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光，蝴蝶和少年 ...
-
“滴答滴答滴答。”
雨水化开惊雷的声响，雨点敲打房檐，惊醒沉睡的少年。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裹挟着不知名菌类的孢子向四周扩散。
“不喜欢下雨天，好潮啊，走到学校肯定湿透了。”苏淮撅起嘴嘟囔着，“不想去上课嘛。”苏意笑答道:“行，那就不去呗。”
“不行!万一课程落下了怎么办!哎呀我就是随便说说吐槽一下还不行嘛。爸你真是的，怎么可能真的不去啊。”
“是不是真的不去我不知道，但是你再不走就是真的要迟到了。”
苏淮家离学校不远，七八分钟的时间就能到达初二教学楼。柳台四周环山，地势些许不平整，每逢梅雨季节，东边梧桐大道旁河水猛涨，地面上也积起无数小水洼。少年脚步匆匆碎开荡漾的积水，额发沾湿贴紧额头，却不显狼狈，反添了一股遗世独立的清高来。
“早啊苏淮。”“嗯，早。”
“早啊同桌!”“早。”
“同桌，你这发型挺别致啊，用的什么发胶?”文慕珩凑过来，笑得贱兮兮的。苏淮捏了捏鼻尖，“纯天然无添加剂，ph可能小于7的上天恩赐——雨。要来点吗?我伞上多的是，不缺分给你这点。”
“那多不好意思呀，淮哥的心意咱领了，实物大可不必，哈，哈哈。”
“懒得理你。”
苏淮丢下这句话后，从书包里拿出一张蓝色的小方巾，双手捧着在额头上、脸上擦了擦。
“别吵我，背单词。要睡就睡，班主任来了我叫你。”
“够意思，那行，你背吧。”
说话间苏淮手里小小的单词册又翻过一页。
“话说你今天下午是不是有那个什么好书推荐演讲比赛来着?”
“嗯，练得差不多了。”
叶初和周知云也会参加。
啧，压力还是有的。
也许是因为心里揣着事，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似乎眨眼间雨就停了。太阳明晃晃的挂在云边，水洼腾起蒸汽，在近地处邂逅耀眼的白色阳光，折射出红黄绿三色彩虹。
会议厅内人声嘈杂，不断有学生进进出出。苏淮坐在选手席上，身旁的叶初单手撑起脸看着他。两人都没有再练稿子的意思。
苏淮余光瞥见苏意，转头朝他眨了眨眼，偷偷比出V字型手势，示意自己没问题。
随着主持人宣布比赛开始，一号选手上场，平淡无奇地背完稿子。接着二号、三号……
“现在上台的是，初二13班五号选手周知云!大家——掌声欢迎!”
周知云步速稍缓，在舞台中央站定。“大家好，我是周知云，今天向各位推荐的书是《人间失格》…主人公叶藏是太宰治自身经历的真实映照，反映了他对自己…”苏淮注意到他手势的不自然，言语间并不连贯，显得磕磕绊绊。“喂，他没背稿吗?”苏淮拿手肘碰了碰身旁的叶初。
“我没有名字的吗?”叶初没好气地回答，“这你都不知道，你们班周知云出名了，到处跟人宣扬说不打算写稿子，准备比赛当天临场发挥，锻炼自己的表达能力，这样一传十十传百，都传到我们班来了。结果也就那样吧，我原本还以为多厉害。”
“没写稿?那确实不错。虽然手势有点不自然，说话之间的停顿可能是因为还在构思，所以有点长。其它还是很不错的。但是感觉他有点紧张啊，下意识的身体反应太僵硬了，紧张的肢体语言会向观众产生不好的心理暗示，不然展示出来的效果会更好的。”
“切，也就你还能挑出那家伙的优点了。我上场的时候，记得也要好好找找我的闪——光——点哦~”叶初拖长语调，随即又恢复正经。“比赛既然通知提前准备，机会还是珍惜才好，未来有的是临场锻炼，不然这样输了多可惜。来，咱们打个赌，我赌他名次不会进前五。”
“不赌，你先选了胜算大的那我不是只能选跟你相反的?很明显的事，准备不充分，这将成为他很大的失分点。”苏淮不在意地说着。
“那我们赌，这次的第一会是谁，怎么样?”“不怎么样，”苏淮啧了一声，“自信过头了大学霸，小心阴沟里翻船。”
“要是翻在你后面，那我也不亏。但是，我赌我的名次在你前面，要是我赢了你就得满足我一个要求。”
“? 什么毛病，谁给你的自信。”苏淮从来懒得在别人面前夸耀自己，但也清楚演讲这种事情一直是自己的强项。用粗俗易懂的话来说，他可能有那什么演讲牛逼症。
“我就当你同意了啊。”估计叶初看比赛闲得慌，没事找事做。
“行，那要是我名次超过你，你就得给我带一个周的早饭!”
“就这个要求?再提过分点也可以的哟~”叶初偏过头眯着眼睛笑，像只偷食得逞的狡猾小狐狸。
“你不问问如果我赢了，我会提什么要求吗?”
“这种事情你赢不了我的。”苏淮扭头懒得理他。
“下面是八号选手，初二14班叶初!有请!”
苏淮不自觉地坐正了身子。目光跟随罩着一身暖色灯光的叶初移动。叶初小时候在一群孩子里鹤立鸡群，小孩喜欢的游戏他都觉得幼稚。第二次见到拼积木的苏淮时，直接毫不留情地冷嘲热讽一波输出，气得苏淮又羞又恼，最后还是被叶家长辈抓回来才不情不愿地道了歉。没想到越长大心性反而越像小孩子。
“牛虻身上展现的不止是坚定无比的信仰，更有可贵的英雄品格……”叶初左手拿着话筒，右手时不时比划着。阳光透过窗外洒进会议厅，地板反射光影，与灯火一起打在舞台上，少年眉眼清秀，许是沉浸在书中，眼神里透露出坚定，直刻到人心底。
苏淮赞许地点点头，不愧是叶初，成绩上碾压同龄人，一直霸占年级第一的宝座。演讲、社交、社团……各种能力也是强得没话说。
可惜啊，少了点灵动。毕竟主题是推荐书，而不是纯粹的演讲。
大学霸，你这次审题可是漏掉条件了哦。那就只好提前致谢你的免费早餐啦。
叶初下场时掌声雷动，昏昏欲睡的评委老师也打起精神，不时传来赞许的声音。
“接下来有请九号选手，初二13班——苏淮!”
“别有压力，上就完了。”叶初侧身从苏淮面前走过，刚想伸出手拍拍他的肩，就被苏淮无情打落。“我谢谢你，这点小场面还不至于让我产生压力，”话音未落苏淮又拉过叶初衣角，凑到面前人耳边，轻声道:“审题失误了哟，叶。看看你淮哥是怎么碾压你的。”
言罢利落起身，留下叶初红了耳根愣在原地。
很好的开场，苏淮想着。他喜欢九号。三的倍数，三的平方，听上去有一种长长久久、可以一辈子就这样把心安定下去的虚幻感和凄美感。
苏淮不像别的演讲者那样空着手，左手一本精装书抱在胸前，右手垂在身侧。走上台拿起话筒，先向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你们来捧场，谢谢你们愿意听到我的声音。谢谢你们愿意分享我的宝藏。苏淮心里想着。
“《月亮与六便士》。”
鉴于主持人已经介绍过选手姓名，评分标准里也没要求严格遵循演讲的格式，苏淮并未重复做自我介绍，而是开门见山地给出了书名。
“人世漫长得转瞬即逝，有人见尘埃，有人见星辰。你一生真正的抉择只有一次，你应该被梦想照亮，还是被金钱照亮？
人生的黑夜里，满地金钱，满目疮痍。
追逐梦想就是追逐自己的厄运，在满地都是六便士的街上，他抬起头看到了月光。你是低头看见金钱，还是抬头望到月光?”
苏淮将手中的精装书举到胸前，保持这个姿势缓缓走下台，“这是一个关于价值，梦想，和现实的故事。物质和精神，二者何为本……”
他的眼睛在评委老师之间穿梭，不时投向后方更远处的同学身上。
写作业的人停下笔，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这一个瞬间，时间按下暂停键，世界都是属于他和月光的。
“他说‘世界上只有少数人能够最终达到自己的理想。我们的生活很单纯、很简朴。我们并不野心勃勃，如果说我们也有骄傲的话，那是因为在想到通过双手获得的劳动成果时的骄傲’。
梦想无论从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有人倾尽一生去追寻，有人麻木自我，因为追不到而放弃，掩耳盗铃。
是什么让人类最终警醒?
空旷的房子中，火光四起，墙上的画在光影里斑驳，被火舌吞噬。
那是多少人梦的葬礼。”
苏淮说着说着，身体姿势完全放松，情到深处眉头微皱，似乎不是在演讲，而是在跟亲友聊天，谈论人性和未来。
“‘要记得在庸常的物质生活之上，还有更为迷人的精神世界，这个世界就像头顶上夜空中的月亮，它不耀眼，散发着宁静又平和的光芒’
……
我的分享到此结束，但这个故事只是简短概述，更多的惊喜需要自己挖掘。今天的分享是想告诉大家，沉淀下虚荣心，挖掘人性中美好的部分并将它放大吧。接受自己，避开心中的孤岛，放手去追，不要害怕，去找寻你心目中的月光。
谢谢大家!”
苏淮的演讲从一个鞠躬开始，最终又以一个低头的身影结束。
台下一片寂静，直到苏淮回到选手席，众人才从梦魇般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爆发出一阵掌声，如雷灌耳，经久不息。
“淮，确实很好，我服气。”跟叶初对上眼时，他眼里藏不住的惊艳迎面扑来，把苏淮抱了个满怀。苏淮到底还是被宠着长大的，比赛圆满结束后控制不住地渴望夸奖，叶初的表现正好满足了他小小的虚荣心。
两人之间其实很少叫单字，经常“喂”，“你”就能把人喊过来，只有稍微正式的场合或者故做正经才会这么叫。
叶初直视着他的眼睛，眉眼深邃，像要望进苏淮的灵魂，盯得他越来越面红耳赤。“差不多行了啊，收一收收一收，再夸就要飘了。”苏淮一边说一边扭过头去，避开叶初的眼睛。
叶初进初中后很少有机会跟苏淮见面，虽然两人班级相近，只隔了一堵墙。除了各种大小考在同一个考场遇到外，交集为空。难得看到苏淮不好意思的一面，叶初竟然隐隐觉得有些可爱。
这还是当初那个幼稚善良的小孩。即使时间冲刷也依旧保持尖尖的棱角，个性鲜明，只在他面前张扬轻狂，满身骄傲。
比赛后来没再出现表现惊艳的选手，苏淮和叶初默契地摸出知识手册，将演讲者的声音当白噪音用，抓紧时间复习着，为将要到来的会考做准备。
评委统分的效率也很高。不一会，学生会相关负责人员送来奖品和证书，直接进入现场颁奖环节。
周知云堪堪卡在第六，与前五失之交臂。第三名是一班的一个女生，长相斯文，演讲中规中矩，但没什么差错。第二名叶初。叶初抓起校服外套披上，少年棱角分明的面容直对着对着苏淮，背后是倾泻而下的灿烂日光，朝他挑了挑眉，比了个口型没有出声。
但苏淮看懂了，他说的是:
“一起领奖吧，我的 No.1”
苏淮觉得别扭，脸上烫得慌。叶初这家伙真是越长大越幼稚了，有时说的话根本不过脑子，只能当耳边风过。
“让我们恭喜第一名——苏淮!书目《月亮与六便士》!”
掌声再次响起，献给台上骄傲的少年，献给少年们为此辛苦准备的日日夜夜。像是完成一场异常浩大的典礼。礼成，荣光加冕。
活动终于结束，苏淮与叶初并肩向教室走去，一路无声。将近13班时，叶初奇怪地看着苏淮将手中的证书折叠起来，遮住金灿的内里，夹在臂弯。
“你这是干嘛?正常人谁舍得折证书?”叶初说着扣住苏淮的手臂。
“嘶——说话就说话，别随便动手。”
“对不起对不起，没弄疼你吧?”
苏淮一脸你难道看我像易碎品吗的表情，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真对不起，我不是个正常人。低调点总是好的。”说完转身就走，不给叶初追问的机会。
叶初皱了眉。叶初的父亲叶明贤与祝予的父亲祝思煜正好在同一间办公室，回到家跟父亲聊天的时候多少能听到一些苏淮班上的事。无外乎他被人嫉妒，被孤立；安排协调班上的事情却被记恨，还总有人说苏淮骄傲自大。
哪里有什么骄傲自大，十三四的少年处于幼稚与成熟的分界区间，恨不得戴上王冠怒马扬鞭。忍不住展示给世界最好的姿态，得到世人的认可与称赞。偏偏被曲解误会，兜兜转转，全部化为狂妄两字作为结语。
史书尚且妄评是非过错，而况幼子乎?
所谓树大招风，这句话无论放到什么境况下都是适用的。
再结合苏淮藏证书的动作，叶初明白了个大概。为了避嫌。避免坐实别人口中骄傲自大的无须有罪名，很多细微之处都要反复考量，才能作出最佳抉择。他什么时候变得需要这么畏手畏脚了，甚至最后，流言碎语终将他吞没，让他沉入深色的海，骄傲的少年不见天日?
当初那个勇往直前，坚持自我的小孩终究会在某天彻底消散，仿佛从没有存在过吗?叶初觉得可惜，连带着升起些许不清不楚的焦躁情绪。不想他变，希望他一直无忧无虑，眨着干干净净的眼睛，不触世间沉疴污浊，一如当初那个阳光下邂逅的散发光芒的小天使。
喧闹白昼唱响夜暮降临，夕阳西下，花随日落，风吹湖皱，是日近黄昏。
苏淮很快从比赛的状态中调整过来，对前来祝贺的人道谢后坐上讲台，摆好生物历史地理资料书，摊开政治复习册，记录晚自习秩序，偶尔用荧光笔勾画重点。头顶老旧的风扇转出吱呀声响。安静的气氛，沙沙的笔声轮转。
忽然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低语，如同浪花一波一波向前传递，铺满整间教室。苏淮抬头向下方扫视一眼，对上十几双眼睛，一部分带着恐惧，一部分写着好奇。
“哐哐”，苏淮用笔轻敲桌面，示意大家不要被干扰，抓紧时间复习。低头瞬间，眼前闪过一道白影，耳边突如其来一声风响，碎发飞起。伴随“咚”的重物落地声，左肩一阵剧痛。
苏淮下意识咬紧嘴唇，疼痛之余敏锐地捕捉到细微的翅膀摩挲声。他偏开头，看到地上躺了一团不断扑闪翅膀却没法飞起的黑色影子，小家伙看上去伤得极重。
纯黑的鳞片在灯光下闪烁细小的光。
苏淮从草稿本上扯下一页，小心垫到它身下，缓缓将其托起，安放在讲台的夹层里。等他再抬头时，眉间已经染上一丝怒意。
“谁砸的书，自己站出来。”
台下没人吭声。空气凝固在风里。
“我……”终于有人架不住这死寂抬了头，双手抱拳比出一个求饶的姿势。苏淮冷眼不出声走到他身边。未待他开口，那人便刷刷地在便利贴上写起了字:“对不起啊好班长，我想帮你把它赶走来着……没有故意砸你的意思，那只大扑棱蛾子真的太恐怖了……”
苏淮脸色稍微缓和，拿过笔写到“那是凤蝶，不是蛾子。下次别这样，别伤害她。”
砸书的男生诧异地看了苏淮一眼，原本还以为苏淮是因为被砸到前来讨债的，所以他生气的原因是蝴蝶被砸伤了?!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苏淮没理会男生不解的眼神，也不多做解释，回到讲台继续守着，时不时用余光看一眼受伤的小家伙。
晚自习过得很快，下课铃声刚响，苏淮就捧着这只纯黑色的凤蝶走出了教室，在走廊上站定，双手在它周围围成圈，替它遮挡微凉的晚风。他就这样站着，专注地盯着小家伙，看着它无数次扇动翅膀试图飞离人群回归自然，再无数次失败。
倒是跟一些人很像。一旦认定什么就不会轻易放手，撞了南墙也永不回头，正如飞蛾扑火，义无反顾。
他耐心地等着。细细打量，小家伙的翅膀没有大碍，只是被擦落一个角。蝴蝶翅膀上没有神经，不会感到疼痛，只是想要用受损的翅膀飞起来还需要些时间适应。
苏淮身边慢慢围起很多人，那个砸书的男生也来了，轻轻对小凤蝶说了声“抱歉”。
“班长别生气了，他也不是故意的。”“对啊对啊班长，你没事吧?气坏身体对自己不好…”
“我没事。没生气。”
只有苏淮，那个男生和蝴蝶知道，这句抱歉给了谁。至此，人与自然成功和解，一人一蝶迎着晚风，时光为他们停步驻留。
殊不知叶初靠在14班后门看着这一切，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心跳比蝴蝶振翅还快。
你看着蝴蝶，蝴蝶在夜色中扑闪
我凝望着你，邀夜色掩盖灼热跳动的心
黑夜将收藏我的目光，连同视野中的你一并存放
见过最动人的风景线是你。
“哇——”人群炸开一声惊呼，小家伙拍打着翅膀，绕苏淮足足飞了五六圈，才跌跌撞撞扑进朦胧的夜。
再见，希望你余生顺遂。
苏淮心道。
他似乎和凤蝶一直有缘。几年前的某一天，苏淮还是上小学的年纪，周末溜达到童鹤家看望妹妹，路上途径汽车站旧址，准备买几包薯片作为见面礼。谁知刚拿起一包黄瓜味的薯片，迎面扑来一只黑色蝴蝶就撞到苏淮脸上，小家伙可能是脑袋发晕，后退一点又撞了上去，飘飘荡荡像要掉下来，就忽然腾空而起。苏淮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做了坏事的小东西已经飞出几米，只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怎么说我都算是救你一命吧，不跟我道谢吗，没良心的家伙!”
精灵听懂了他的低语，眨眼的功夫又回到苏淮身边，一直尾随他穿过大街小巷，踏过梧桐大道的天桥，将要叩响童鹤家的门时，才落到他跟前，绕人飞了几圈后似是致谢，随后消失在远方。
更久之前的一个清晨，苏淮从附小的食堂出来，手里捧着碗羊肉粉，坐在小花坛上准备动筷，却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差点掉进碗里变成早餐的黑色影子吓了一跳。苏淮眼疾手快地将它拦下来，手背上传来一阵刺痛发痒的奇怪触感，黑色的小家伙被挥开，避免了掉进汤里变成下饭菜的危险。
当时只觉得这家伙讨厌，打扰人吃早饭的清闲，一碗香喷喷的羊肉粉差点毁之一旦。事后再想起倒觉得浪漫。
清晨，阳光和蝴蝶，实在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美事。
于是苏淮记下它的特征，当天回家就按着记忆中的样子查找资料，了解到小家伙原来是只凤蝶。第二次再见到相同长相的蝴蝶时一眼就认出来，也不害怕，从此再没有认错过。
于是世间多了一个花香四溢、蝴蝶飞舞的角落。
此后，苏淮经常能从无数双翅膀中找到那一个个黑色的身影。寒来暑往，年年岁岁，最初邂逅的那个精灵也许已经随时间逝去，埋葬在风里，沉睡在花草丛中。但转眼又有无数新的鲜活的生命破茧而出，最终会拥有下一次重逢。
附:
《苏淮碎碎念》
我一度觉得那个小家伙是上天赠予我的礼物。
否则为何她的纯黑能撕破黑色的夜，给我带来光明?
她跟定我了。我以为她会永远陪着我。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蝴蝶的寿命比人类更短暂，短暂到她来不及记得我，生命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但是我第二年又见到她了!跟去年的一模一样，可爱的触角，翅膀上的鳞粉……
不是她呢。
我该怎样把你留住。
……
今天踏春又看到小家伙了。不知道跟之前的是不是一只。
也许他们之间能够共享记忆?也许她也还记得我?
春天啊……真是一个美好的季节。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月光，蝴蝶和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