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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饮食男女 ...

  •   江令桥睁着眼睛,有些无聊地看着眼前的帷帐,房间里红香粉雾,却是空落落的,一个人也没有。

      她的手脚被绡纱捆束在床的四角上,轻易动弹不得,从午后到傍晚,没见到一个人影,他们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正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履动的脚步从外头带进来一阵风,帷幔轻摇慢举,江令桥忙闭上眼睛佯作昏睡。

      听脚步,像是好几个人,步履匆匆,中有一人的步子沉滞,倒像是拖着进来的。而后没过多久,她只觉身上一沉——他们扔了个人上来。

      步履匆忙,哀叹沉沉。以东丹为首的三个手下退了出来,门外摆了一张极尽雕琢、花纹繁复的黄花梨木椅,周子音高坐其上,身后立着其余四个手下,阵仗浩大。

      众人彼此相视,眼神里掺着复杂的光。从前多般血肉模糊、惨绝人寰的场景,也未有哪次像今日这般,叫人像五脏灌了泔水一样沉重,心里又抑着一团鲜红的火,孱弱的宣纸已经快要包裹不住了。

      东丹对周子音揖了一礼,压抑着嗓子道:“大人,人已带到。”

      周子音并未多加理会,倨傲地坐着,右手拇指和食指缓缓摩挲着下颌,眼神阴鸷地看着屋内的盛况。

      江令桥睁开眼,瞧见容悦昏昏沉沉地瘫倒在她脚边,隔着层层衣物,似乎也能感觉到,来自他身体里的那股莫名的燥热。

      “容悦?”她扭头去唤他,“你怎么了?”

      脚边的人没有应,蜷曲着身体,一点一点弓身爬起来。

      “你……”江令桥的语气变了,声音明显缓了些,直觉告诉她——容悦有些不对劲。

      “别说话……”容悦的呼吸有些不稳,他闷声解着她脚腕的绡纱,尽量稳着声说,“一会儿你离我远一点,要么出门去,要么去别的地方坐着,总之不要在我眼前出现……”

      “发生什么事了?”

      江令桥的声音如往常般响起,此刻于容悦听来,却是前所未有的沁凉和迷恋。

      他手上动作一滞,喉头滚了滚,没有回答她的话。

      “再或者,你就是打我、捅我,砍我,都没有关系。”一边解完了,他挣扎着去解她另一只脚上的绡纱,“平日里不是恨得牙痒痒么,今天你怎么做我都不会同你计较,时不我待,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四景没有反应,江令桥也没有反应。

      容悦挪过来替她解手腕上的绡纱时,他没有看她,但江令桥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他面色上的潮红,燥热的气息沉沉地落下来,她感觉到他在极力抑制,以至于解绡纱的手有些不可抑制的颤抖。

      “他们给你吃什么了?”江令桥脸色一变。

      “不要说话……”容悦的目光钉在她的手腕上,不敢往下挪动一寸。

      “三益丹,寒食散,还是喜雨方?”

      “别,说,了……”容悦一字一顿,额上已然沁了层薄薄的汗。

      “牛马用的催/情/药,居然还忍得住。”门外,周子音唇角一勾,“不多见啊……”

      解完一只手腕,容悦倾身去解最后一只,他整个人横亘在她身上,却仍是弓着身,唯恐碰到她一寸衣角。

      江令桥定定地看着他,忽然伸出手去触及他的脸庞。

      烫。

      容悦战栗着,恍若有秋水奔流涌进,他整个人塌陷下来,虽然及时伸出手撑住,灵魂却还是深深震颤了一下。

      “你身上很烫。”江令桥望着他,目光里盛着微波,一直看到他灵魂的尽头。

      “嘘——”容悦双目泛红,喑哑着地威胁她,“不要说话……否则,你会后悔的……”

      语气里蔓生着坚定,坚信她一定会后悔一般。两双眸子彼此相视,胶着着,缠绕着,缱绻着,似乎能看出丝丝缕缕的恩怨纠缠,在黄风里,在悬崖上,在飞沙走石之间,在末日尽头之后,无声胜有声。

      江令桥的心猛然疼了一下,针扎锥刺那样的疼,眼底蒙起了薄雾,像是覆上了一层湿热的雨云。容悦的脸就在眼前,她忽然很想挣脱束缚,她想揽着他,她想要亲吻她。

      容悦别过脸,去解最后一条绡纱。

      这次她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等他把结解开。

      “快走——”解毕,容悦退居一旁,用尽全部力气瑟缩到床角,像是一只敛起利爪的猫。他喉间燥热,干渴得能擦出火星,手背上的皮肤也泛着潮红,青筋虬露着,纠缠着,如他的躯体一样轻轻颤抖。

      江令桥静坐于他面前:“你……很难受吗?”

      他没有答话,极力咬着左手虎口,双眶红得仿佛要渗出血来。

      不能说话,一旦说了话,罪恶的大门打开,他没有能力保证能将它重新掩上。

      然而,帷幔拂动,光影斑驳,就着魅惑的月色,江令桥突然靠近,她掬着身子,酡红着脸轻轻吻了上来。

      容悦的耳根嗡地麻了一下,继而浑身微微战栗,他目光恍惚,却清楚地认得眼前的人是她。她的身子凉凉的,手凉凉的,吻上来的唇也凉凉的,如一泓清泉,平息着药力催发的燥火。

      虎口还残存着殷红的齿印,双手却忍不住攀附着她的脊背,欲望潺潺流入,禁锢的力度寸寸逼紧,似乎要将她揉入自己的生命里。

      吻意随着交错的鼻息一同温热起来,火苗般在狭小的帷幔之中燃烧着。江令桥的手腕脚腕还系着朦胧的绡纱,它们温柔地舒展着,纠缠着,衣袂抚身那样不经意,如彼此的青丝长发那样虔诚地相拥着,在漫漫无尽的长夜里不分你我。

      某一刻天光刺入颅内,容悦突然松开了手,像是恢复了一丝理智。

      即使他的身躯已然抵到了坚实的石壁之上,两人还是离得那样近。他们鼻尖相抵,近得能闻见她身上隐约的香意,能看见她深色眸子里的自己,能听见自己胸膛里紊乱的跳动,能确切地感受到灵魂深处情/欲的存在。

      “喝海水的人,是会渴死的……”他鼻息错乱,扼着欲望给了她最后一次拒绝的机会。

      江令桥没有回答,于无言中靠近他身前,眼眸里的波光泛着潮红的涟漪。她的双臂轻轻扣住他的脖颈,绡纱再次垂落下来,温柔地依附在他胸膛上,映落着朦胧的烛火之光。

      她垂下眼帘,微弱的烛火跳跃着,一如那心间鼓足勇气而又畏惧的律动。鼻息互错,唇齿相交。当潮水再一次奔腾涌下时,理智便没了立身之地。

      抬手之间,灵光翕动,门外的人意识弥散,沉沉昏睡过去。

      吻是缠绵的,情爱却是悱恻动人的。容悦的手触及她的手时,她本能地畏缩了一下,他轻笑着,一边吻她,一边顺着小臂将它捉了回来。

      掌心相对,十指交扣。她第一次触及他的手时,就发现了暖意。缱绻,眷恋,深埋心底,没有一双眼睛可以看到的心底最深处。

      那是连她自己也窥探未及的角落。

      她攀附着他的手,热烈而温暖地回吻着。老人总说,人之将死的时候,眼前会有走马灯逐一闪过。原来,床笫之间,也会有千百盏走马灯出现,这是死亡么?

      还是灰烬里的重生?

      袭人的热浪之中,细碎的光影之间,她双目轻阖,在漫溯的湍流里恍惚看见,有个稚嫩的身影长坐山头,在那个初见的地方,等一个没来由的人。

      年少时的信任来得纯然而稚嫩,总叫她鬼使神差地望着一方西天出神,有一日没一日地等着,熬着。

      他是真正有来过的吗?梦呓之中也会一遍遍叩问自己,大梦初醒,摸摸香囊里的舍利,心也便静了。

      此情无关风月,只关乎于一个执念。那是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之后,一个经年流转着的黄粱梦。

      温热的吻痕落在唇边,脸颊,经停在耳鬓之周,舔舐着,厮磨着,她周身一麻,蜷入他怀中,不可抑制地去吻他的脖颈,吻他的喉结。

      她从前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一个人就会有心痛的感觉,她无端地对他不设警惕,可以交付后背。直到那方帕子重现了身,才后知后觉这一切或许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了的,没有那方帕子,她也应该认出他来的。

      男子的鼻息扑落在耳后,酥酥麻麻。他嗅吸着她的发香,从后颈回寰到下颌,再到脖颈和锁骨,都是香甜的。衣裳一件一件地褪,心里的火一遍一遍地烧。

      柴已经堆得很高了,终有时,所有的一切都会焚灭于欲望之中。

      幼小的萌芽之下,是谁人也没有看到过的树大根深。药力催发着情爱的滋长,叶子向上虬生,根茎深入蔓延。决堤之水自悬崖倾泻而下时,壑谷之底却还有蓄势之火在熊熊燎灼。

      像是尘封已久的琼浆佳酿,心心念念了多少个潮起潮落,在封坛之日连同一颗种子埋入心间。开光见日的那一天,药力之下的海饮豪酌,是年岁揉到最深处的眷恋。

      那波涛带着恶狠狠的不甘心,半吻半咬,似是怪天时来得太晚,爱恨埋得太深。一路啮食,攻城掠地,沿途落下点点霞红色的旖旎风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就像不知道这坛酒是什么时候酿出陈香的,或许是长夜坐在长街上等她;或许是听到她要下嫁旁人;或许是她披着一身夜色来撩拨时;或许是她乖乖瞑目等着他的眉黛来描摹,或许是车马惊动,她惊入他怀中;或许是桃源村那个灯火如晦,半明半暗的晚上。

      这颗种子是什么时候埋下的?早就说不清道不明了。

      也许是她带他回悲台的那个晚上;也许是她乖顺吃完那方甜酒发糕的时候;也许是第一次在悲台相见时的一身明艳薄纱;也许是她隐匿在罗绮斋屏风之后的那一抹笑;也许是明月之下,刀光剑影里的兵戎相见,她以剑抵着他,一双眸子落到另一双更深的眸子里。

      或许都是,或许都不是,或许更早。

      药力漫涌而上,隐忍也到了极点。空气里的馥郁交缠着情/欲的嗔痴,那是一种绮丽诡谲的芬芳,瑟瑟如落花,呦呦似鹿鸣。清风撩拨着林木的枝桠,枝叶一寸一寸向外波动着,如江淮里颤抖的风浪,席卷着床榻之上交错的鼻息、缱绻的薄汗,凝重的呼吸、浑浊的喘意。爱意之深浓,满溢得床帏负担不住,沉木的床榻都呻/吟颤动起来,击碎了两个年轻人的心跳,却熄不灭横亘在深壑里的烈火。血脉里的惊电直把灵魂来回倾轧,震碎,碾作齑粉,在熊熊的热火里将人溺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饮食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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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隔壁新文已开,轻松幽默小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鸭~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