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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神的信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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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确实不是人族。”谢瓷凝视着面前的琉璃瞳,不闪不避道。
气氛有些凝固。
“关于这点,瞒了你,很抱歉。”
“为什么要瞒着我?”燕无厌问,语气低落。
比起谢瓷不是人族这件事,他更在意的是谢瓷的欺瞒。
谢瓷勾了勾他腕上的铃铛,情绪莫测:“千年前你遇见我,是此事让你生了疑?”
燕无厌看着他,红唇吐出三个字:“静春风。”
谢瓷思绪灵转,瞬息间便了然。他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倒是不想竟在此处露了馅。”
“你抹过我的记忆,对么?”小殿下紧紧盯着人,眸光晦涩。
“是。”谢瓷没否认。
燕无厌握紧他的手腕,即便如此仍然控制着力度不敢把人抓疼。
“...为什么?”
他一次一次地问:为什么?
却总是得不到谢瓷的回答。
心脏上的空洞越来越大,越叫他心底的黑暗情绪滋长蔓延。
“为什么总是要寻求一个理由?”谢瓷反问:“寄之,我从未想要你难过。可是——”他敛下睫羽,脸色苍白又迷茫:“我却一直在让你难过。”
骗人的是他,委屈的也是他。
明明该生气的是燕无厌,此刻却仍旧对面前的少年束手无策。
仅仅是一个表情,就能让小殿下偃旗息鼓。
“...罢了。”燕无厌咬了咬舌尖,克制道:“地上的心脏,是谁的?”
在他赶来之前,谢瓷在和谁一起?
谢瓷眸光一瞬变得狠戾:“一个——神的信徒。”
“神?”小殿下垂眼,道:“六神陨落,这世间竟还有他们的信徒?”
“只要神有复生的机会,信徒就不会少。”谢瓷放开小殿下,翻身跃下冰棺,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抑制了汹涌的困意,此刻面色除了苍白其他丝毫不显。
“他们为何会找到你?”燕无厌蹙起眉尖,旋即想到了什么,眸色冷了下来:“复生?”
谢瓷颔首:“一个失去了一半神识的龙族,且十分在乎两具死去的尸身。这非常符合他们的要求,有软肋,又受了伤,易于掌控。”
“他们从何知道你的身份?”燕无厌一针见血道。
谢瓷回眸看他,眼中情绪复杂。
“世上知我身份的不多,父亲母亲是其二。他们不会背叛我。”
“能算出我的身份的,唯有神明。”
燕无厌喉头一紧,他抬眸,哑然片刻道:“你是说,神的意识已经复苏?”
“恐怕如此。”谢瓷脸色淡然,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只不过无法确定具体是哪位神。那信徒没能说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为了寻找载体复生,他们还会来找我的。”谢瓷弯了下唇,笑意里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戾气:“我也恭候许久了。”
燕无厌静默片刻,忽道:“你认识他?”
真是敏锐啊。
谢瓷不想把小殿下牵扯进来,便没有吭声。但这不妨碍燕无厌继续猜:“心脏都被掏出来了,此地却没有尸体。他逃走了?”
谢瓷装哑巴。
燕无厌笑了下:“没了心脏还能活,这倒是让我想起某个人。”
谢瓷:......
有时候谢瓷总觉得小殿下过分聪明了。
“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么?”燕无厌指尖摩梭着谢瓷那白皙肌肤上碍眼的红印,语气清浅又散发着十足的危险:“伤你的,一个都逃不掉。”
——
时至正午,本该艳阳高照,此刻却刮起了狂风与骤雨。
石子般大的雨珠倾洒下来,砸在人身上生疼。愈演愈烈的雨声也几乎覆盖了所有声响,嘈杂、密集,令人心慌。
唐梅颂能清晰地听见来自扶枝澜压抑不住的、稍显吃力的喘息声。
人偶本来就受了伤,还要大幅度地动作,即便是包扎好的伤口,也经不住这么折腾。
雨水打湿眼睫,唐梅颂搀扶着扶枝澜,哑道:“再忍忍,就快到了。”
扶枝澜咬紧了苍白的唇,点了点头。
视线中一片朦胧,雨线纷杂,微弱的灯火勾勒出一高一矮的两道人影。
唐梅颂警惕地停下脚步。
“谁在那里?”
撑着白纸伞的老者转过身来,露出一张两人并不陌生的面庞。
“是您?还有——”唐梅颂目光往下一瞥,仍旧是灰扑扑的小姑娘正咧着嘴冲他们笑。
雨水浸着寒意,冷至四肢骨髓,甚至让伤势再次加重。扶枝澜的身躯已经有些发抖,但他的神情没有显露一丝一毫的脆弱。
“方才多谢前辈相救。”人偶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望着老者,带着难以察觉的打量。
被村民围堵时,若不是这老者配合放火,他们也没这么容易突围。
“不必多言,举手之劳。”
老者手一抬,一把青竹伞随着几个瓷瓶被掷了过来。
唐梅颂伸手接住,雨水顺着如玉的面庞滴落,他低道一声“多谢前辈”便把伞打开,且往扶枝澜的一边严重倾斜。
“这些药收好,可以暂时缓住这人偶的伤势。”老者沉声道:“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
他说罢,便牵着小花转身离开。
“请留步。”唐梅颂忽道。
“说。”
“还未能请教前辈大名?”
老者的声音如枯朽的桠木,透着沧桑的气息,一字一句间都凝着厚重。
他说:“若要记,知晓我是悲悯神的信徒,便足够了。”
小花朝他们挥挥手,也笑道:“祭司大人是大好人!”
唐梅颂怔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一老一小就消失在如瀑的雨帘里。
身侧传来扶枝澜的闷咳,倏的把唐梅颂的思绪拽了回来。
他紧紧把人偶抱住,沉声道:“我们走。”
看不见的结界荡漾起微小的涟漪,怒骂叫喊声在身后遥遥传来,唐梅颂咬着牙运起轻功,一举穿过神罚的界限。
体力严重透支,他抱着人偶摔在地上,千钧一发之际,唐梅颂将二人之间的姿势翻转,自己当了垫背,随即就被冲击得闷哼一声。
青竹伞也落在一旁,染了尘。
来不及观察周遭环境的变化,唐梅颂也不关心自己是否受伤,他紧张地去摸人偶:“可有摔坏了?”
扶枝澜喘了口气,摇摇头:“无碍。”
一界之隔,晴雨两极。
耀眼的光芒笼罩二人,温暖着他们淋湿的身躯。
两人互相搀扶着就要站起来,却被悄无声息潜伏了许久的人拦住。
细细簌簌的足音传来,唐梅颂将人偶挡在身后,抬起乌沉沉的眼眸看去。
来人不过五六个,皆穿着低调无华的灰黑色衣袍,腰间系着朱红腰牌。
唐梅颂再熟悉不过这些装束,他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道:“终于来了。”
来者正是锦王府的亲卫,他们猛地单膝跪地,朝唐梅颂道:“属下来迟,请小郡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