一向心善。
来年,雷阳趁天象大好,和王单等人设了计,打得藩军屁滚尿流,全军覆没,除首领,其余或死或俘,全军覆没。
雷阳一战成名,沿海航路暂保畅通安全。
窦总兵上书请赏。
赏赐下来,封雷阳为征东大将,统管沿海三省军务,领总兵。
封窦总兵正一品英国公,叫立回京接赏。
雷阳奉旨率兵守边,得召才能回京。
乾元十三年年初,雷阳第一次奉旨回京述职。
一路行水,日行四百里,很快到了神京。
面见皇帝,正谢封赏之恩,却见礼王坐旁边挤眉弄眼。
皇帝也惯着他,并不阻止,也知礼王看重他,只惯常问了几句军务,便叫他回去。
礼王携着他的手,笑道:“兄长的将军府正在修缮,不若先住我那儿去,我已和皇兄说过,无碍。”
雷阳垂眸道:“我概明日就走。”
礼王道:“不瞧瞧他去?”
雷阳不语,半晌才轻声道:“他家室和睦,不便打扰。”
礼王啊了一声,笑道:“他何时成的婚?遇仙楼怎一点消息都没有?”
说话间已到了宫门口,礼王拽雷阳一同上了马车。
八宝翠盖暖车里,礼王斟了杯茶,笑道:“顾安并未成婚。”
雷阳瞳孔一震:“殿下确定?”
礼王有些不快,道:“他的消息,我素来极为关注,他一举一动皆在我眼皮子底下,如何不知?”
雷阳却转道:“既如此,顾府当年出事,王爷也很是清楚的了?”
礼王呵呵干笑了声:“兄长不是也清楚这事儿的,怎现又来问我?”
斟了杯茶放雷阳面前。
雷阳垂眸道:“臣只好奇,王爷为何如此?”
礼王抿唇,冷道:“兄长这是为了一桩陈年旧事质问我?”
雷阳摇头:“臣不敢。”
礼王哼道:“你不敢谁敢?天下没你不敢的事儿。兄长,我只问你,你若不来京,如何能去边沿,不去边沿,如何搏出功名成了正二品的征东将军?这可是封疆大吏!”
雷阳抬眸深深看他一眼,叹了口气:“王爷,酒政史在臣手里,他招认的东西,颇多,臣无他想,只求个原因罢了。”
答案已有。
上次一战,俘虏了许多贼人,其中一人正是那酒政史,流放路上逃了,逃到海上成了亡命之徒。
他招认,从和顾二接触,到后面儿诱顾府入网,皆礼王指使。
甚至,涉及传闻中前太子流落民间的儿子。
礼王展扇轻笑:“兄长又以为,那顾安是何纯良人物?你又怎知,此事他没有暗中推动?”
顿了顿,又哀叹道:“兄长再不称我小名儿了。”
雷阳摇头:“臣只想知道王爷为何如此。”
礼王嗤笑:“神京城里,天子脚下,我想叫谁死叫谁生一句话的功夫,何必如此麻烦?只我的好兄长,几年里跑了好几趟神京,总不来找我,只奔顾府去,我也是思念心切啊。”
雷阳却道:“窦兄弟想要见我,自去找我便是,何必逼我?想见我的是王爷,并非窦曲。窦总兵虽被封国公,却被缴了兵权,窦曲,折了他的双翼困在身边,就是真心爱他么?”
礼王沉了脸:“兄长这是打定主意和我作对?”
雷阳盯着垫子上的五福纹,道:“若真作对,这会儿通敌折子已参了上去,臣虽愚笨,不通世情,且能力有限,但也想保得所爱之人毕生安平。”
礼王冷哼:“将军放心,你既入朝,顾府于我便已无用。”
雷阳低低嗯了一声,又道:“王爷,雷阳还是那句话,若王爷有需要,道义之内,自当万死不辞。另外,窦总兵……”
礼王将矮桌收进暗格:“放心,他现很好。”
言罢,掀帘子朗声笑道:“兄长入府一叙?”
雷阳下了车,抱拳施礼:“多谢王爷抬爱,臣去驿站即可。”
说罢,抬脚上马,纵马离去。
却一路到了遇仙楼,请小二开了房,入房梳洗更衣。
掌柜的见这人生得高大威猛,面色威严,又头戴乌纱帽,身穿狮子补子绯袍,腰系金镶玉带,身后却无一从一仆,出手的也是铜钱串子和碎银锭子,猜是某地封疆大吏奉旨低调入京,忙不迭转去告诉东家,并叫人小心服侍。
顾安听了,嗯了声,嘱咐定要把人服侍好了。
转脸却发起呆来。
据他所知,去年底各地封疆大吏已然回京述职,且各人皆有自己府邸,无需入住客店。
这个时候儿,回京述职的,且尚无府邸,无一从一仆,出手还有铜钱串子的……
顾安猛然站起。
定是他!
忙出门要去见,却在踏出房门前的那一刻,停下了。
回了厢房,抿酒,看向楼下舞女歌姬。
不久,掌柜的来报,只说那人请见东家。
顾安嗯了一声。
掌柜的引人进来。
“去吧。”
顾安发话,掌柜的躬身退出。
雷阳近前。
日思夜想的人近在眼前。
一身大红猩猩毡,拥炉而坐,对着灯,眉目如画,秾艳绮丽。
尤其那唇,薄,红。
雷阳愣了半息,思念难忍,近前一把从后将人拥在怀里,低声呢喃:“遇之……遇之……遇之……”
顾安仰头闭了闭眼睛。
几回魂梦里与他相聚,听他在耳边如此低沉絮语,声音也是这般低沉厚重,温柔缠绵。
深吸一口气,轻挣开雷阳的手,起身施礼:“草民拜见将军。”
雷阳一怔,眼底痛苦弥漫,忙伸手扶起他,低声道:“遇之这般,是要我的命么……”
刚扶起,却又一拽,将人拽进怀里:“遇之……”
顾安却烦躁起来,一把推开他,冷道:“将军,请自重。”
雷阳被一句自重砸得弯了腰,摇摇摆摆,竟要倒下似的。
踉跄间,腿撞榻边,一屁股坐榻上,抬眸,深深看向顾安,语带哽咽:“遇之……这是……”
真不要我了……
即使并未成婚?
啊,也对,当年他问时,遇之并未否认他未成婚。
想来,当年就想借机断了他的念头。
是他自己,偏要凑上来,扰人清静。
顾安烦腻了他这副沉默寡言自怨自艾的样子,更烦腻了近年来郁郁寡欢悒悒不乐的自己,眉目间俱是心烦意乱的不耐,不禁冷道:“将军,叙旧便叙旧,动手动脚是什么意思。”
唇角拉平,眼尾犀利,惯常的疏离客套都懒得敷衍。
想是烦他到了极点。
雷阳心如刀绞。
将军,叙旧便叙旧,动手动脚是什么意思。
将军,请自重。
一字一词,宛若钝刀,在他心上,细细磨着血肉。
疼,钝钝的疼。
却又刻骨。
抬眼,想看得更清些聊以慰藉,却发现眼前朦胧起来,扯出一个难堪的笑来,轻声道:“啊,抱歉,我失态了。”
朦胧里,却见顾安恍若十分不耐烦地撇过头去。
雷阳重重垂下头,扶榻起身,低声道:“抱歉,我这就走,这就走……”
如此说,脚下踉跄,却被屋正央摆着的错金博山炉拌了,黑山样的体格,轰然倒地。
雷阳懵了。
顾安也懵了半刻。
屋外吵吵嚷嚷堂倌儿们拥在门口,关心道:“东家?”
顾安扬声道:“无事,回吧。”
堵在门口的人方散去。
雷阳却丢了魂儿一般,半晌未能站起。
顾安道:“将军,起吧,被人瞧见,丢脸不丢?”
雷阳这才缓缓起来。
立了半晌,怀里掏出个盒子来,却是顾安一直记在心上,总想着的那个。
刚要讥讽,便听雷阳低声道:“这个,那年得了就藏着想送你,却一直没找到机会,后来听你说,你已成婚,更不能送你,今儿才知,遇之原是骗我来着……”
说着低笑一声:“遇之,抱歉,我知你十分厌烦。抱歉,最后一次,让我把这东西送了,再不扰你。只现如今,你概也不稀罕了,拿去送人也好,打赏也罢,随你处置罢了。”
说着,叹了口气,把盒子往桌上一放,抬脚出门去。
出了门,丢了魂。
磕磕绊绊,不是撞了人,便是撞了柱子,掌柜的不敢怠慢他,只小心跟他后面儿,眼睁睁看他撞了柱子后,对柱子道了声抱歉。
掌柜的实在看不下去,叫了三个小厮,一路开道儿引他回去,直等人躺上了床,才回来,跟顾安说了这奇事。
顾安嗯了一声。
掌柜的躬身退出,关上房门。
顾安摩挲着那盒子,半晌,还是打开了。
里面是一串儿象牙制的玲珑骰子手串儿,手串儿下压着一张纸。
顾安展开:“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入骨相思四字墨迹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