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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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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逢山。
有设在山脚的迷阵保护,这里并不为人所见,所以植物也就繁茂得毫不顾忌,在如今的天气里仍然绿意盎然,仿佛仍在春天,很是惹眼。
山上也不见多少人烟气,顺着山路望去,只有最高处立着一座庭院,青瓦白墙,朴素简单又仙气飘飘,一看就是什么隐居人士住的地方。
从院里延伸出去一条青石板路,到稍低一些的地方,枝叶掩映下端坐着一座凉亭。亭边有山溪流过,水声潺潺,十分悦耳。
“你真要隐居,怎么不干脆到我那边去。”白发男子坐在亭中石桌边,边倒茶边幽幽道,“不说天灵地杰,好歹也是实打实的与世隔绝,不比你这装模做样的地方好多了。”
坐在他对面的青衣男子把刚倒满的茶杯接过去,表情半点没动摇,“欸,你不懂。”
“我是不懂。”白发男子斜了他一眼,“毕竟医仙大人悬壶济世,哪怕隐居也要找个挨着人的地方,此等胸怀哪是在下这种小妖怪能明白的呢。”
悬壶济世的医仙大人曲问道抿了口茶,语气中透露出一种时常应付这种情况的熟练,“不就是来的时候被镇子里的烟火燎了点尾巴毛吗,这么哀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我始乱终弃了。”
“真要对我下口,那您真是荤素不忌。”白发男子把茶壶往桌上一放,话中多少带着点阴阳怪气,身后显出形来的九条尾巴很是烦躁地晃着,“上次来才被小孩扯破过袖子,这次又燎了尾巴,下次来若再被剪了头发,我可就要怀疑是不是你故意在作弄我了。”
曲问道探头看了一眼,果然有一条尾巴尖端的白色毛毛卷曲起来,泛起黑色。他点了点头:“还不错。”
“你真故意的?”白发男子脸色一沉。
“我是说看起来不错。”曲问道若无其事地坐回去,“我觉得可以都燎一下,做个黑色漂染,视觉效果会比较炫。”
白发男子:“……”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尾巴,似乎真的陷入了“要不要弄个漂染”的思考。
趁着他思考,曲问道又伸手捞过茶壶,给自己再倒一杯,“抱怨也差不多够了吧。白喻,你这次来找我又有什么事?”
白喻一眨眼,似乎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脸色飞速多云转晴,“对了,是有点事要告诉你来着。”
曲问道喝口茶,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我要离开青丘一段时间,你大概会联系不到我。”白喻的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感觉可能有劫要来了。”
“劫?”曲问道有些意外,“你不是……”
“不是打雷那种,天雷哪有胆子劈我?”白喻摆了摆手,表情看起来挺严肃,但从抿起的嘴角中又能看出些莫名的期待,“我有直觉,这次出来大概会遇到些事情。应该是好事。”
身为青丘之地几千年来也仅此一只的九尾白狐,白喻平日里不常产生直觉,但凡有,通常代表着冥冥之中天意的某种方向,一般结果都八九不离十。不管是他自己还是周边熟悉的人,没人会小看他的直觉。
“是好事就好。”曲问道喝完了茶,还想再倒一杯时,茶壶和茶杯都被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了回去,只好用手指敲敲桌面,有些无奈道,“我也不知道外边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你可记得小心些吧,别被人骗了去了。”
“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白喻把茶具揽过来,袖子一抚,那套白瓷杯便从桌上消失了,“我走了可没人护着你,当心被人找上门。”
他收好东西,身形便化作一阵风消散了,只有尾音还留在凉亭里,动作快得像是迫不及待要跑路。曲问道见怪不怪地坐在原地,伸完一个懒腰才慢慢站起来,揉揉披散的头发。
“我怕什么……”他悠哉游哉道,又拍拍衣摆莫须有的灰,转身往自己住的小院走去,“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啊,你们这种天生的妖精应该最清楚才对。”
*
他说这话并不是没有底气的。
身为几乎是公认的医术最为精湛之人,被称作医仙的曲问道哪怕是放眼全天下也没有几个仇家,倒是四处寻找他就为了求他治病的人数不胜数。
再加上他早已在百年前就从人世间销声匿迹,寻到姑逢山布下迷阵,隐居以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几乎已经把自己活成了神话故事。
就算是当年的确有看他不爽的人,百年过去也老的老死的死,该放下的都放下了。
曲问道打得一手好算盘,继续在家里舒舒服服瘫着,很有一种能在家里瘫到死的气势。
但是那句俗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他的人不在江湖,江湖上仍流传着他的传说。
至少,在那魔头莫归情的轨迹笔直朝着仙山所在方向来时,所有人都想起了这位医仙。
魔头被称作魔头,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传说他的功法奇异,杀死对手后可以吸收对方的功力,故而进步神速,也性情残暴、十分嗜杀。三年前和佛门空尘大师的那场战斗好歹是让他受了些打击,但沉寂不过三年又再度复出,只可能是连空尘大师的功力都无法压制他了。
仙山的传闻不知是真是假,但所有人都赌不起那点可能性。倘若医仙真的落入那魔头手中,不知他又会变得如何可怕。非常有正义感的天下英杰们纷纷出动,成群结队,准备埋伏在魔头的必经之路上,以便截杀他。
然而拦路的人一波又一波,也一波又一波地失踪了。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那些英杰们都再无讯息,而莫归情的路线不见半分偏移。
到了最近,几乎没人敢再提截杀魔头的事了。大家所能做的好像只有诚心祈祷,祈祷魔头找不到那飘渺不知所踪的仙山,祈祷医仙不会落入他的手中。
*
姑逢山以西五十里,坐落着一座小镇。
铜奚镇不算繁华,居民都过着自给自足的日子,平常除了商队也不会有多少人来到这里。然而最近,镇上不知为何来了一些看不出身份的人。虽说这些人没有刻意闹事,但毕竟是生面孔,在这种古井无波的地方,这也算是件稀奇事了。
“在你们后面还有吗?”
问话声从头顶传来。男人趴在地上唔唔了几声,刚想动一动,又被后脑勺上按着的那只手摁回了地面上:“说话。”
你摁着我要我怎么说!男人被迫啃了一嘴的土又动弹不得,心中升起天大的羞愤,不再动弹了。
坐在男人背上的那人似乎才想起来他现在的姿势说不了话,“哦”了一声,手松了点力道,拧着他的脖颈强行把脸侧了过来,也不顾骨头的“咔咔”声,若无其事地又问了一遍,“在你们后边还有吗?”
男人艰难地抽了几口气,“……没、没有了。”
“嗯。”那人点点头,似乎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松开了掐着他的手,拍拍腿站起身来。
男人刚大口吸了几口气,死里求生的庆幸还没涌上心头,就又听到一句平静的补充:“——那你没用了。”
大喜接着大惊之下,他猛地从地上一弹,想要跳起身逃走,脸上糊了满脸的泥,表情还没来得及调整过来,就突然眼前一闪,失去了意识。
莫归情理了理由于挣扎有些乱了的袖口,叹了口气俯下身,从地上拎起那个昏迷的男人……现在被变成狸花猫了。他拎着无知无觉的猫的后颈,就像在拎个死物,转身朝着镇内走去。
*
几天之后的早晨。曲问道是被一阵咚咚咣咣的声音震醒的。
从白玉榻上支起身子的时候他还有点懵,下意识想到的是莫非地震了吗?可是姑逢山这地界,再加上还有他布过的阵法加固,怎么可能会地震?
还没等他换衣服下床检查一番,院门就"啪"地被人推开了。木门撞在墙上的声音清脆响亮,一声把曲问道撞醒了一大半——他肉疼地皱起脸。那木头可贵了,万一撞出个好歹来,又是一笔开销。
“师父!”他身边伺候药园的小药童风风火火地冲进院子,“那个魔头打上来了!”
曲问道:“什么?”
原来是有人在底下闯阵。不是地震就好,他下意识松了口气,但在听到后一句时又提起来,“谁?”
“就是那个魔头啊!”小药童一阵比划,看起来有点慌张,“我前两天下山的时候就听说了,说是那个莫归情好像来了附近……刚才那个动静,一定是他!”
曲问道拧着眉回想了一下,有关莫归情这个名字的信息在他脑子里浮现出来。
虽说是隐居,但他也并不是完全信息闭塞,以往白喻总会在过来骚扰他的时候顺便把世间发生的大事都简略地告诉他,莫归情这个名字他也是有听说过的。
不过这些在现在都不算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听说了怎么不告诉我?”
小药童动作一滞,呐呐地放下手,“我忘了……而且以前也不是没人来过,我以为没人能找到这里的……”
自己这个小跟班干什么都很放心,唯独这点不知道跟谁学来的莫名其妙的自信不好。曲问道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别搞不好是被白喻传染的吧?
小药童也不敢接着狡辩了,睁着一双又愧疚又恐惧的眼睛盯着他,片刻又道,“……那魔头一声不吭打上来,肯定是心怀不轨。要不我们跑路吧?”
“去把人请上来。”他从床边拣起一件外衣,叹了口气。
“但是……”小孩还想说话。
曲问道抹了把脸,有点为自己这个傻弟子的智商感到担忧:“山下那么多迷阵都困不住他,你又能跑到哪里去?去把人请上来。”
小药童乖乖噢了一声,依依不舍地看了他一眼,又噔噔噔跑出去了,背影决绝得像在赴死。
曲问道看看自己这个宅在家里许久没换的装扮,决定收拾收拾。虽然说有白喻在,但他对那个魔头也仅限于耳闻,只知道他做事随性,想杀人就杀人。鉴于对方的武力值颇高,要是真要杀人自己也跑不了,还是穿的正经点,免得自己死了之后别人都认不出来谁是自己,毁了自己在世人心中的形象。
曲问道一边思索着之后该怎么做一边脱衣服,刚把上半身脱完了拈起一件白色内衫准备套上时,就听见身后传来身后传来“咔”一声响。有人把院门打开了。
曲问道下意识地回头一看,看见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站在门口。
两人相顾无言五秒后,年轻人说了句“不好意思”,又啪一声把门合上了。
曲问道:……刚刚那个是谁?他为什么这么随意就进来了?
他又反应了三秒,终于反应过来,不由得发出一声“卧槽?”
与此同时,站在院外的黑衣魔头摸着下巴:他腰好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