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的世界》无拾幻影来

24、文化的差距

　　兔子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关于这个镇子里的人，每天早起劳作，晚上闲着无聊一堆人一起讲故事的故事。刚开始一群人，谁说的故事有趣，谁说的故事离奇，大家各有各的样子，五花八门地在这个镇子里出现。
　　后来慢慢地有人把故事写下来，就有了一本又一本的故事书。
　　人们很喜欢这些故事书，虽然说里面总是漏洞百出，又偶尔有些合不上逻辑的内容出现，但大家都为故事里的友情、爱情、亲情所感动。
　　温暖的故事总是最打动人心。
　　在无尽的夜里，一个字、一个字地陪着人度过恐惧、孤寂跟失落。

　　因为镇子里的故事越来越多，渐渐地大家需要一个可以安放书本的地方。那栋书楼就是在这样的声音中，被造了起来，起初谁都不在意这故事在谁的手里，谁写的标上谁的名字，谁写的就让谁来说话，后来慢慢地，那些小毛球出现了。
　　谁也不知道毛毛球从哪里来的，他们一开始像是外来人。外来人发觉了这个小镇，像是看着特别高兴的样子说，“你们这些东西，放在这里也值不了几块钱，不如这样吧，这个书楼，你把它交给我们，让我们来替你打理。”
　　“打理？”
　　“对啊，你看这些东西，虽然没多少价值，但外头傻子多，放在你们手里玩不出花样，在我们手里，那就是很有用处的，反正你们自己也用不了，不如交给我们吧。”
　　它们拿着很多东西来的，其中包括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的东西，那些东西别人都没见识过，也不知道是什么。
　　“也不是白拿你们的。”它们拿出了交换物，“怎么样？”

　　大家都很高兴。
　　没想到随口一说的故事，也能够换来真金白银的东西，纷纷都同意了这一场交易。

　　每次它们出现，这个镇子就变得更富裕。每次它们出现，这个地方的人就越来越多，镇子里越来越热闹了，好像总是有各种不同的声音出现，然后就有了纷争。
　　纷争一起，慢慢的大家发觉到，原来毛球们带来的东西除了真金白银，还有刀枪棍剑。

　　“后来呢？”我看兔子好像很难过的样子，有些不明白它为什么难过，我说，“赚钱的事，不就是这样吗？天底下哪有轻轻松松就赚到钱的好事呢？”
　　兔子摇摇头，“其实到现在，大家也不知道该论哪个好、哪个不好了。很多人都已经离开了。”
　　“去哪？”
　　“不知道去了哪里，反正谁都不愿意再讲自己喜欢的故事了。”
　　“为什么？”
　　“压力。”兔子道，“压力太大了。这里的故事都好像要有一条合格标准线，只有符合了某些要素，才能够算的上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你知道吗？它们看起来那么完美无瑕，好像方方面面、角角落落都是一个合格的故事了，可没有人愿意翻开再看一眼。”

　　我奇怪道，“没有人愿意看的故事，怎么叫合格的故事？”

　　“故事的内核是往下压的，是不断下沉着，在流动的水面之下，压着的是功底、内容。”兔子道，“毛球们带来的角逐加速了故事发展的进程，如果说原本的故事，是一半内容一半有趣，但尚且还算有各种不足，现在这种有趣跟内容，已经满足不了故事的需求了。那么不足就被显现了出来。”
　　兔子落寞道，“故事也会过时的，就像是小的时候，看个简简单单的故事都觉得有乐趣，但长大了就不会再觉得有趣了。刚看书的时候，什么故事拿来都觉得有意思，一本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故事，大家也宝贝得很。后来看的多了，书楼盖得越来越大，里面的内容也开始变得平淡如水。可毛球们好像从来也看不起这些故事，或许从一开始在他们眼中，这些故事本来就很无趣，所以他们也察觉不到这种变化。”

　　我想了想，道：“那这是文化的差距啊。”

　　“镇子上也不是没有文化人，只是镇子上的氛围变了。”兔子说道，“大家都在角逐谁的故事更好，谁的内容更有深度，可为什么写不出来？为什么总是写不好？”

　　我心想说你一只兔子还有这种烦恼。
　　一时之间有些惊讶地看着它，忽然想到，“这么说你也是写故事的？”
　　它点点头。

　　可怜巴巴地抱着自己的书本，低头看着，“可写得一点都不好……每天，每天都在想该怎么做，该怎么样才能让它变得有趣，可后来发觉，有趣的故事已经都被写过了，都已经不新鲜了。”
　　“又不是海鲜。”
　　“就是不新鲜了。”

　　它说着说着，竟然还哭了起来。
　　我搞不明白写个故事有什么好落泪的，只是兔子哭得也挺难受，嘲笑它好像有点不应该。
　　“你，你是一只有追求的兔子。”我拍拍它的肩膀，道：“没事的，总会有写好的那一天。”

　　在旁边一直沉默的人突然开口说话了，“可书楼不是只能有一本书吗？”
　　我不理解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扭头问，“什么？”
　　“我只是说了句，我家里也有一本同样的书，它们什么都不问，就已经开始大骂偷书贼了。”黙瓎拧着眉头说道，“你就算写出来了书本，这书它能被放在你家里吗？”

　　我在认真听故事。
　　黙瓎可能在认真做任务，他继续问，“我看那个架势，你写出来的东西，也不一定能完全任你用。”

　　兔子缩了缩身体，又把书本抱紧了一点。

　　可它的这种努力，就像是一个在饮料店里打工的打工人，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一杯饮料，别人付了钱那就是别人的了，这种买卖，放在饮品上没有任何问题。但放在书本上，离奇得让人觉得诡异。

　　饮料卖得是饮料本身。

　　而书本这种东西，本身就是能够方便各种再版复制的，竟然也只能卖一本。
　　我突然能理解为什么这镇子上的人都要离开了。

　　我疑惑道：“如果是像这样只能卖一本的话，当年人类为什么要发明造纸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