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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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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俨然空荡荡的一片,被子皱巴巴的,整个摊开来,随意扔在床上的输液管滴滴答答地往外冒药水。
犹如一把无名火在胸口烧至头顶,夏苍术气白了脸。
从走廊一路小跑过来一个人,见这番情状,小声嗫嚅道:“夏医生……”
“我不是让你看好他的吗?人呢?” 夏苍术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抑制住想破口大骂的冲动。
护士长姐姐有些局促不安,细声解释:“搬药品,缺人手,我被叫去帮忙了。”
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担心夏苍术责备,唯唯诺诺直往后缩,低着头不敢去看夏苍术,目光在两只鞋尖上左右徘徊。
“算了。”此时责备已是无用,不如趁萧回舟还没走远,赶紧把人找回来。
“你去监控室调监控,看看他往哪里走了。”
“好。”
二人分头行动。
“夏医生,我不在的这半个小时中,走廊上的摄像头……没……并没有拍到有人出来。”
“你确定你没看错吗?”
邪了门了?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又不是科幻片开什么玩笑。
“摄像头范围有多广,有没有死角?”
“没有,只要他是从这个门出来的,就一定会被摄像头拍到。”
夏苍术试着说:“如果,他走的不是门呢?”
“窗户!”两人异口同声。
“我来看看。”护士长姐姐迅速会意,调出了其他楼层同一时段的监控,依次查看。
“看四楼的就行,他的伤不轻。”夏苍术提示说。
“好。”
……
“找到了!”
“16:21分,他往楼梯那边走了。”
“没走多久,追!”
夏苍术左右环顾,稍作思考后拔腿飞奔。
夏苍术抬头,目光如炬精准捕捉到了床上人微小的小动作。
“醒了?”
仿佛投入水中的一颗小石子,了无痕迹。床上人闻言,并未做出丝毫回应。
“给你带了盒饭,不想饿死就过来吃。”
萧回舟昏迷了整整四日,全靠盐水和葡萄糖度日,醒了又是跑又是逃的,精力早消耗干净,此时已然饥肠辘辘。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赌气挨饿实不明智,萧回舟咬紧牙关,掀被而起,俊脸上写满不情愿。
夏苍术得意地微微勾唇,把盒饭推向萧回舟面前。
“你为什么非要留我在这里?”
“我就跟你解释过了,你的伤还没好,你不能出去冒险。”
“我冒不冒险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
“就凭你这条命是我捡回来的。”
萧回舟顿时哑口无言,抽了抽嘴角道:“多管闲事。”
夏苍术忽然冒出一句:“名字。”
“我?”萧回舟被问得有些发懵,
夏苍术扒完最后一口米饭,放下筷子,盯着他点了点头。
萧回舟木然,道;“萧回舟。”
夏苍术:“萧回舟,C国人,体能优秀,会躲监控,想办法为自己争取时间,你具有太多一般百姓不会有的东西了。”
萧回舟挑起一侧眉,不否认也不辩解,“所以呢?”
夏苍术忽然站起身来,椅子被暴力推开,刮过地面发出嘶啦嘶啦的噪音。
萧回舟下意识皱了皱眉,诧异抬头。
“要想活命,听我的,留下来。”这句话夏苍术是用C国语说的。
她伸手欲抓萧回舟的手臂。
“什么?”萧回舟愕然,脑门上闪过N个问号。
他还以为是自己身份暴露了,结果……
莫非……
想着,萧回舟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来。
“行。”他一改方才颇为不满的态度,答应得斩钉截铁。
夏苍术松了一口气,说:“你是为什么来到A国的?看你的样子,当过兵?”
“对,我是来A国留学的,后来战争爆发,身份证明丢了,被滞留了。”
“来A国留学?”
“我母亲是A国人。”
“怪不得。”
“不早了,你吃完就早点休息吧。”夏苍术脱下外套铺在桌子上,趴了下来。
萧回舟愣愣地看着夏苍术的动作,嘴唇张了张,难以置信地问:“你不走?”
“我走了,你再跑,怎么办?”
“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了?”
“保险起见,就这样,没问题。”
没问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没问题?!
萧回舟内心崩溃如塌方泥石流。
“行,就这样!”萧回舟咬牙切齿,恨声说。
“晚上可以安心睡觉,没有人敢攻击这里。”夏苍术似是想到什么,又补充说。
东奔西跑累了一天,不一会,就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二人共用一张桌子,萧回舟扒饭,夏苍术睡觉。
桌子是夏苍术临时从杂物间搬过来的,很小,二人对坐,萧回舟能清晰听到夏苍术绵长的呼吸声。
萧回舟抬头,夏苍术小巧秀气的脸庞直直撞进了他的眼里。窗帘拉开了小半,莹润月光投在她的脸上,令人心安。他的嘴角不经意爬上一丝笑意上来。
他忽然想起还在国内的时候,下课时半撑着脑袋数同桌女同学脸上的白绒毛,白绒毛不好数,风一吹恍个神又要重数,数睫毛才有意思。
只是现在,已然物是人非。
萧回舟晃了晃脑袋停止自己的幻想,看着对他毫不设防的夏苍术,有些无语凝噎。
一边怕他跑了,一边又对他毫不设防。
萧回舟再不是君子也实在做不出这种事。
留下就留下吧,白嫖治疗好吃好喝供着,还住着单人间,还有啥可挑的。他要不因为是C国人又正巧被夏苍术遇到,早死在路边了,哪还有机会捡回一条命来。
他放松地叹了口气,简单收拾了下桌面,洗漱完关灯上了床。
他向右躬着身子侧躺了下来,左手下意识摸向枕头下。
却惊觉什么都没摸到,他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装作手上有枪似的双手举起,恐惧警觉地四面环视,
周遭黑洞洞的一片。刚刚通过考核成为雇佣兵的时候,白天训练晚上休息,黑夜是最心安的庇护,但是后来真正上了战场,才发现更多的战争都发生在黑夜,夜晚是自己更是敌人最好的掩护,惨白火光瞬间照彻夜幕,躲开的身侧迅速被大片弹火覆盖。有好长一段时间萧回舟晚上睡觉手里不握着枪睡就睡不安稳。
“晚上可以安心睡觉,没有人会攻击这里。”耳边响起夏苍术淡淡的话音。
他忽然愣住了,紧绷的躯体骤然放松了下来。
他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珠,蹲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不用担心,这里很安全。不用担心,这里很安全。”他低声呢喃重复。
不断地进行心理暗示,萧回舟尽力安抚住自己的不安,终于渐渐睡去。
萧回舟醒了。
夏苍术端起不锈钢盘,走向床边。
“上衣脱了。”
萧回舟满脸惊诧,余光里含了一丝调侃的意味。他双手交叠,抱紧了身上的病号服,好一副良家妇女绝不为娼的小模样。
夏苍术无语了,没好气地打了他一下。
“换药。”
“换药嘛,你早说啊,我还以为……”萧回舟利索地自己敞开了上衣,任由夏苍术动作,嘴上继续口无遮拦地找打。
“你以为什么?”夏苍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手上举起顶端泛着寒光的长柄剪刀用酒精棉由上而下地擦拭。
“以为你看上我了。”萧回舟道。
“噢。”夏苍术点点头,不置一词。
她解开绕了厚厚几层的白纱布,纱布下滑,露出原本壮硕完美的男性躯体。
“练挺好啊。”夏苍术拍了拍萧回舟饱满结实的手臂肌肉,
“那是。”萧回舟不经夸,眉毛不受控制地飞上了天。
他耍帅地做了个屈臂的动作,肌肉形状分明的肱二头肌挤压受力“膨胀”了起来,充斥着男性荷尔蒙气息。
夏苍术“哼”了一声,她下一秒的动作直接令萧回舟风度尽失。
最后一层纱布被夏苍术一把揭开,露出血丝拉哈的伤处。缝合的线被血液浸透了,纤维扎进新长出的肉里,这么一揭,肉里的神经被来回拉扯,疼得要命。耐心且有空的医生一般会用药水和剪刀沿着边缘一点点润开,但显然,夏苍术不属于这类人。
“这是无可避免的,长痛不如短痛。”
萧回舟脸上脖颈上青筋蹦迪似的疯狂跳动,咬紧牙关竭力克制着才没喊出来,
缓过这一阵子就要好很多了,“嘶……轻点轻点。”
夏苍术仿佛未曾听到一般,手上力道不减。
“轻不了。”
夏苍术丢下剪刀,伸手去拿镊子的时候她垂眸纠结了一会,抬头又看了看萧回舟,掉头从纱布袋中剪了一截叠起来丢给萧回舟。
“一会太疼的话就咬着。”
“……你刚才怎么不给我。”
在萧回舟看来,大概不会有比方才招呼不打一声掀开皮肉更痛的了。
他任由纱布耷拉在手边,瘫着一动未动,对夏苍术的话不以为然。
夏苍术:“爱要不要。”
她夹起两块酒精棉,“啪”的一声按在萧回舟的伤口上。
冰凉的酒精极快地堵住了外渗出来的鲜血,同时,刺痛感如狂潮般向萧回舟疯狂袭来,将他裹挟。
萧回舟笑到一半的脸色在这一刻僵住,浓眉竖起,额间皮肉于眉心皱成一团,他眼中泛出泪花来,脸色苍白。
“你公报私仇!”萧回舟喘着粗气,咬牙切齿地说。
“你调戏医生!”夏苍术微微一笑,回怼道。
给伤口涂上药,重新包扎起来。
“话说回来,你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上心?”萧回舟拿回身体的控制权,好了伤疤忘了疼,嘴里又没了个把门的了。
他往床边挪了两寸,杵着张脸看夏苍术整理东西。
夏苍术手上动作有条不紊,她想了想,略一抬头,
“看上你了。”
……
“上午有个小手术,上次的护士阿姐会替我盯着你,别想着乱跑。”临走前,夏苍术说。
“噢。”萧回舟漫不经心地应答,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坐起来,大喊道,“额不是,同胞之间能不能稍微有点信任?”
夏苍术停下脚步,回头盯着萧回舟的眼睛,片刻很认真地说:“能。”
“那你……”
“如果你昨天没有三番五次地偷溜的话。” 夏苍术紧接着问,“牧童和狼的故事听说过吧?”
“当然。”
“你现在就是那个牧童。”
夏苍术说完冲萧回舟一笑,转身走了。
夜里,夏苍术脱下白大褂随意搭在椅背上,在一阵炙热的注目礼中坐下,摊开日记本准备写日记。
“有事吗?”夏苍术抬头对上萧回舟热切的眼神,问。
“没事没事,你做你的就好。”
萧回舟嘻嘻一笑,挥手示意夏苍术不用管他。
夏苍术眼角抽了抽,不明所以。
这人怎么鬼迷日眼的?奇奇怪怪。
她颇为无语地摇了摇头,继而往上推了推眼镜腿,重新低下了头。
“嗯?”
她发觉自己的日记本里被夹了张纸片,她两只手指捏了起来,只见上面用鬼画符写着一行字。
“放我出门,我保证不乱跑。”
夏苍术微微眯眼,目光越过萧回舟意图挡住自己的被子,锁定那双忍不住探出来观察她反应的大眼睛。
夏苍术失笑,举起小纸片晃了晃,“躲什么?”
既已看到,萧回舟也就不躲躲藏藏的了。他麻溜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背着手踱步到夏苍术面前,坐了下来。
他捏着喉咙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我今天白天都没出去过。啊不,门都没打开过。”
夏苍术没什么表情,“我知道,护士跟我说过了。”
“所以说呢,我很听话的,你要学会信任我。”
“……”
夏苍术盖上日记本推向一边,双手撑着下巴搭在桌子上,定定地盯住萧回舟的眼睛,像是要从中挖出点什么似的。
萧回舟从这一长串动作中只解读出两个字——“不信”。
他站了起来,试图同夏苍术据理力争,“不是,换个正常人长时间待在这么小一个屋里没病也得被闷出病来吧?”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夏苍术语气依旧平淡不起一丝波澜。
萧回舟当下反驳:“特殊不了!”
“必须特殊。”
萧回舟垮了,上半身趴倒在桌面上。
夏苍术眼疾手快,一根修长中指抵在萧回舟的额间。
“夏医生……”萧回舟殷切地抬头,满怀希冀地看着她。
“别多想,不可能。”夏苍术利落地斩断了他的希望。
萧回舟的脖颈仿佛没有骨头似的,脑袋“duan”的一下耷拉了下去。
萧回舟吃了瘪,幽怨无神地回了病床上。
不得不说,和夏苍术说话的感觉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你软磨硬泡,她装聋作哑,你声嘶力竭,她平静如常,立场坚定共工都撞不倒。
不行,一直被困在这里不是个办法,还是要想办法。
萧回舟暗暗想。
后来的几天,夏苍术几乎每天都会在各种地方收到和找到类似的纸条。
给其他病人查房时,他们抓住夏苍术的手腕,小心翼翼的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条,郑重地交到她的手上,煞有介事地再三重复道:“A man asked me to give this to you .”
当夏苍术问这个“the man”是谁时,他们却又集体选择性失声了一般,推搡着要夏苍术离开了。
有的时候早上起来,夏苍术打开病房门,低头往地上扫一眼。
触目便是四个大字,“我要出门!”
夏苍术面不改色,转身关上门重新坐了回去。
直到萧回舟自己憋不下去了,装模做样地爬起了床。
然后打开门扯着嗓子惊呼。
“夏医生!你看呐,老天爷都显灵要放我出去透气啊。”
夏苍术内心的无语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