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太秋

1、死讯

　　两月余未下雨了。沈鲤望向窗外，日头毒辣。却有许多人蹲在家门口，眼巴巴望着龟裂的土地。
　　经卷上字字都像是秧苗，了无生气。
　　日日皆是守望，每一朵云都是新的希望。
　　沈鲤沉思着，拿出笔墨，细细研磨。
　　风秀挺拔的字迹在泛黄的纸张上生长。
　　“久旱竭芜处，有雨添花。”
　　他轻抚墨迹未干的字条，苦笑。可惜自己不是什么神巫，不然烧了这字条，或许多少也能换来几片云雨。

　　“驾～”
　　远处官道上传来马嘶声和马鞭撕裂空气的声音。
　　原本懒散的人群一下子精神起来，向这边靠拢。生活再苦，人们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是不会改变的。
　　上一次有官车来这沈家村，还是沈安高中榜眼的时候，托了人回来报喜。
　　沈鲤搁笔起身，透过窗口向远方看去，心下一惊。
　　白幡。
　　他默默闭眼祈祷。

　　马蹄声越来越近，官差勒马，略带怜悯地扫了一眼这群目不识丁的，衣衫破旧的平头百姓，从车上捧下一个盒子和一封书信。
　　“你们这，有没有识字的？”
　　“有，有，去把沈鲤叫来。”沈贯轻轻拍拍自己孩子的头，示意他去寻沈鲤。
　　“我在。”沈鲤拨开人群，走到官差面前。
　　“罪臣沈安家眷听令。”
　　乌泱泱一片跪了下去，官差似乎是没想到这场景，怔了一下方才继续念。
　　“沈安结党营私意图谋反，虽未举，其心昭昭，依律当斩，念其往忠厚良实，特赐还葬家乡。”

　　沈鲤跪在人群中，觉得身子有些发抖。那样光风霁月的一个人，意图谋反？
　　字字敲打着他的血肉。
　　其心昭昭。
　　他支撑着起身，接过那个盒子。
　　“这是沈先生的遗嘱。”
　　官差将书信一并递到沈鲤手中，轻轻低头，然后转身上马。
　　手中的盒子有重千钧。

　　官车的白幡走远后，几个年龄稍小的孩子默默啜泣。
　　“沈安哥哥……”
　　沈鲤拍了拍身边小姑娘的头“囡囡乖，不哭。”
　　他后退一步，面向众人。
　　“官人说的，大伙信吗？”
　　众人摇摇头。
　　沈鲤打开了那封书信。

　　“想必你们已得知了这个消息。原谅我没有太多时间书写，我不知道他们会给我怎样的罪名，将我葬在周山下吧，沈安愚钝，救不了世间昌平，就让我长久地看着沈家村。
　　不必探求我的死因，只消在我的墓碑上，全我名姓。
　　是鲤儿吗，你莫要因我而害怕仕途，总有人与你同途，七尺之躯不足惜。
　　听闻沈家村大旱，本想请旨赈灾，国师说不日自有甘霖。
　　愿沈氏众人平乐安宁，愿吾侪共筑盛世。
　　不肖沈安先去。”
　　死一般的寂静，偶有啜泣。

　　日头渐消，一阵狂风刮过，枯黄的秧苗摇摆不定。
　　将盒子送至祠堂后，老村长开口了“诸位先回吧，明日准备下葬。”
　　沈鲤抿了抿唇，转身向周山脚下走去，沈安故居就在那里。
　　茅屋破败不堪，檐角蛛网联结。
　　他和沈安都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村里人为他们修建的房子，一在村头，一在村尾。沈安窗外，是周山环绕，他窗外，是大道光明。
　　屋里还有几坛好酒，是沈安约好待他高中宴请之用。
　　狂风大作，雷鸣劈进耳，门框吱呀作响。
　　沈鲤躺在草席上，看着枯朽的房梁。
　　倾盆大雨拍着窗棂。
　　甘霖。

作者有话说

　　陈思新作，感谢诸位阅读。
住宿学生，尽力更新，不会弃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