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红颜》南城久玖

176、第77章 一豆烛火

　　同陈含谷告别后，二人又并肩走在了海岸边上，听着夜里也丝毫不息的潮水起落，一时间也感静谧无两。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二人似乎离得更远了几分。

　　苏璃注意到，似乎自打把乐谱抄本交给了霜儿之后，她居然都未看一眼，依她的性子，这简直有些不可思议。虽然霜儿对这份感情到底怎么想的苏璃不清楚也不能肯定，但她对于琴的喜爱那是很难做的了假的，那份熟稔与信手拈来也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必然是有着长年累月的修习才会有这样的造诣。故而，如今有一份上佳的乐谱在她手中，她都未看一眼，也没有将它改编成适于琴弹奏的版本的跃跃欲试，这不太符合她一贯的性子。

　　“霜儿，这乐谱……你不太喜欢？”苏璃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了一句。

　　颜霜对她，惯常地露出了暖人心彻的浅笑，轻声道：“不，我很喜欢。”

　　“可自从拿到这份乐谱，你都没有看上一眼，更别说尝试把笛谱改成琴谱。”苏璃见她应声，心中安定了许多，声音也恢复了那般娇柔婉转。

　　“你比谱子好看。”颜霜道。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便让苏璃的防线溃不成军。明明心中的芥蒂还是过不去，可就这一句话，为何还是那么让人想哭？

　　苏璃别过头去，忍着不知算是触动还是心伤的泪水，踏前一步走着。颜霜也由着她，落后她一步的距离，始终紧跟在她的身后，就像那天做出的承诺——

　　“我会一直陪着你。”

　　可惜，在不久的将来，这一条承诺，却被搁置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纵使人有意，然世事无常，其中之理，无可言喻。

　　月明星稀，夜色渐浓，满目不见灯火，显然离珏山城已经有了不近的距离，两人的脚步，分外默契地同时停下。

　　前方侧边黑黢黢的一片，得抬头才能瞧见夜空，显然是已经离珏山山群不远了，但在夜里上山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不如……”

　　“返珏山？”

　　返程回到了遇见小男孩陈含谷的空地附近，那吹笛人自然是拿着银两开开心心回家去了，深入腹地的不远处还能瞧见星星点点的光亮，约莫就是他们的村子了。

　　前方灯火渐明，离珏山城已经近了。作为边海重城，珏山的发展极其迅速，哪怕已是亥时，灯火不减，依然亮堂。虽然没有永昼圣城卡萨布兰卡那般火树银花不夜天的气魄，但已经初具规模了。假以时日，必将又是一座像卡萨布兰卡或郢州那样驰名东大陆的大城。

　　诺德尔撒各国的海军都不太发达，主要是海上实在过于危险，远渡重洋都必须走无尽海域联合四大陆规划的安全航线，不然海中猖獗的海灵妖绝非易与之辈，如此一来如何偷摸着海上突袭？因而，这样的海滨城市面海的一向，并不怎么需要高大宏伟的城墙与城门，这里只要装点的足够气派就行——这是海上贸易重要枢纽，装点气派好看了，也能撑起北商王朝的脸面。

　　所以，这城门的灯火，煞是明艳，夜里尤甚。

　　珏山并不设宵禁，只有一条子时以后必须熄半灯的规矩，余下灯火自行安排，当然最好还是全熄了好好休息。而今还是亥时，城墙内外的灯火，自然仍是亮如白昼。

　　即使景王朝与北商王朝毗邻，但珏山城门的样式与郢州相比可谓大相径庭。郢州的风格古朴厚重，带着深沉的历史底蕴，建筑通常实用性很强。经历了多年的是世代变换依然屹立在大陆之西，加上景王朝的文化风俗使然，郢州的建筑风格也更粗犷大气。珏山则不然，一座百年历史都没有的新城，压根就没有什么文化底蕴，也不需要有，它就像是整个北商发展的一个缩影，自大一统之后借风发展的极快极好。为适应珏山的地形地貌，城门开在山谷峡口处，城门宽度拉得极宽，但为了避免高耸的城墙显得过于压抑，城墙的高度也进行了合理地降低。毕竟此处城门起的更多的是装点作用而非防御。由此，入口也开得比较多，尤其是最中央的高大拱门，极具新世代的建筑美感。

　　而今是夜里，城墙上的灯火也点着，明亮而不刺眼的灯火照亮着城墙，丝毫都不会显得阴森，亮堂地宛如白昼。

　　苏璃与颜霜，就站在城门前不远处，看着这山谷峡口，两侧山脊蜿蜒曲折而下，与青石板筑成的城墙相得益彰，更添其磅礴气势。

　　一时间，苏璃都差点要感叹出那部必须申遗的电影里的台词——霸气侧漏。

　　城门的检查比较象征性，通过城门之后，是一处较大的广场，而今亥时，人倒已经不多了，但里面的街道和建筑张灯结彩，似乎是庆祝过什么东西的样子。

　　“今日是北商的小获节。”颜霜忽而道。

　　“霜儿怎的知晓？”苏璃诧异。

　　“广场立栏上有商铺的广告，写明了今日小获节，米面粮油折扣兜售。”颜霜指了指广场一边的立栏。

　　苏璃：“……”

　　的确，广场两侧各有两个很大很宽的立栏，苏璃看了看，两边的信息并无二致，分置两侧应该是为了减少百姓聚集以免发生盗窃或是踩踏事件。其中一栏为官府公文，多是近期的政策通知，偶尔有通缉令也说不定。另一栏则是广告栏，有商家买的广告位投放广告布告，也有文人墨客的字画展览，也不知投稿张贴的还是像商铺那般也需买位置。

　　而霜儿所指，正是其中一则写着八月十九小获节，米面粮油一律折扣兜售，具体详情可移步前往商铺了解。

　　看来封建时代的商人小心思也不少啊，利用节日促销，降低利润换取销量以达更多的营业额，获取更高利润。

　　不过，从此苏璃也想到另一件事，船上时李锦钰曾与她们闲聊过，北商的地理与气候条件都较为优越，粮食的产量与品质都较高，价格亲民，需要从此采购粮食运往北大陆。而今是北商的小获节，字面意思理解就是庆祝收获的节日，那么北商这一地理位置带的粮食收获时期应该就在近期，如此一来势必会有大量粮食出产进入市场。鸿元商会选择在这种时间点来北商进货，想必也的考虑了这种供求关系，北商这么一个粮食产地的价格因供过于求而进行压低。成本降低了，如果卖给北大陆的价格也随之降低，那得说好人一生平安，如果价格还维持不变，那还是趁早找个路灯把资本家挂上面吊死得了。

　　啊？诺德尔撒还没进入电气时代都是靠玄气的啊？那没事了。

　　反正苏璃也没能力在诺德尔撒搞“Proletarier aller L?nder, vereinigt euch!”，资本家也跟目前的她没啥冲突，这个世界的发展就让他顺其自然呗。而且，她自己的身份还是贵族阶层呢，这可没法代表无产阶级慷慨陈词。

　　而今这时候，摊贩什么的多半早已收拾东西回家去了，还剩一些商铺还亮着灯火营业。反正有些商铺铺子本身就是他们自己的家，还没休息的话自然也可以不打烊。

　　“夜里看珏山，倒是看不出多繁华的模样。”苏璃叹了一句。

　　“今日不见，可明日再观，如此重城，必不会萧条冷清的。”颜霜轻轻地道。

　　“明日不是说好一同入山看看吗？”

　　“我自然随阿璃。”

　　“……”

　　明明曾经说出来改会很暧昧的话，而今却像是一块被反复咀嚼过的口香糖，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研磨，企望从中获得那么点甜分。可惜，随着口香糖成分的变化，甜分，早就消失殆尽了，余下的只有嚼不烂咽不下的胶基，没有营养，也无法消化。

　　是自己变了吗？是霜儿变了吗？好像都没有，那是哪里变了呢？

　　是自己猜到了霜儿就是奏，感觉到被欺骗的愤懑，又有着深深的无力感。

　　自己该是喜欢她的，该是爱她的，可这份喜欢，是源自自己，还是源自那个两百多年前的亡魂？自己甚至都不知道，曾经的那个人，究竟对奏有没有存着那么一点爱意。

　　霜儿该是喜欢自己的，可这份喜欢，是源自她自己对苏璃的，还是源自两百多年前的那个魔域圣女对洛魂的？苏璃不知道，也无法知道。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霜儿的心，自己有真正了解过吗？

　　好像了解了，又好像没有完全了解。

　　她是个很清冷的女孩儿，从一开始就是。她很善于把自己的心绪埋藏在心底不让人看出来，或许自己能有几分看见的能力，可那终究只是冰山一角。自己有真正了解过她吗？无论是霜儿的过去，抑或奏的过去，自己都知之甚少，何谈对她的了解。

　　她就像那绝巅的雪莲，清冷，孤高，不可触碰，自己穷尽所有能力靠近，却也隔着方寸之差。如今苏璃才知道，这方寸之距，便是咫尺天涯。

　　苏璃的心，微微颤动着，像是寒夜里的一豆烛火，摇曳欲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