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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   盖聂随端木蓉回了墨家秘密据点,换了一身衣服,身上粘滑的感觉消失了,洗得很干净的衣服穿在身上,说不出的畅快,衣服上还有淡淡的香气,似乎是,栀子。
      劳烦了,端木姑娘。
      盖聂言语淡淡,不管是多大的恩,从他嘴里吐出的谢意,永远都如这般。
      然而端木蓉不怨,她爱这个男人,一想到日后可与这个男人共度一生,她的心上,便只有甜蜜。
      小小的一间木屋,缭绕若有若无的栀子香,盖聂阖了双目,有些沉醉。
      好像在鬼谷。
      那时,身边是师弟,绑着发带,桀骜不驯。
      每次博弈,师弟总是胜者,师弟说,剑术赢不过你,起码在棋艺上要扳回来。
      他太好强,什么都要争。
      自己那时年少,想着他要的便都给他,纵横剑术,鬼谷掌门,甚至整个天下,却不知,正是这样的自己,让他痛恨。
      怎么忘了,师弟是贵胄,岂会要被人施舍的东西。

      屋外有落叶,是被风雨打落的,一片一片零星滑落,沾在屋脊上,回廊边,说不出的荏弱。
      就好像在乱世中飘零的人,把握不住的命运。

      盖聂半天没有说话,端木蓉半天沉默。
      静默的室内,缭绕着无法言语的惆怅,在无法照见阳光的内心深处,悠悠回荡。
      “端木姑娘,我要去小圣贤庄了,庖丁死去的事,我还要同三位先生细细商议。”
      “不能——等天晴了再走吗?”
      “不了,事情紧急,我先告辞了。”
      告辞,原来,你只当这里是一处客社。

      祈祷上天垂怜,赐予企盼的爱情,上天果真垂怜,然而,赐予的是一份不属于自己的爱情。
      是喜还是悲?

      目送盖聂远去,端木蓉尝试将僵硬的手指屈伸,无果。
      再尝试,依旧无果。
      冻住了吧,在盛夏炎热的空气中,一寸一寸被冻住。
      悲伤,缭绕在痴恋的尽头,风干怨女的血泪。
      “啊……”
      一声催赶断肠的啼哭,惊飞梦中的无数鸥鹭。

      盖聂指尖的冰冷,一寸一寸蜿蜒在卫庄的肌肤上,宛如处子般白皙的肌肤,拥有比上好绸缎更为细腻的触感。
      盛夏,在桑海的闹市上,盖聂见过数不清身着绫罗的妇人,她们很美,也很有风韵,可是看在眼里,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卫庄还在睡,午后的睡眠对一个剑客来说,显得浪费,但卫庄从进鬼谷那天,就一直保持这个习惯,十五年来,雷打不动。
      多少次,一向严厉的师父,都站在门外,不忍将他叫起,师父说,小庄只有在梦里,才能安稳。
      这些年,自己孤身在外,对师弟的亏欠越发多起来,也难怪他不敢再把真心交予自己,孤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经历繁华之后重回孤独,那种感受,真的比死都冷。
      对端坐在王座上的嬴政来说,这种感受尤为清晰,尽管后宫佳丽无数,殿下群臣叩首,却没有一个贴心的人。
      他不懂得爱情,也不懂得亲情。
      曾经看着盖聂孑然一身,打算御赐几名美艳女子,他微笑着,婉言谢绝。
      盖聂不是好色的登徒子,虽然见了美人,也爱多看几眼。他的身上,有一般男子送不具备的坚忍和执着,坚忍是对权利和财富,执着是对感情和信念。
      心既然已经交付,怎么还能耽误别人一生?
      犹记得有一年夏天,他与荆轲在梧桐树下饮酒,他边饮边叹,周身是纷落的梧桐叶。
      都说凤栖梧桐,在树边这么久了,也没看见有什么凤凰。
      似抱怨,还似调侃。
      荆轲笑得一脸洒脱,急什么,你老兄的凤凰不是乖乖在鬼谷里守着呢吗。虽说是个男人,可我看对你的感情,不比女人的差,要不是我早有了丽姬,才不会让那美人儿独守空闺呢。
      盖聂笑意盎然,你这话当真?
      当然,荆轲举起酒坛,十二年的燕云烧,一滴不剩。
      那你真该感谢自己有了丽姬。
      为何?
      为你少了一个必死的理由。
      啊?
      荆轲不明所以,就看见盖聂在眼前舞剑的背影,即使手上是不出名的剑,依旧能舞出世上最绝美的风华,这就是盖聂。
      无奈摇头,这下,又有不知多少女子对镜空叹了。
      他没见过卫庄,只从盖聂口中得到只言片语,他的眉眼,他的剑术,他的心机,他的狠毒,无一不让盖聂神魂颠倒。
      要说美貌或者剑术,爱上也就爱上了,可是心机狠毒,竟然也能爱上,倒是令人啧啧称奇。
      你懂什么,盖聂说得很认真,生在乱世,没有心机,不够狠毒,如何活下去。
      小庄他是韩室贵胄,多少年来在权力争斗中摸爬滚打,说是在宫廷血水中泡大的,并不为过,你还让他像个市井小儿一样满腹幻想,可能吗?
      荆轲呵呵一笑,狐狸一般狡黠的双眼紧盯盖聂不放。
      怎么,我说错了?
      不是,荆轲把酒坛一扔,正正经经屈膝而坐,我是看你护短了。
      嗯?
      别不好意思,男人就该如此。由着别人诋毁自家媳妇,那是潺头、懦夫。要是有人敢当着我的面说丽姬的不是,我非拿剑砍了他不可。
      是么。
      盖聂觉得心里轻松不少。
      轻轻一笑,放下酒碗,开始跟荆轲一起,一坛一坛地干,直喝到红日西沉,鸟兽归巢。
      二人就在临街的客栈里,抵足而眠。

      后来,荆轲去刺秦。
      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
      白帆猎猎,雪落蒹葭。好似是送葬。
      是啊,提一匕首,入不测之强秦,他的命运,可还有第二种?
      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他死后,这两句诗,成了绝唱。
      以失败而成名,荆轲是第一个。

      雨后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投射在干净的墙上,有风吹过,金色的剪影随意舞动。
      凋零的花瓣,免不了被嘲笑的命运。
      干枯的枝叶,逃不脱被践踏的痛苦。
      被扣住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盖聂低下头,看见一双冰蓝色的眸子正一动不动盯着自己。

      “你不喜欢热闹,等这些事情结束了,我们回鬼谷去,好不好?”
      盖聂这一次,说得无比虔诚。
      卫庄抬起头,仔细观察面前的男人,然后别过头,望向窗外。
      有一道彩虹斜挂在天上,很漂亮。
      金色的阳光洒在他未经修理的长发上,平白添了层光晕,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美感,凄凉得无以复加。
      盖聂看得出,他在考虑,考虑付出和回报。
      他不敢多嘴,静静坐在一旁,就好像端木蓉所做的,如果这是上天对于冥顽不灵者的惩罚,那么,他甘之如饴。
      良久,卫庄才把头转过来,说了句“好。”
      他看见盖聂笑了,像个历经千辛万苦得到了心爱之物的孩子,一身的沧桑使人不敢正视。
      这个男人也在衰老,这是他在机关城时,不得不面对的血淋淋的事实,实际上,他们都已经不再年轻。
      不敢再肆意挥霍青春,不敢再豪情书写梦想。
      为今所愿,对方平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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