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君山的巨蛇》不周山上与君眠

5、第 5 章

　　大蛇屿泽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大尾巴不受控制地摆动，压在尾巴底下的那棵粗壮的大树被他的尾巴尖来回拨弄，大树上的枝条在这不停的翻滚中折断，咔嚓沙沙的声音不绝于耳，渐渐的，大树被修剪成了一根圆滚滚，没有多余枝叶的圆柱形物体。大蛇屿泽玩着玩着，一个没留神，力气大了一点，大树就脱离了他尾巴的保护范围，顺着斜斜的山坡叮咣叮咣地滚了下去，紧接着，嘭的一声从下面传来，原来是那棵树碰到下面拦路的树了，它撞到之后，晃悠颤抖几下便不再动弹。

　　巨大的噪音丝毫没有打断正在载歌载舞的天君山的妖众，零星有几个成年妖视线转过来，看了看大蛇，以及他周遭散落的树叶及枝杈，接着若无其事地转过去继续处理手里的食材。

　　咕咚咕咚冒泡的热气中，有一只妖用木勺顺时针翻搅了一下石锅里的汤汁，沿着边沿乘出一点汤，凑近嘴边，鼓起腮帮吹了吹，温度适宜后，尝了一下，鲜香浓郁、味道不错，她点了下头，满意地放下勺子。然后左右望了望，像在找什么东西，看见不远处在那摘朱果的小幼崽们，遂提起声音，高声喊到：“阿奚、阿悦，大蛇无聊啦，你们几个去陪他玩！”

　　大蛇屿泽浅绿色的大眼睛幽幽地望向那只高喊自己无聊的那只妖，绵密挺翘，还长的白色睫毛下，琥珀色的眼睛水润透彻，像是他之前收集的一颗琥珀，温润漂亮。那只妖的气质温温柔柔，察觉到大蛇的视线，还冲着他弯弯眼睛，眼神里满是安抚，像是在说：不要觉得无聊，我已经帮你叫哥哥姐姐们来陪你玩喽，你要乖，不要闹……

　　躁动不安的尾巴霎时僵硬在半空，此刻大蛇的内心犹如他翻搅不停的识海，疼倒是不疼，就是晕乎乎迷瞪瞪，像是把一只完全不通水性的妖扔在滚滚巨浪中的一截横木上，又像是喝了凤蝶草酿的酒，辛辣苦涩又上头，凤蝶酒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部，冲天的味道让人的脑袋阵阵犯晕。欢愉看似覆盖住身体及神识的痛苦，然而丝丝缕缕被压制下的痛苦却又恋恋不舍地弥留在身体各处，凝神追寻，又找不到源头，也感受不到那丝疼痛，以至于内心郁燥难言。

　　大蛇屿泽砸吧了下嘴，嘴里还残存着清晨那只小幼崽往自己嘴里倒的酒的味道，大蛇屿泽回想了下，是叫天干酒？名字不好听，还难喝，跟他以前喝过的凤蝶酒一样难喝。他的尾巴扫了扫，心想，凤蝶酒虽然难喝，但名字好听，天干酒两项皆不沾。想着想着，大蛇的脑袋蹭了蹭地面，新冒头的草茬扎在身上，虽然他皮厚，但也被弄得痒痒的，这些草生命力真旺盛，雷劫都没劈死它们，一茬一茬往外冒。

　　远处传来幼崽们高高低低的应答声，兴奋又活力四射。大蛇屿泽的脑袋微微调整了下姿势，就见小幼崽们手里高举装满朱果的精致小巧的草编篮子从远处跑来，欢呼雀跃，脚趾踩过齐踝的青草的沙沙声，系在篮子上的各色玉石胡乱撞击，清凌凌如寒泉叮咚，敲打出活泼热闹的曲调，绿的草、红的果、蓝的天，宝石折射下多彩的光、和煦的风、热汤咕噜咕噜、无忧无虑的笑脸、热闹的舞步，如同盛夏炽烈的阳光，大蛇屿泽紧绷的身体放松，整条蛇莫名地舒适慵懒，像是在晒一场日光浴。

　　大蛇屿泽的视线不自觉地跟着一颠一颠的玉石，连小幼崽们近前都没有回过神。

　　离得近了，风见那条大蛇傻乎乎地盯着自己篮子上的玉石看，眼睛转了转，跑到大蛇跟前时，诶嘿一声，猛然扑跪在大蛇面前的草地上，双手撑住地面，脑袋一歪，身子一斜，正正拦住大蛇望向自己刚才随手撇在地上的篮子上的玉石的视线，一连串动作丝滑顺畅。

　　看见大蛇瞳孔上映照出自己的影子，风忍不住眯起眼睛咯咯笑，掩饰不住的调皮，“大蛇大蛇” 地叫嚷着，语气兴奋，同时抬起一只手挥了挥，小手上脏兮兮的，红的绿的混杂在一起，像是打翻了颜料罐。

　　大蛇没有吱声，风没在意，打过招呼，他身体向后，跪坐在地上，双手拍打几下，把手掌粘上的草屑弄下去后，看向刚才随手扔在旁边的草编篮子，篮子歪斜地立在地上，三四颗朱果掉在旁边，剩下的朱果稳稳地待在篮子里。

　　风伸长手臂，捡起掉在外面的朱果，然后把装满朱果的篮子扒拉到身前，先检查了一下刚才捡的朱果，发现没有磕坏，高兴地惊叹“没坏诶！” 随后从篮子里挑出一枚朱果，往衣服上胡乱一蹭，大拇指和食指抵住朱果尖锐的两端，递到大蛇眼前，“大蛇大蛇，你吃朱果吗？可甜可好吃了。”

　　“风，你跑那么快，”悦的声音自风的身后传来，呼哧呼哧地喘气，看来累坏了。“呼呼，我们都追不上你啦”

　　风回头，悦正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脸颊通红，声音急促，见状，他得意地挑眉，“嘿嘿，我厉害吧？蟠现在都跑不过我。”

　　“胡说” 蟠他们也跑过来了，一近前，蟠就听见风的这句话，立马大声反驳，“之前也不知道是谁跑步比赛的时候把他的宝石输给我，然后又哭唧唧地要回去。”

　　“哼” 风一听，脸色涨红，蟠说的话他没法反驳，索性当做没听到。没听到，他没听到蟠的话，也没听到阿悦她们扑哧的笑声。风只是转过头，极力推荐大蛇吃朱果。

　　大蛇的目光落在风夹在手指间的朱果上，密麻的透明状的尖刺凸起，中心一团似水的岩浆随着风摇晃的动作晃动，正中间是火红的颜色，自中间往外蔓延的地方渐渐变浅，直至透明，这颗朱果的刺好像格外长，像是刺猬张起的刺，大蛇的眼神快速地瞥了眼篮子里其它的朱果，沉默不语。

　　“大蛇？大蛇？大蛇？”

　　蟠的胳膊正搭在城的肩膀上，听见风跟啄木鸟笃笃笃似得大蛇大蛇地叫，向大蛇望去，发现大蛇看着地上篮子一言难尽的目光后，疑惑地看了看那篮朱果，红艳艳的，没问题啊。心里正疑惑时，不经意地瞥到风手里的那枚朱果，一口气没顺好，剧烈的咳嗽起来。

　　“怎么了，阿蟠？” 奚、城、悦连声问道。

　　风也扭过头，见蟠咳嗽的像是要把心咳出来，也不知联想到什么，他心里咯噔了一下，颤悠悠地出声：“蟠，你不是又采了什么不认识的草回来了吧？”

　　奚、悦闻言立马止住上前的动作，快速地后退，城的身体僵硬，没有后退，因为蟠的胳膊正搭着他，刚才蟠咳嗽的时候，搭的更紧了，城犹豫，挣不挣脱呢？挣脱吧，不够兄弟，可不挣脱，他真不知道蟠又薅了什么回来玩，那些奇葩的草虽然不会死人，但遭罪且狼狈……

　　发现胳膊下城的身体僵硬，且有往前的趋势，蟠一只手握拳抵住嘴用力咳嗽，另一只手用力一按，跑什么跑，他心想，我就这么不靠谱？然后狠狠地瞪了风一眼，你个罪魁祸首，蔫儿吧坏。

　　风一哆嗦，眼睛瞬间雾气昭昭，我又怎么了，还瞪我，是你咳得撕心裂肺，脸红脖子粗的，多吓人呐！

　　“阿、阿蟠……” 接收到哥哥的求救信号，悦身体往奚身上靠了靠，生怕大一点声音就会打破平静一样轻声又磕绊地问，“你，没、没事儿吧？”

　　大蛇屿泽一眼就看出叫蟠的这个幼崽是呛住了，咳嗽几声也就没事了，被旁边那个不知胆小还是怎地的风一搅合，蟠着急解释，刚张嘴，一口气涌入，得，又延长了咳嗽的时间，而蟠这一咳嗽不止，可怜见的，把他胳膊底下的城吓够呛，想跑又没跑，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悦，悦的问话让蟠更来气，眼神似刀子扎在风的身上，大蛇屿泽津津有味地望着眼前的一幕，感叹年轻啊真好。

　　“大蛇” 正当大蛇看戏的时候，奚悄悄地蹲下 身体，凑近大蛇。

　　奚最开始也吓一跳，她下意识扯着旁边的悦后退到大蛇旁边时，就已经反应过来了，蟠这个模样绝对不是误用了不知名的花花草草，被风气到还有可能。她本来想开口解释误会的，但旁边的悦颤悠悠地开口了。那一瞬间，奚快速地扫了眼自己小伙伴们脸上各异的表情，差点没忍住笑，她死死地抿住嘴，决定不解释了，看戏多有意思。

　　眼角余光扫到大蛇，见大蛇好似也在看戏，顿时感觉遇到知己，看热闹时，就该有人陪着，激动的时候可以一起跺脚，一起抱抱，一起啊啊啊啊啊，虽然大蛇刚来，但他们天君山的妖都热情好客，朋友不是用时间来衡量的，一见如故说的就是她和大蛇啦。

　　怀着这种想法，奚悄悄地以不引起众人注意的身形挪到大蛇身边，哇，这个角度好，可以清楚地看清场内一切，甚至还能看到风微微颤抖的衣裳，啧啧，蟠，你的眼神过于可怕了噢，风被吓哭了看你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