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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归 ...

  •   贺兰之就这般突兀出现在碧湖苑内,闲庭信步缓缓朝她走来。

      夜色下,他身形挺拔茶白色长衫将他拢住一层银光,在昏暗的月色下闪着耀眼光泽。

      几乎忘记,眼前这人曾是建安寺持戒修行十八载。

      “睡不着?”

      贺兰之停在她面前,声音轻柔得仿佛是情人间的呓语。

      “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娇张口结舌。此处是元府后院,饶是不若贺府那般戒备森严,毕竟也是深闺内宅。

      “翻墙。”

      贺兰之一脸无畏。

      “你快走!”

      此话一出,沈娇先慌了神,她本是想逐他离去,否则便要叫人来赶,怎生说出口却是隐约忧心忡忡。

      “元府可有人为难你?”

      他柔声问道。

      “贺二爷多虑,在自己家中,怎有人与我为难。你且快离去,莫叫人瞧见。”

      沈娇伸手去推他,贺兰之作势将人拉入怀中,将人扣在胸前低头看她。

      他的呼吸抚过她额间碎发,低声说道:“明日元放回宁江,你意欲何为?”

      他身子滚烫,似块烙铁熨帖着她,隐隐还有些烈酒的香气,奈何却争执不开,足尖抵在他脚背上道:“此事与贺二爷何干。”

      “元放回府与你和离,记着,你和离次日,我便迎你过门。”

      “不嫁不嫁。若真是和离,我宁可去山上做姑子去。”

      “你不会做姑子,你舍不得我。”

      贺兰之忽然撒手,抬着她手腕替她稳住身子。

      “贺二爷深夜入我园子,到底做什么。”

      “我想见你。”

      “贺二爷莫不是翻墙惯了,竟唐突至此!”

      “垚儿莫恼,子珩只翻过你的院墙。”

      “你!”

      沈娇又怒又急,墙外隐约已有家丁的脚步声传来,眼前这人却稳如泰山丝毫不见慌张。

      “这几日莫做傻事,沉住气多思量,你身后有我。”

      贺兰之心里明白,已此时沈娇心性,未必能扛得住接下来几日的波涛暗涌,却思及往后要经历的种种,他不得不狠下心来,以便她信得过自己。

      今生不比前世。

      不再是林中小屋,他们将来要面对的远比豺狼虎豹还要凶残。

      他转身离开时,耳房那边传来响动,原是府内下人前来叩门,说是少爷回来,正在老夫人房中,特来请少夫人过去说话。

      江婆子掌灯前来寻她,见她立在水边凉亭中,衣衫被露水浸湿,人入柳絮般飘零。

      “姑娘,您换身衣裳,该是您的谁都拿不走。”

      元放一去三年,起初沈娇也曾想过两人再见时,说不定也能像寻常夫妻说几句体己话,即便是客客气气未必不能过一辈子。她怀揣这种思量,三年眨眼便也过去。

      如今人回来,她却寸步难行。

      待沈娇收拾妥当,方进正院便听见苏氏的责骂声。

      “你让她如何活去!人家好端端姑娘给你,你就这般弃如敝履!放儿,为娘是哪点亏待了你,你这哪里是逼她与你和离,你是再逼娘去死,娘就算死也无颜见江家姐姐!”

      “早知如此,母亲当初就不该逼孩子娶她为妻。”

      元放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他声音粗犷,早不似三年前般羸弱。

      “娇儿哪点不好,让你如此不容她的!”

      “木讷无趣极了,孩子与她说话,也是瞅着花草,当真是孩儿模样难看怕辱了她的眼睛!母亲可曾问过垚儿,她可是心甘情愿与我为妻!这些年我远在军中,她可有问过半句,可有操持过我吃喝用度!单凭这一点,墨儿便胜她千万倍!”

      元放扬起声音。

      苏氏气短道:“她孤苦无依,本就谨小慎微。你又待她甚是冷淡,当初你要从军,她可是愿意跟着,你如何作答,你说怕西北的风沙伤了她的头发!你如今说她不顾惜你?”

      “我那是当她自家妹子,自然不愿她吃苦受罪。”

      “那你如今就愿意了。怕不是你那外室容不下人在你耳边教唆。”

      “娘,此事与墨儿无关,全是我自己主意,她如今有了身子,可千万动不得胎气。”

      “她的孩子作数,那我的孩儿呢。”

      “娘糊涂了,爹爹走得早,您可就只我一个孩儿。”

      元放的声音低了些,又不知说了什么,引得苏氏笑出声。

      江婆子扶着沈娇停在门前,望了眼自家肩头微颤的姑娘,低声说道:“到底是亲母子,姑娘知道便是,不要往心里去。”

      房中只点一处火烛,许是闷热,窗户大开着,风卷着雨后新露扑簌着往屋里钻。

      元放跪在地上,瞧见她进门才缓缓站起,见她戚哀哀上前便侧过身子低声道:“我与母亲已说明,便不已七出休妻,等与沈家老爷商议,咱们和离吧。”

      “好。单凭母亲做主便是。”

      沈娇微曲下身子,朝二人行礼。

      元放有片刻怔住,见她如此痛快便看向苏氏,语气也跟着轻快些:“你同意最好。你知道,我打小当你做亲妹子。当初你入府带的嫁妆匣子皆可一并带回。若是日后再嫁,我做兄长也可为你添置嫁妆。”

      “元哥哥放心,妾绝不再嫁,等离了元府便自寻去栖梧山做姑子。日日祈求母亲安康。”

      沈娇说的是认真思量,听在元放耳里成了威逼利诱,他冷笑一声跨步上前指着她的脸面道:“我就说没那么容易,亏得墨儿还替你说项。你若不同意和离,我休妻便是。”

      见他如此狠厉,沈娇心中愈显悲凉。

      “我同意和离,元哥哥不必着急,待我收拾妥帖便从碧湖苑搬走。”

      “若是这样,我便搬回来住几日,也好送送你。劳烦母亲替我收拾宅子,明日我与墨儿搬回府上。”

      “这……”

      元放不等回话,急匆匆离府去了,掌灯的下人说马车停在巷口深处,有护卫守着怕是那外室跟着来的。

      苏氏见她过门不入气得又呼胸口疼,寻大夫的跑断腿,煎药熬参汤的忙活得飞起。

      沈娇叫来丁婆子让她带人去收拾枫园,丁婆子直跺脚说如今如何来得及,枫园三年没进人,如今别说十天半个月的,真要细细收拾妥帖半年都是要的,这一夜岂不是忙断腿连前院都不济。

      丁婆子一边说一边拿眼看着沈娇,似乎只等她发话。

      沉吟片刻,扶着江婆子的手道:“妈妈带人去收拾碧湖苑吧,总归离枫园近的,我也是要走,这几日就先搬过来与母亲同住,等离府也少了收拾。”

      江婆子双眼一红,本欲说话,见她缓缓摇头遂才作罢,带着人去碧湖苑收拾起来。

      这一夜,元府除了苏氏,无一人妥帖。

      碧湖苑更是忙得人仰马翻,终于在元放归家前收拾干净。除了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屋内几乎没有沈娇生活过的痕迹。

      她住了三年的院子,在一夜之间干净如同新宅。

      苏氏吊着参汤,将沈娇揽入怀中,此时她心中一片冰凉。

      日正高悬,先是宁江知府派人送来匾额,尚未挂上门头,宁江城中素来与元氏有交往的悉数登场,这些人像是收到消息般涌入元府纷纷道贺。

      苏氏不得不撑着起来应付,沈娇陪伴在侧,听着旁家妇人夸她寻得好郎君笑着应对。待稍稍宽松些才与苏氏低语道:“元哥哥如今已是将军,娇儿还未给母亲贺喜。”

      “我儿!”

      苏氏说着又要落泪。

      她连哄着说今日贵客登门又是大喜,自家的事改日再说便是。

      宁江知府贺守财与贺兰之一并入的元府,沈云鹤紧随其后,备下厚重贺礼等女婿回府。

      贺兰之的视线越过众人一直悬停在她面上,神色暗淡几分后随众人给苏氏道贺。苏氏捏紧沈娇的手腕面上带着几分笑意道:“那日在沈府唐突贺二爷,还望贺二爷不要见怪。”

      贺兰之颔首道:“都是自家人,元夫人无须多礼。”

      他所指自家人是贺府与元府姻亲,停在苏氏耳朵里却是另一番味道。她望着身旁的沈娇,见她眼中寒霜未褪,脸上全无羞色,苏氏心里那叫一个不是滋味。

      若是没有贺兰之这一出,她未必真就答应元放要和离一事。

      虽说被贺兰之带走那两日她不曾多问过一句,可孤男寡女即便没有逾距,这事传扬出去那是说不清的。若元放便是闲散儿郎倒也没事,大不了叫人家嚼嚼舌根闲言碎语几句。可元放有军功在身,又授了军衔封了将才,若叫人知晓此事,沈娇是会丢了性命的。

      大梁民风开化不假,可纲常伦理毫不作假。

      未嫁有私若肯娶便是做不得正妻,不肯娶削发做姑子也行。若是已为人妇与外男有私,轻则休妻贬乐籍,便是夫家将人卖入乐坊娘家也不可为其赎身的。若是官宦女眷已经入籍的,但凡有私者一经查实便会施以重刑,当众鞭笞骨肉分离或者铺与菜场口供往来者人踩马踏最后只得一滩难泥。

      若是从前,元府虽有势力也不过一白丁。眼下元放得了赏赐封了将军便是官家人,就大为不同。

      当日贺兰之带走沈娇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即便堵住元府下人的嘴,万一生了变故可真是要丢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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