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任一平生

1、是江不是唐

　　回到安宜市的一年后，温汵语仍然会梦见温予安来接她那天。
　　男人握着妻子的手，靠在车旁，吊儿郎当地开口：“终于舍得回来了，沈钰。”
　　温汵语笑笑没理他，规矩地对一旁的美丽少妇喊了一声“嫂子”。
　　然后打开后备箱，熟练地将她有些重的行李箱轻松地放了进去。
　　准备上车的时候，才注意到温予安背后藏了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探头探脑的在看她。
　　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温予安一把把小姑娘拎出来：“温思冷，喊人。”
　　小姑娘大眼睛转了几圈，直到看见温汵语在对她笑，才一把钻进她怀里撒娇，奶声奶气地开口：“姑姑！”
　　“嗯，长高不少。”温汵语揉着小姑娘的头，准备试试能不能把她抱起来，却眼看着小姑娘从自己面前被拎走。
　　温予安单手把小姑娘抱起来放进车里，转过头来打量了温汵语一眼，撇撇嘴：“就你那几两肉，温思冷都比你重。”
　　“……”温汵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肉，心想那温思冷该减肥了，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说话。
　　转身自顾自地弯腰上车，关门，降车窗：“去哪啊？”
　　“回家啊，爸妈今天特意不上班，早上七点多就起床在厨房做这个做那个，吵死了。”温予安一边替林鲤开副驾的门，一边用有些烦躁的语气回答温汵语。
　　“对啊，”林鲤坐上车，转头笑着对温汵语说，“听说你回来念书，爸妈可高兴了，天天拉着粒粒说你呢，粒粒给我说，奶奶告诉她家里的小公主要回来了……”
　　“这样吗？”温汵语闭眼靠在车窗上有些心不在焉地点头，林鲤说的话她也没听进去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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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汵语！”骤然放大的声音让温汵语回过神来，她睁开眼，看了看四周，缓了好几十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安宜市社会科学研究所的宿舍，准确的来说，是陆南青的宿舍——她刚刚又做梦了。
　　被突然喊醒，人还有些懵，抬头轻声问路南青：“怎么了？”
　　“你手机一直有人打电话进来。”路南青努努嘴看向被温汵语随意放在一旁的手机。
　　转眼间屏幕又亮了，一串数字，没备注。
　　温汵语看着那条陌生号码愣了好一会儿，直到手机屏幕再次熄灭，她才拿起手机。
　　“怎么不接？”路南青话语刚落，手机又响了。
　　看温汵语还是没反应，她干脆一把拿过手机滑动接听键，一边还不忘吐槽：“睡一觉怎么人睡傻了？”
　　温汵语接过手机，打开免提，奶声奶气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姑姑你来接我了吗？”
　　“啊？粒粒？怎么是你？”温汵语有点吃惊。
　　电话那头的小姑娘声音明显低了下去，然后三连问：“怎么不是我了？你不希望是我吗？你忘记今天来接我了吗？”
　　“不是，”温汵语解释，“不是有儿童手表吗？怎么用别人的手机？”
　　“哦…手表没电了，所以借的老师的手机。”小姑娘回答。
　　原来是老师啊。
　　“姑姑，你在来的路上了吗？”温思冷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开着免提的手机。
　　“还没有，今天的课结束了是吗，我马上过来。”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窣声，应该是准备出门了。
　　“嗯，”温思冷点点头，“但是我饿了姑姑。”
　　电话那头又传来一声“南青拜拜”，然后是轻轻的关门声：“你又拉着老师带你去吃薯条了？”
　　温思冷看着正准备送进嘴里的薯条，顿住了，看看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又看看手机，讪讪道：“是老师说我画得好，要请我吃的。”
　　电话那头没声音了，温思冷怕姑姑生气，急忙解释：“不过我很听话的，不吃别人买的东西，老师也不行！”
　　“嗯，然后呢？”温汵语走出路南青宿舍楼，才发现自己忘记穿大衣了，此刻穿着单薄的卫衣走在路上，冷得不行。
　　“所以…在等姑姑来付钱。”
　　温汵语气笑了，那她还得夸夸这个小鬼？随便嘱咐了几句，温汵语挂掉了电话匆匆赶过去。
　　刚挂掉电话，就看到了温予安的信息：
　　【去接粒粒了吗？】
　　社科所离温思冷上画画课的画室很近，所以温汵语才去了路南青宿舍等温思冷下课，现在赶过去不也算太迟。
　　只是……温汵语看见温予安这两天的信息，实在是烦，这信息密度，比过去一年都多。
　　她有点头疼。
　　【在路上了】
　　还是回了一句，然后开始跑了起来，十分钟的路程，生生被她跑成了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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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姑！这里！！”温思冷看着门口那个张望的身影，立刻跳下桌跑过去把人拉了过来。
　　“吃完了吗？”温汵语看着扒拉在自己腿上的小鬼，问。
　　温思冷抬起头巴巴地看着她：“你不会告诉爸爸吧？”
　　看样子是吃饱喝足了，开始思考精神满足了。
　　“把你压岁钱拿去付钱就不告诉。”温汵语故意逗她。
　　温思冷大眼睛转了一圈，有点不情愿，但还是说了句“好吧。”
　　温汵语笑了，觉得小孩儿真好说话：“那过去和你的老师说个再见吧，带你回我家。”
　　“好！”温思冷这小孩儿，不仅好骗，还健忘。一听要回姑姑家，立刻拽着人往里走：
　　“江老师，我姑姑来接我啦！”
　　“嗯，书包拿好。”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拎着温思冷的粉色书包，装满画笔的大书包，在他手里跟拎小鸡似的。
　　温汵语一边伸手去接书包，一边抬头道谢。这才发现，这个男人……长得还挺帅的，怪眼熟的。
　　温汵语有一瞬间在想，要是她现在问一句对方是不是在哪见过，对方会不会以为她在搭讪？
　　不过这身衣服穿的，黑色卫衣深色宽松牛仔裤，和她现在的打扮一模一样，这是……撞衫啦？
　　把稀奇古怪的想法抛之脑后，她挤出一个最官方的微笑：“谢谢唐老师，温思冷今天麻烦您了。”
　　谁知她的手刚伸出去，那男人就把书包收了回去，剩下温汵语的手在空中凌乱。
　　“嗯？”温汵语懵了，什么情况？收回去干嘛？
　　男人蹲在温思冷面前，明明笑得很温和，但温汵语总感觉他瞥向她的时候，有点…嘲讽？
　　“温思冷，这是你家长吗？她怎么连老师姓什么都不知道啊？”
　　温思冷乖乖解释：“老师，这是我家长，是我姑姑。”
　　说完，又转过来对温汵语说：“姑姑，这是江老师不是唐老师哦。”
　　江停看起来对小朋友的解释很满意，没等温汵语开口，拍拍温思冷的头，把书包递给她，问：“你能自己背书包吗？”
　　“当然可以啦！爸爸说了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嗯，爸爸说得对。”把书包给温思冷背上，江停站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温汵语。
　　这表情切换速度，堪称换脸啊。
　　“啊…那个，”温汵语笑得十分尴尬，“江老师哈，对不起啊，我记得之前的老师姓唐来着。”
　　原来，是江不是唐啊。
　　“哦。”男人还是面无表情，“看来你记性是真不好啊，温汵语。”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念自己名字的时候，恨不得把她咬碎了。
　　她知道为什么他眼熟了。
　　一些陈年烂芝麻事儿涌入脑海，冲击得温汵语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好久不见，江……停。”
　　男人轻笑一声，低声说了句什么，温汵语没听清，想让他再说一遍，他却蹲下对温思冷说：“粒粒明天见。”
　　“江老师明天见！”
　　说完就站起身，没给温汵语任何目光，直接出去了。
　　“……”
　　温汵语牵着温思冷往外走，她住的小区在社科所另一边，需要打个车，但是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她带着温思冷在路边站了二十分钟也没打到车。
　　温汵语单薄的卫衣实在挡不住零下几度的天气，冷得牙齿发颤，而且…低头看了看温思冷。
　　有点头疼，要是温思冷感冒了，温予安不知道又要连环夺命call多少次。
　　“粒粒，我们可以去坐公交车吗？“温汵语在心里思量一番后问，“现在人不是很多，会有座位。”
　　“可以啊！”小丫头答应得很干脆，完全没有任何不高兴。
　　“好，那我们去对面公交站台。”
　　“嗯！”温思冷乖乖牵着温汵语的手，却在下一秒看见一辆车停在了她们面前：“姑姑，这是你打的车吗？”
　　“啊？”温汵语打开手机再次确认了一遍被司机取消的订单，摇头：“不是啊。”
　　“哦那没关系！我们去坐公交车吧！”
　　“好。”温汵语也没管这辆车，牵着温思冷打算绕过它来着。
　　“住哪里？”车窗降下来，露出江停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温汵语又把她和江停之间的事仔细回忆了一遍，她和江停认识的是挺早的，自己也确实做了点对不起他的事儿，但自己应该没欠他钱吧？
　　温汵语刚想拒绝，但又看了一眼温思冷，小姑娘穿得跟个粉面团子一样，乖乖牵着自己，鼻尖冻得通红。
　　温汵语蹲下问小姑娘：“你想坐老师的车吗？”
　　“嗯！”温思冷点头，随即又说：“但是我更想跟姑姑一起，姑姑愿意我就愿意。”
　　“小鬼，还挺滴水不漏啊。”温汵语笑了。
　　算了，小丫头长这么大，应该还没被温予安带着挤过公交吧。温汵语想。
　　“在安宜社科所前面一点的社科院小区，”温汵语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你顺路吗？不顺的话也没关系，我们坐公交车好啦。”
　　江停看了温汵语一眼，还是没什么表情：“上车。”
　　“噢好，谢谢。”温汵语把温思冷抱上车，然后自己坐上车。
　　一路上车厢里都很安静，温思冷靠在温汵语身上睡着了，温汵语和江停也都默契的没有讲话，只剩一点窗外的风声响个不停。
　　江停似乎把车厢里的暖气开的很足，足到温汵语在这短短的三十分钟里，竟然冒出一点薄汗。
　　“到了。”
　　温汵语看了一眼还睡得很熟的温思冷，向江停道过谢，然后抱着温思冷下了车。
　　她住的单元离小区大门远，小孩子睡着了抱起来又格外重，走到单元楼下，温汵语就有点撑不住了。一想到还要爬六楼，温汵语就在思考要不要把人喊醒。
　　不过不知道温思冷会不会和自己一样被吵醒会很暴躁。那样会不好哄。
　　叹了口气，觉得哄小孩儿实在太麻烦，温汵语决定还是咬咬牙把人抱上去好了。
　　怀着一颗“累死算了”的心，温汵语刚迈出步伐，就感觉怀里一轻。
　　一米八几的男人动作生疏的把小朋友抱进怀里，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几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