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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越州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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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德院。
长风子琬黯然离去,慕清风方现身:“这院里应该竖一根长杆,悬挂长幡,上书:料事如神未卜先知。”
观澜合扇而起:“长风子鄯再入扇一回便会知晓:所谓的抉择,什么也不能改变。”
慕清风目露谴责:“骗一回就算了,因果扇里出入几回,小心他走火入魔。”
观澜不以为耻:“怎能算骗?一个小把戏,意志坚定些就出来了。心有不决,不若多试几回,挑一条容易的路走。”
慕清风不与他辩解,天知道犹豫千年而不决的是哪位。长风子鄯只是不肯信兄弟阋墙,有了他与观澜这两个外人,这些年长风公子们格外团结齐心。
慕清风将越州城主的符节递给观澜,观澜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我不出长风苑,只因我不想而已,与你无关。”
慕清风将符节放在画案上:“虞盐狡诈,不得不防。我不能常驻一城,只好三公子代劳了。”
“找你的二公子去。”
慕清风叹气。二公子颇识时务,信服家主少主之位,与人无关,面对伯昏子笱,还是板正了些。但凡总角之交有几分良心,二公子能囫囵回来也不错,只怕兄弟成豺狼,他去哪里赔个二公子给长风?
观澜不免幸灾乐祸,临位两千年恩信仍不到,可见平日的懒怠与放纵。
喂不熟的白眼狼,慕清风才懒得费心,反正有他在上头镇着,这些公子翻不出大浪。本想趁越州之事给他们一个教训,既然长风子鄯与子岫愿意退一步,他也非不依不挠的人。
慕清风许诺观澜可便宜行事,观澜才不情不愿地应下。
陆续赚了三笔入扇费,拖到五日后,观澜才在长风子鄯担忧的目光中持节前往越州城。
长风子知已归尘土,越州城墙上的长风印记显得暗淡无光,虞盐窥视越州多日,他熟知新城主要立威,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观澜入城之后,只依照惯例注入些许灵力以彰显长风印记,再绕城一周调整了护城大阵,便神隐于城主府日日修炼,或写写画画。越州城规矩依循旧例,官吏仍为旧人。
旧人弹冠相庆,悄声道:“果然是下界飞升的外来修士,连个帮衬的侍从都没有……”
他们多为长风子知嫡系,主上陨落,本在观望新城主的人选,倘若是几位老公子,也不是不能留下,位置往下挪一挪便是,总好过弃越州投奔其他城主。
观澜自语:“果然不值得费心。白得了我的好处,偏还要损一损我。”
其实旧人冤枉,只是亲近之人碎碎嘴,谁成想新城主以阵监探全城,多少心里话都让他听了去,偏偏不告诉左右,左右无以知会其他人。
听闻观澜继任越州城,长风子缜心绪难平,伯昏子笱见他闷闷不乐,便邀他同行:“总归长风苑一道出来的,八方皆贺,独你我不去,不免让人猜想。”
子缜强颜欢笑:“我为子玉不值。”青阳子玉远居霜河,他探访过几回,每见她容色落寞,不复昔日活泼无忧。
伯昏子笱心中淡淡,子缜与子玉相交甚笃,受青阳影响颇深。伯昏最终仍是先论姓氏,再论血缘,不过心软有心软的便利,长风无可图谋,她准备送腹中子回伯昏。
观澜命长史设宴接待众城主及三位妖王,善言的多言,寡言的品茶饮酒,算是宾主尽欢。
妖王鹤荔美艳丰腴,爱上新城主的俊美,不时目送秋波,打算在合盟的基础上添一层露水姻缘。
长风子缜以袖掩面饮着佳酿,冷眼看着观澜春风得意。
宴散临别,观澜与子缜子笱聊了几件长风苑近事,算是全了同门情谊。
鹤荔行在最后,娉娉袅袅,欲言又止。观澜只做不见,客套送行。鹤荔当他是衣冠君子爱惜颜面,便含笑离去。
观澜自回城主府,继续摆弄传送阵,距离远的还是传送阵更方便。传送阵布置完毕,观澜坐在书案前冥想,指尖慢慢抚过石鉴。
伏波石被观澜镂空雕成石梁引的符文,以四方木封之,缩成半指长宽的印鉴,系在扇尾随身携带。偶尔指尖附少许灵力抚过符印,相当于画了一遍符。
没有多想维持这段联系,只是站在伏波石前知道可以如此做,也自然地做成了。
鹤荔潜入越州城的刹那,观澜便感应到了,待她来到他身后,观澜忍不住想:他确实还有几分容色在。
甲之蜜糖,彼之□□。譬如这香风,他就觉得挺熏人的。观澜举起素扇,神色冷淡:“妖王还是早归荔湾。”
鹤荔浅笑嫣然:“春闺寂寞,慰此良人。”
观澜转身,持扇阻止她近前,警告道:“后退一步是盟友,近前一步是刺客。妖王可知,我尚未立威。”
鹤荔脸上顿时挂不住,笑意勉强:“城主好大威风——”
观澜默然。真有威风,鹤荔不敢入城一步,可见新官上任还是得立威的。
室内气息仿佛凝固待爆发,鹤荔拢起滑落到臂弯的衣襟,重重地哼了一声,趁着夜色遁去。观澜展开折扇,将杂乱的气息挥去。
虞盐本在城外徘徊,见鹤荔无功而返不禁大笑:“今夜风寒,女王不若入我怀中暖一暖。”
鹤荔停步,挑剔地打量了下虞盐,嫌弃地摇头:“虞王投胎再造后兴许值得一看。”现在这副模样,免了。
虞盐早知她爱色,被挤兑也不生气,继续交流道:“长风子澜不易与,可有破绽?”
鹤荔款款笑道:“虞王未免不厚道,才迎城主,又想送了他。”虞盐才夺位还太嫩,心事藏不住,长风少主派心腹前来,可不是要料理他,竟还浑然不知自己的王位坐一天少一天。
二妖不欢而散。
越州城十分安宁,城主不动,三位妖王不动,相邻城主亦不动。
伯昏子笱产女,长风子缜不及高兴,便听到她打算送其回伯昏岭的打算,看着辛苦一夜的子笱,他克制着道:“玟儿尚在襁褓,怎能远离父母?”
子笱含笑亲了亲玟儿的脸颊:“伯昏向来如此,我们会经常去看她的。”
子缜脸色难看:“你我皆为长风城主,却将幼女送到伯昏,其他人会怎么想!”
家主、少主不在意,其他人怎么想并不重要:“子缜,玟儿长在边城还是长在伯昏岭,我只会选择伯昏岭。”所有伯昏氏子女统一在伯昏岭收养修炼,总好过二星阶后才回长风苑。
长风子缜无可辩驳,不得不认同玟儿满月后会被送走。第一个孩子总是能得到最多的怜爱,子缜每日陪伴女儿,对子笱多有冷色。玟儿送走后,长风子缜即回了宜城。
长风子缜身边多了一位解语花,红鸾誓在,因而也只娇花解语。
子缜从伯昏岭回来,却见室内有个摇篮,尾指上的血玉玲珑戒清脆作响。他缓缓走近,襁褓内的婴儿娇弱地沉睡。
他扯下自己的左襟,锁骨下有一条藤蔓,开着一朵花,花与眉心誓纹相同,花中有果;藤蔓顶端孤零零地结着另一粒果实。
芊芊热切地站在三步之外,诉说自己如何使用秘法成功结胎、生女,并放开衣襟,让子缜看清自己锁骨下藤蔓的相同位置的那粒果实。
子缜看着她的殷殷切切,想到自己与子笱,又想到玟儿。
芊芊等了很久,等到她快撑不住笑容,等到她眼里有了泪光,子缜终于道:“辛苦你了。”
子缜当夜带着次女去葱兰城见子笱。两人沉默对坐,只有婴儿吮吸着手指甜甜入睡。
漫长的生命让所有的誓言都不再约定“永远”,如何钻红鸾誓的空子甚至可以写成一本书。
伯昏子笱起身斟了两杯茶,分别滴了一滴血。长风子缜双拳紧握:“我不能欺骗你,那段时间玩闹得有些过,这个孩子非我所求。”
伯昏子笱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便离开了房间,眉心的杜鹃花消失。
起誓须二人同血同心,解誓却只需一个人的心血,另一人是否滴血、饮尽,只在于誓纹当场消失,还是三日后消失。
长风子缜向杯中滴了一滴血,举杯饮尽,带着孩子回到宜城,取名为依依。芊芊亲自照顾长风依依,却觉得离长风子缜更远了。
五年后,妖族同时侵犯葱兰、宜城、越州,三城护城大阵尽破。
长风子缜质问芊芊:“你将置依依于何处?”
芊芊低眉道:“你仍为城主,她仍为城主之女。”
长风子缜气笑:“若是无别,何必破城?”
芊芊叹:“五千年前,长风宜城方圆八百里,如今宜城方圆一千二百里。这四百里原是我的家。”
半晌,子缜回道:“丹雀与杜宇争津林,鹤王胜出,献地三百里为盟。”
芊芊苦笑,五千年后,是献地还是夺地,已经辩不清了。她持剑拦住长风子缜,长风子缜竟不能出城主府。
不止虞盐、鹤荔、陈梓三位妖王,葱兰、宜城北方的烦鹜、归飞两位妖王也同时出手。虞盐说动鹤荔,鹤荔说动烦鹜、归飞。
葱兰宜城多年来互为倚仗,两位城主解誓后除了同去伯昏岭看望女儿,仍有公务往来,不见怨怼。因而这两城只是由妖族副将们佯攻,攻下来最好,攻不下来抢到多少算多少。虞盐的目标一直是越州,尤其越州城主势单力孤。
五位妖王齐聚城主府,只要足够快地杀死城主、毁掉聚城令,越州便是无主之地,五分之后,长风想夺回来再建城,需要向五位妖王发难。鹤荔多叫来两位,虞盐拱手再让出两份,他自觉大方。
观澜手握春秋扇,他极少动手,但似乎每次都会血流成河。
五位妖王踏入城主府,便被困在府中,入城的也被困在城中,观澜同时敕令吏民皆足不出户。