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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东窗事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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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罗帐,平窗欲晓。江令桥朦朦胧胧中睁开眼,却猛然瞳孔骤缩,惊惧地失声喊了出来。
周子音立于床边,空气里还残存着淡淡的情/欲气息,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似乎很满意眼前这出好戏。
“昨晚睡得好吗?”语调里夹杂着松快之音。
女子的眸子里刻满了恐惧,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人,而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黄粱梦醒,细碎的记忆开始一点点拼凑,填补起昨晚那个痛苦的梦境来。她的眼底湿红,拽着被角寸寸瑟缩到床尾,眼泪再也蓄不住了,大颗大颗往锦被上面滚落。
“畜生……”江令桥的唇瓣颤抖,一双湿润的眸子死死盯着着他,“你就是个畜生……”
那极力隐忍的哭腔、耻辱悲愤的眼神,以及止不住簌簌落下的女儿泪,极大地愉悦了周子音。
“骂得好!”他开怀大笑起来,赞叹道,“只是不知道,你意指何人呢?”
正此时,容悦眼睫轻颤,药力酒力双重作用之下,醒得正是时候。
果不其然,眼前这跌破人伦的一幕足以震慑住所有人。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衣衫不整的自己、床角哭哭啼啼的可怜身影,以及满脸堆着得逞笑容的周子音。
“是你?”回忆中桩桩件件串连,整个棋局很快便呈于眼前。青天白日,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容悦的声音发紧,顾不得身份的高下,质问道,“你遣人来寻我就是有意将我们支开,好实行你龌龊的勾当!”
“哈哈哈哈——”周子音阴惨惨地笑着,转身抚掌赞叹,“好戏,真是一出好戏!比刀光剑影,血里来肉里去的故事有意思多了!一户平头百姓,辛辛苦苦十几年,好不容易拉扯大一双儿女,兄妹和睦,孝悌之家。年岁久了,双亲老迈了,儿女不远万里来天子脚下谋生。谁料一出二老视线之外,哥哥成了妹妹的夫,妹妹就做了哥哥的妻,哈哈哈,真是精彩绝伦的好戏啊!”
一番话罢,哥哥仍尚存一丝理智,妹妹却是心智崩溃,嚎啕哭了起来,彼时再厚的锦被也捂不住哭声了。瞧那张委屈巴巴、梨花带雨的脸,真是我见犹怜——戏还未落幕,周子音就想给这好戏打赏钱了。
“雍州地远,人丁稀薄,刚好,肥水不流外人田,索性就这么过下去好了!反正已经有了第一次,难道还怕第二次第三次吗?早就是搭伙过日子的人,这层窗户纸捅不捅也无关紧要。依我看,倒不如生他个十个八个的,也好为穷乡僻壤的雍州开枝散叶,届时你们可是肱股之臣,邻里乡亲若是知道了,可不得感念一下这份无上的功德荣耀?”
“哦,对了!”他幽幽转过身来,怪笑一声道,“你们的孩子,该把家里的长辈唤作祖父祖母,还是外祖父、外祖母呢?”
“周子音,你无耻!”容悦气极,拾起颈枕朝他恶狠狠地扔过去。
谁料还没扔到,一把剑就从外头破窗飞入,精准地刺穿枕头,“咚”的一声闷响,连枕带剑一同牢牢嵌入在了床尾的木栏上。
而后便见侍立在外的七常破门而入,下意识地要保护周子音。
然而莽莽撞撞进来了,却不知如何面对眼前的境地,如何面对曾经那样真诚以待的两个人。
他们的目光躲躲闪闪,手也不知往哪里搁才好,屏着气不敢说话,屋里很快静了下来,气氛一度有些凛如寒冰。
谁料破冰就在下一刻——随着容悦一声惊呼,众人这才注意到悲痛欲绝的桥妹妹失了理智,不知何时从头上拔了支锐利的簪子下来,哀莫大于心死,直直就要往心口上刺。幸而容悦眼疾手快,离得也近,扑上前去拦这一危险的举动。
而绝望中的女子气力惊人,加之容悦的位置不好使力,一时竟没能拗得过她,锐利的簪头划破了容悦的掌心,很快洇出血来。
江令桥的眉头微蹙,容悦离得近,明显感觉到她平稳的气息乱了一下,而后很快不动声色地平复下去,手里力道依旧不减,簪子悬在交缠的两双手,胶着着,相抗着,鲜血落在锦被上,开出一朵又一朵妖冶的花。
“快帮忙啊……”容悦的脖颈上青筋暴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七常见状,这才反应过来,赶忙飞身上前去夺那沾了血的银簪。一个压一个,叠罗汉似的涌成一堆。莫说平日里的桥妹妹看起来柔柔弱弱,这一旦倔起来,气力果真大得吓人,七八个男子都没能轻易拽下那簪子。
“桥妹妹,你听我说,天大地大,什么也不如你的性命大,活着才是最要紧的事,你都不记得了吗?”
“我记得……”两行清泪从江令桥的脸庞上滑落,“所以你就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算计我了……徐大哥……我恨你……你为什么要骗我……”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徐宿第一次见眼泪如断了线的琉璃珠,扑簌簌地落,压抑着无尽的酸楚。那交付出去的信任,正是被最亲近的人骗走的。
字字句句都像是银簪扎在了自己心上,徐宿心都碎了,连声哄着:“好妹妹,都是我的错,你先冷静,把簪子放下,我们好好说说话,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好吗?”
“我不……我不……”江令桥痛苦地挣扎着,双目湿红,脸上尽是泪,“你们都在骗我……都在骗我……”
“桥妹妹,你相信我,东大哥向来说到做到。我答应过你要带你去鸿雁楼,你忘了吗?你还没有尝过那里的饭食,还没有听过中都琵琶手的乐声,那么多异乡风光都还没有去看,怎么能想不开呢?”
“我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她悲到深处,如泣如诉,“我希望我没有来过中都,没有认识你们,我希望这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桥妹妹,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哥哥们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好!”余本酋咽了口唾沫,安慰道,“你还年轻,人生还很长,忘记这件事情,依然是个好姑娘。安安心心待在这里,只要哥哥们在一天,就绝不会让你饿着冻着!”
杨闯声泪涕下,哭得比江令桥还伤心:“都怪我,桥妹妹你有气向我撒,千万别伤着自己……当时若不是我一手招你进来,也就不会有今日了……都是我的错……”
“你们离我远一点——”
桥妹妹一向柔柔弱弱,陡然抬高了声量,是凄厉,是哀怨。心里堵着气总要发泄出来才好过,本以为发发脾气就能舒缓些,却才吼了一声,语气就又软了下去。
她从来便不是个坏脾气的人,坏情绪落在旁人身上,自己只能更难过。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江令桥眼底湿红,哭着央求道:“放过我吧……我求求你们了……”
字字句句,戳人心肺。曾经那样一个完美无缺、天真美好的姑娘,竟然说出这般冰冷的话。
望着那张泪水涟涟的脸,七常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之前还稍作庆幸,因为周子音留了她的命,没有像从前那般兴致来了就要杀人。而事情真真切切发生了,难过的愁绪却更重千钧万钧。
那样明媚温和的姑娘,如今却蓬头散发,形同槁木——是他们亲手把她送去香帐里,送入了他们精心策划的陷阱里。
给了她希望的,是那群阳光下站着的人;而遮蔽日月,推她进孤狼窝的,同样是那些阳光曾照耀过的人。
她肯定难过死了。
众人默叹、哀愁、怨愤、怆然——生死关头,也不妨碍心思飞出二里地外。
然而就这么一个不注意,心已然死了的女子恍惚间看到死亡在向他招手,有气无力地笑了笑,而后腕间猛一用力,被旁人死死擒住的簪子有了松动,便趁此时一把夺下,视死如归地刺向心房。
“妹妹——”容悦一声惊呼,什么也顾不得了,半跪着起身抓住了她的手腕,将那银簪死死抵在了半空中,众人如梦初醒,再次上前去夺那簪子。
“让我去死……求你们了……让我去死吧……后半辈子我活不下去的……”
容悦一人捉着江令桥的手腕,其余七人层层叠叠地裹着她的手不让她自戕。
七个男子,一个心如死灰的女子,两股力量交织着,一个向光而死,一个向死而生,银簪夹在其间,像人那样颤抖摇晃,而簪头正如袖手旁观的周子音,一丝惧意也无,反像是饥渴嗜血到了极点,闪着贪婪的银光。
众人一颗心全扑在江令桥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容悦手心中,那个原本不算大的伤口,被锐利的簪头戳了又捅,刺了又扎。
也没有人关心,手背及其他完好的皮肉,也被连带着划出了好几道大大小小的口子。
江令桥的眼神定定的,不知是看到了什么,而后施几分没来由的巧劲,悄悄将银簪偏了偏。
“桥妹妹,你别说傻话!活着尚有一丝希望,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想想你的爹娘,他们还等着你回去呢——”谷梁哭天抢地,一点一点地去掰开桥妹妹紧握着簪子的手。
然而江令桥没有应话,也没有表情,只剩下手臂还在僵硬地举着。众人才觉不对,慌忙去看——却见她面色越来越凝固,眼神愈来愈呆滞,一口气呛在喉咙里,久久不得平息,忽然身子一栽,人就这么晕死了过去。
众人瞳孔骤缩,倒吸了一口凉气。
“叫大夫——叫大夫——”冷水浇在烫油上,屋里顿时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