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君山的巨蛇》不周山上与君眠

4、第 4 章

　　豹死了！大蛇屿泽错愕难言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周围不知何时变得一片寂静，大蛇屿泽上山时，还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妖，现下神识一扫，连蜈蚣、蚯蚓之类的小虫子都远离了这里，此座山竟宛如一个死地，众妖皆奔逃而出。

　　寂寥荒秃的山顶只剩下大蛇屿泽一个活物，他下意识地捻了捻手指，微凉的气息似乎还停驻在他的指间，就如那只豹妖给他的印象。

　　千多年的邻居，即便不如何熟，但豹的消散还是给大蛇屿泽带来了难言的寂寥之感。

　　雪岱，大蛇屿泽默默咀嚼这两个字。

　　脑海里回想着豹消散的场景，梦幻似梦的一幕让豹的死亡蒙上一抹瑰丽色彩。

　　天未明时，豹的身体被一层晶莹剔透、似冰似玉的东西牢牢包裹住，不留一丝缝隙，使得这只受伤的豹更像是匠师神乎其神的刻刀下的一只凄艳凶悍的雕塑。沉凉的雾气弥漫，妄图吞噬山间的一切，不论死的还是活的。但这灰蒙蒙的雾气近不了豹的身，那一刻，能清晰地看到冰凉白色的冷气和灰蒙蒙的雾气激烈地对抗，最终雾气臣服在冷气之下，谄媚地匍匐勾缠。若旁的妖兽在此，面对这雾气毫无骨气的样子，必不敢多言，因为那雾气浑身散发的危险气息分明还未加收敛，一旦有人挑衅于它，必将亡于它口。

　　此刻这只似玉雕的豹浑身的气势野性十足，彪悍异常，像是上古时期的蛮荒巨兽，吞云吐雾，仅凭气势就威压的人喘不过气。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世间庞然大物突然的倒塌、消亡让人震惊迷惑。

　　金乌驾车自远方驶来，金色的辉芒开路，扫荡一切黑暗魍魉，一缕朝晖穿透雾气，越过大蛇屿泽的侧脸，钉在那只豹身上。如同冰川遇上弥天火焰，熊熊烈火加速冰川的融化，雾气褪去，冷气埋没，刚才还气势雄浑的豹眨眼间就变得斑驳。

　　晨起的朝晖洒向豹洁白如玉的身体，轰地碎裂，如同夜晚被惊扰的萤虫，火星四溅般闪烁着点点萤光猛然逸散，碎裂成金蓝色的光点恋恋不舍地在之前豹躺过的地方飞舞，晨起的第一缕风吹过，金蓝色光点移动，在大蛇屿泽身边盘旋了一息，绕过大蛇屿泽的指间，紧接着如逸散的流沙飘向远方。

　　大蛇屿泽的思绪沉浸在那时略微寂寥的心情中时，金乌即将出门的金辉提前晕染天空，瓦蓝悄悄涂抹取代黑沉，天君山清晖遍洒，啼鸣清越，天亮了……

　　“是吉叔叔的歌声”风扭头望向声音传来处，清越动听，携着朝气穿林打叶而来，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们必须赶在家里人醒来时回到家。

　　“快，阿奚，他怎么还没醒？” 风搓着手，左右两只脚来回倒腾，晃来晃去，额头沁出细汗，他阿母凶悍，若是醒来见到他没在，就糟糕了。

　　“快了快了，他的眼睛刚才睁开了一下，力叔叔说能睁开眼睛就好，第一抹阳光会唤醒他的” 阿奚的双手紧握，眼神专注地望向大蛇一眨不眨。

　　“阿风，你不要晃啦” 悦突然扯住风的袖子，慢声细调的语气也充满了忧愁，“你这样，我也好慌啊”

　　“你慌什么？” 蟠奇怪地瞥向悦，“他的阿母凶，揍人超级疼，你阿父阿母最温柔不过，又从来没揍过你”

　　悦突然红了脸庞，灵秀的眼睛水汪汪，无辜极了，“我，我和哥哥……” 悦转向城，跺了跺脚，拉长声调，“哥……”

　　城手背抵唇，干咳一声，眼睛飘向远处，语气淡然地道，“昨夜不知为何，阿父阿母迟迟不睡，眼看到约定的时间，我和阿悦着急……”

　　蟠左右望了望小伙伴，吞吞吐吐，深觉其中有古怪，就连旁边焦急地风和关注大蛇的奚都扭头看过来，几双眼睛一齐看向城，风着急，叠声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啊” 城努力维持面部表情的正常，“碰碰草，我们不小心给阿父阿母撒了碰碰草的粉末”

　　“什么？！” 蟠失声惊叫，风虽然没有叫嚷，但看他震惊到失色的表情，显然也被惊到了，唯独奚一脸平静，小脸面无表情，但细看她，瞳孔骤缩，小手紧握，一点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碰碰草，生长在绵绵山，植株矮小，叶面肥大，呈圆盘状，绵绵山产物，味道清香，易吸引小动物，食之身体膨胀如球，气灌于体，内心躁动，思绪飘忽，非碰撞不可解之，只需一点点粉末即可相撞一天，虽然有益于郁气疏解，但因其不可控的碰撞，只有那些未开灵智的小动物，或是念头不通达之人食用，旁人轻易不会食用。

　　至于蟠为何这么震惊，是因为他们天君山没有碰碰草，蟠以前偶然去绵绵山玩时，发现碰碰草的周围一堆小动物膨胀如球，圆滚滚的身体互相乱碰，好玩极了，他就采了一点回去，回去时，正碰见风的阿母，蟠非常开心，因为前一阵，风的阿母带着风去看望朋友去了，好久没有回来，今天终于见到回来自然开心，于是高兴地奔到风的阿母面前打招呼，想着询问一下阿风回来没有，可是，因为太开心，他忘记手上拿着碰碰草了，碰碰草的枝叶被蟠的手掌碾碎，汁液不小心飞到了风的阿母嘴里。

　　可以想见的，风的阿母的身体在蟠惊悚的眼神中膨胀、变大，不受控制地找目标撞击，蟠呲溜爬河岸边的巨石上，风的阿母找不到目标，就开始撞击岸边的石头，不小心被石头击飞，掉入水中，然后顺着水流冲走了……

　　“不对，你们家怎么有碰碰草的？” 蟠问道，自那开始，整个天君山的妖都知道绵绵山有一种草，叫碰碰草，并禁止幼崽们去绵绵山摘着玩，所以现在一般也没谁去那么远的地方去摘。

　　“我有一个哥哥，他前些年去了封水界，在那里遇到一位惊才艳艳的修者，我那哥哥迷恋上了他，可惜惨遭拒绝，回来后闷闷不乐，我阿母想到了碰碰草，就把它磨成粉末，想着让他撞一撞，兴许就好了” 悦轻声回答，可惜，那粉末被她一不小心弄撒了，都泼到了阿父阿母喝的茶里，没等她把那茶扔了，阿父就把她和哥哥拎走，让他俩马上去睡觉，他俩跟阿父商量想晚睡，然后就忘了碰碰草的粉末，等到阿父阿母在洞府内砰砰地乱碰时，他们才知道闯祸了，但也没有办法，整个天君山没妖知道碰碰草的解药，所以只能等它自然消解。

　　“啊”蟠挠挠头，当初他被追的满天君山跑，现下想到平时文静的悦和稳重的城也会这般，目光饱含同情，同时，想到那有趣的场景，也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

　　不管小幼崽们的纠葛，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大蛇屿泽时，大蛇屿泽浑身如浸泡在温泉中，舒适极了。

　　不过，旋即大蛇屿泽就绷紧身体，他的识海正翻搅不停，雷劫留下来的信息和小幼崽们的动静，周边的风声，树叶摩挲声，地脉的震动声，清晰可闻，那些动静不分主次，争先恐后地在大蛇的识海里吼叫，挣得存在感。

　　识海里，雷劫遗留的信息碎片在叨叨叨，同时伴随咔嚓的霹雳声，大蛇屿泽从来未觉得雷劫失败后那些遗留的信息这么聒噪。要知道，之前几次失败时，他都是在自己的洞府中渡过那段时间的。因为他在自己的山脉，自己的洞府里根据历次经验设置了隔绝一切声音的阵法。

　　这次，大蛇屿泽呆滞地接受不同声音嘈杂的冲击，只觉得自己就是大海中的一片叶子，随时都有被撕裂的风险。

　　缓了片刻，大蛇屿泽艰难地运转识海，一抽一抽地疼痛，不过，勉强聚起来的神识足够他想起来，雷劫失败后，诀突然找上门来跟他打架，卑鄙无耻又丧心病狂的诀，当时雷劫可还没消失呢，哐一下，把他一拳不知轰到了哪里，未及消散的雷劫自然也是跟着他的，雷劫嫌他跑了，又给他来了一下。

　　所以，这里究竟是哪里？好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