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红颜》南城久玖

177、第78章 坊市

　　又是一天过去了，太阳照常升起，驱散了黎明的微凉，无私地予以世间光与热。不论诺德尔撒的世界如何变化，太阳都是自始至终地照耀这个世界，亘古未变。

　　昨夜，逛了一圈夜里的珏山城，苏璃倍感疲倦，也不知是生理，还是心理，抑或二者都有。这样的倦怠，即使是来到这样一座从未来过的大城市所带来的兴奋也没能让她支棱起来。她的疲累，颜霜自是第一时间觉察，随即寻了一家客栈住下——当然是分房的。

　　这一夜，苏璃也难得地没怎么花心思修行，简单洗漱，解衣而后倒头就睡。

　　所以，她自然是不知道，住在隔壁的颜霜，望着月亮，听着蝉鸣，站了一夜。

　　“值得吗？”

　　她问自己。

　　“值得。”

　　她回答自己。

　　“那而今你心中的人，又到底是谁？”

　　“我……”

　　“你自己都不确定，又岂敢说值得？你等来的，究竟是什么？你曾经所期盼的，到如今又是什么？你所轻信的一面之词，而今又怎能确定是未有半分虚假的？”

　　“我……”

　　“你说要等两日，不过是你自己都没想好要怎么面对恢复记忆之后的他，届时的他，还会是他吗？飘零了二百余年，你等来这样一个轮回数次的亡魂，不觉得怅然吗？”

　　“我爱他，无需怅然。”

　　“那苏璃呢？”

　　“……”

　　那阿璃呢？她算什么？

　　颜霜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一只手扶着窗台，无意识抓紧窗棂的手，骨节已然呈现不健康的苍白色。

　　那……苏璃呢？

　　双月残照，一面酣睡，一面无眠。

　　较于之前要进行修行的夜晚，苏璃这一晚算是睡得很早了，所以醒得也早。而今天亮依然很早，她醒的时候，晨光熹微，空气也清凉宜人。

　　洗漱之后，苏璃坐在了镜子前，脑袋上的一窝头发依然惨不忍睹，不过她也开始学着自己打理了。虽然还是没法打理得平平整整，但——好吧没有转折，她依然不会打理头发。但总要学的嘛，总不能真就像笄礼前夕与灵梦公主调侃玩笑的那般，直接把头发给剪了，一劳永逸地解决不会也不想学扎头发的问题。

　　可以不会，但不可以不学。

　　苏璃咬着簪子，辛辛苦苦忙活了大半天，望着镜子里歪歪扭扭的发髻和发簪，居然还沾沾自喜了起来。好歹给它扎上去了，这可是一个伟大的进步，比之前连个马尾都扎不成可强多了，这要是搁地球，马上就能整张照片发朋友圈再好生讲几句自己的艰辛历程了。

　　不过，也没有如果。

　　苏璃解下了发簪，虽然心情是沾沾自喜，但她还是知道自己绾的这头发基本没法出去见人，干脆解了，把头发梳平整些。

　　——一直想些这样的东西自娱自乐，又何尝不是压抑着自己不去想那些更为糟心的事情。

　　霜儿所说的过两日，到底会是哪一天？

　　苏璃撑着脑袋，望着窗外，天已大亮，云朵三两片，点缀在湛蓝的晴空，让人心生舒畅。可惜，对于心中郁结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作用，对她而言如此，对颜霜而言，又何尝不是？

　　不知又过去多久，苏璃的小屋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

　　苏璃下意识地说道，尾音轻快地上扬，恰如她从前面对颜霜时的语调——虽然来者没有表露身份，可她就是知道，门外的人，一定是霜儿。的确，在没有刻意表现冷漠的时候，她依然没法对颜霜硬气起来。

　　你把你所有的温柔都给了我，我又怎敢待你冷漠？

　　颜霜轻轻推开门，在见到苏璃的那一刻，她的面容便如春风解冻一般，从那如高山雪莲般的淡漠，尽数化作了如一汪春水似的温柔。

　　她的温柔，只对她一人绽放。

　　“阿璃还是未能绾发。”她轻声道，莲步款款，丝毫没有书中那奏的自由散漫，也没有自己怪诞梦中的恣意妄为。

　　苏璃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两百多年了，自己随着转世，也不再是洛魂了，可这两百多年过去了，奏又可还是曾经的奏？

　　对于长生者来说，大道无边，独自闭关修行才是对抗这漫长岁月的最好方法，修行不知年岁，一场大梦，也能去得几十上百年的光阴。可对奏来说，她恐怕没有那般独自闭关修行，历经了两百多年的世事，心境随着时间浮沉，她，还会是曾经的她吗？

　　恍惚间，那曾经莫名与霜儿重合的娇媚面容，慢慢蔓延起了一道裂缝，虽说细微，但又足以看得真切。

　　在苏璃发呆之时，颜霜已然来到她身后，纤柔的手挽起了她柔顺的发，一时之间，也不知那青葱与墨发相比，究竟谁更温柔一些？

　　时间在静谧中悄悄溜走，丝毫不以任何人都意志而停留，它只是不停地走，不停地走，仿佛即使走到世界的尽头也会一直走下去。

　　颜霜为苏璃绾的发髻，与充满活力与少女感的苏璃交相辉映，浓密柔顺的发绾起的发髻极具美感，又或者说，还要加上颜霜的妙手才能让这份美更上一层楼。

　　苏璃还小——此处指年龄，还未完全长开，待再过几年，脸上的稚气褪去，身材也适当丰腴一些，那时即便是身高差些，那也绝对会是祸国殃民的绝色。像颜霜，身高傲人——至少在蓝晶如此，身材傲人——身材匀称曲线柔美，面容更是惊艳世间人的美丽。此处为什么不用祸国殃民呢？苏璃并不觉得她祸国殃民，她只要来祸害自己便好了。

　　看吧，哪怕是知晓了她与自己之间的复杂关系，哪怕是心中已经对她生了隙，涉及感情之事，苏璃还是愿以她为自己心尖尖上的白月光。

　　“今日欲何？”颜霜轻声道。

　　苏璃丢开了脑中纷乱的思绪，笑着说道：“昨夜便说了，今日先逛逛这城，再往珏山一观。”

　　“好。”颜霜螓首微点，侧身看向了窗外。

　　今日云层匀铺而不阴，阳光半透而不燥，却是个出门的好天气。

　　珏山是个新城，并没有什么规统的民风民俗，加之是不少大商会的一个重要的中转枢纽、通外航线的东大陆最后一站，人员的流动性很大，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所以，哪怕是像苏、颜二人这般绝色，在珏山也没像其他几个城市那样惹人频频回首，她们传统保守而温婉的蓝晶服饰，在此处也不会显得多么另类。

　　什么？还有问景王朝服饰的？

　　lsp通通拖出去打死！

　　那样大胆而节约布料的衣裳，苏璃一个从地球21世纪来的人看了都得脸红三分，更遑论霜儿这般保守的性子了——先不论她曾经如何，至少对而今的颜霜来说，的确如此。那次在柳山镇，二人试穿都只敢在室内，好在这地方还没发展出各种乱七八糟的摄像头，不然室内都不敢换上这样的衣裳。

　　珏山的繁华，比之景王朝，烟鹤的省城郢州，还要更热闹几分。不同于那边的小商贩，此地很多都是大商贾的门面，背后指不定依着哪家大商会，东西可能会贵点，但也有着大商会的信誉在里面，但凡出了点什么问题，背后的商会总得担责。反正珏山富贵，大多能住在珏山城内的，想来也不会缺这点银两。真正缺的，也不住在城内，比如昨晚遇见的小男孩陈含谷，他家还可不是那渔村嘛。

　　城内熙熙攘攘，尤其是立着“万安北市”牌坊的区域，那更是人声鼎沸。这儿还只是偏外的城区，内部各市的繁华可谓管中窥豹了。

　　显然，从中倒是可以发现，珏山还在施行坊市制度，只不过各种律令与苏璃老家古代不尽相同。譬如，他们都将住宅区（坊）和交易区（市）严格分开，居住区内禁止经商，便于官府的管理与整顿。但在老家古代，交易的时间也会进行的严格控制，开市与宵禁都管控得较为严格。而珏山则不然，此处并不设严格的宵禁，市内部分商铺夜深了依然营业，主要也是此处的经济发展很大一部分依托于海上贸易，有时可能夜里也会有远客来珏山，有些夜猫子店主就可能打算碰碰这样的运气，所以商铺很晚才打烊。至于开市是否有严格时间规定，这苏璃倒是不太清楚了，她的房间可看不见万安的任何一处市，自然瞧不见会否有固定开市时间。

　　而今，二人就立在万安北市的牌坊下看着市内人群的摩肩接踵，苏璃夜不免有些感叹。港真，在老家还真没见过这场面，还是家里偏了，菜市场可没那么多人。至于大城市，估摸着都不允许有菜市场这种对城市卫生环境影响不小的市集开设了。

　　“苏璃可愿一往？”颜霜轻轻道，此地没有太多人关注她的容颜之美，倒是让她也放松了不少。

　　苏璃笑着摇摇头：“不了，往别处瞧瞧吧。”

　　“好。”颜霜如旧的言简意赅，但含着的某些情愫，却是分毫未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