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于蓝》原初拾

28、第 28 章

　　这是我第一次从自己学生口中听到赞扬的话，一时间，竟然有些愣怔。我看着赵欣然，笑得真心实意：“谢谢夸奖。”
　　赵欣然却不自在起来，坐立难安的样子：“不……不客气，我说的是实话啦。”

　　我笑了笑，又看了一眼陶蓝那边，问道：“除了高莉莉，你寝室的其他人呢，你要怎么去改善关系？”
　　赵欣然大概正为这个而困扰，低下头，茫然道：“我也不知道，再说吧。”

　　其实我倒是很想把她们几个人一起叫来，把矛盾摊开。我会告诉她们，赵欣然不是打小报告的人，她已经觉察到了目标，并以此奋斗，她们不该去否认一个努力上进的人。
　　可如果我这样做了，说不定并不能缓和她们的关系，她们会更加排斥赵欣然。

　　我撑着头，长叹了一声。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上学时，我们周围都存在一类人，他们自己不读书，就讨厌读书的人，认为别人是异类。
　　或许，赵欣然不适合再跟她们一个寝室了。
　　我问：“赵欣然，如果你们寝室的关系再不好，我帮你申请换寝室吧。”
　　赵欣然吓了一跳：“不用了吧，我觉得现在还好，如果换寝室，还挺麻烦的，我毕竟跟她们一起住了两年多，彼此已经熟悉了。”
　　我说：“但是她们不爱学习，我怕会影响到你。”

　　赵欣然使劲摇头：“不会影响我，本来在寝室呆的时间也不多，而且周末她们都要回家，我一个人也很自在。”
　　“你真的不想换？”
　　“不想。”赵欣然指了指高莉莉，“还有莉莉在。”
　　她态度坚定，我只得妥协。

　　陶蓝和高莉莉谈了将近二十分钟，陶蓝就招呼我们过去。
　　陶蓝说：“没事了，今天就这样吧。”
　　“我去寝室拿充电器。”高莉莉灿烂地笑着，挥了挥手，“桃子哥哥，明天见。”

　　赵欣然跟高莉莉一起，我想着要不要送陶蓝，担心他介意，正犹豫着，陶蓝突然说道：“一起走走？”
　　他像是有话要说。
　　我同他往校门口走，问道：“你跟高莉莉还约了明天见面？”
　　陶蓝点头：“高莉莉对画画并没有很大的热情，不过她愿意了解，就是契机。明天我带着工具，让她先试试简单的绘画。如果能激起她的兴趣，再好不过。”
　　我感激道：“她是我的学生，让你费心了。”

　　陶蓝摇摇头，又说：“不过，你们这是高三下学期了吧？”
　　我点点头。
　　陶蓝：“以前你们班里没人考过艺体相关的学生吗？”
　　我摇头：“有什么不一样吗？”
　　陶蓝叹了口气：“就拿美术来说，除了要参加高考，还要考专业的联考，小城镇没有这样的考试，要去市里。现在是高三下学期，联考的时间已经过了，就算她想考美术学院，也没办法了。”

　　我惊道：“那怎么办？”
　　陶蓝说：“我已经跟高莉莉谈过了，她文化课的成绩也不好，估计也考不上大学，就看她愿不愿意多拿出一年的时间，一边学习文化课，一边重头开始学美术。”

　　我迟疑了很久，才说：“这恐怕还得她家里人同意吧，复读一年，还是一件大事。”
　　陶蓝问我：“高莉莉在学校，有好好学习吗？”
　　我无奈说：“成绩不好，估计她的课本都是干干净净，没做过笔记。”
　　陶蓝说：“这就是对人生的没有目标，也不懂得追求的普通人。高莉莉不学习，就算强迫她学习，也无济于事，不如让她找个兴趣……”

　　一辆自行车飞快地驶来，陶蓝拉了一把我，让出了个安全距离，又接着说：“兴趣不是天生的，是后天培养出来的。我也不清楚高莉莉会不会产生兴趣，就算有了兴趣，能不能坚持下去。想当初，我学美术的时候，画人体都画得想吐了。”

　　“是啊，要做好一件事不容易。”我苦笑道，“扮演好一个角色也不容易，老师、学生、父母、画家、小说家、音乐家，还有我们常见的服务员，清洁工，普通的上班族……每个人都不容易。家长不想让孩子以后吃苦，所以现在要他们刻苦，老师也想他们能刻苦，但孩子们不想刻苦也不想吃苦，这些角色好像是对立的……”

　　这个社会很浮躁，很多人不懂得相互尊重，自以为是，让社会上每个独立的角色之间都存在一个巨大的鸿沟，他们不相互理解。
　　成人了，才明白过去的自己有多白痴。当了父母，才明白父母的苦心。从事了一行，才知道行业的艰辛。
　　总有一天会明白，只是时间太晚，会让人悔不当初。

　　我这番话，源自于心底的发泄，激动说完，才觉得不合适。
　　虽然收到了赵欣然的夸奖，我很高兴，但看到高莉莉，就想起班里跟她差不多心态的学生，他们没有目标，认为学习是累赘，在高中这个极有可能改变人生轨迹的时间里，混天度日。

　　陶蓝安慰说：“你的学生是还不太懂事，不过，你真心为他们考虑，就算他们现在不懂，以后回想起来，一定会对你感激的。”
　　我无奈道：“我也没做什么，高莉莉的事，就麻烦你了。”
　　“举手之劳而已，我也不敢保证会做得好。”陶蓝看了看我，眼睛弯了弯，说，“明天你带着赵欣然也一起过来吧，在青天咖啡店，那里环境很好，如果天气好，窗边还能沐浴阳光。”

　　咖啡店在石道镇才兴起没多久，很受年轻人的喜欢。青天咖啡店一年前才开门，在石道镇算是个新闻，因为那家咖啡店据说是某个富豪为情人开的，光面积就相当于一个商场。不过富豪不是人傻钱多，那地方不是单单喝咖啡的地方，卖蛋糕，还做一日三餐，不过都是西式，生意还不错。
　　我惊奇道：“你去过了？”
　　我并不喜欢咖啡和西式午餐，为了图新鲜，还是去过一次，味道果然不喜欢。

　　陶蓝摇头：“高莉莉想去那地方，环境好就行。最近你有什么工作要忙吗？”
　　“我要给赵欣然做个学习大纲，然后还要做下周的教案。”我想了想，说道，“明天估计没时间。”
　　陶蓝却说：“你方便把东西带上去青天咖啡店吗？”
　　我一愣：“可以，不过，一定要我过去吗？”

　　“你能来最好。”陶蓝补充道，“我让赵欣然也把作业带来。环境对人影响很大，高莉莉看到你们认真的话，她也会认真的。”
　　原来是这样，我差点就要多想。没有犹豫，我应承了下来。

　　我和陶蓝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时，我问他：“今天你还去王老师那儿吗？”
　　陶蓝：“要去。”
　　“以后还是每天都去？”
　　“等王老师身体好一点吧。”陶蓝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王老师不想麻烦我，有次故意装不在家，我就在楼道里等，他拿我没办法。”
　　“那你替我谢谢王老师，昨天晚上给我讲了一课。”我转过头，看着陶蓝的侧颜，“你也给我上了一课，我也要谢谢你。”

　　“没事。”陶蓝也转头，目光与我相交，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我也是过来人，能理解你的心情。”
　　我别开了目光，盯着一闪一闪的红灯，小声说：“真好。”

　　一辆货车带着沉重的轰鸣驶过，噪音太大，陶蓝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
　　黄灯闪过，绿灯亮起，他先一步跨了出去，见我没跟上，回过头来问道：“还走吗？”
　　我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